朱红旺
巴里坤东黑沟被国务院公布为第7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听到这个消息,我想起了几次访古的经历。
最早知道东黑沟大概是在2008年。听说在东黑沟发现了大型游牧民族遗址,对我们这些对西域历史文化感兴趣的人来说,是个惊喜。朋友们谈起东黑沟的时候,总是滔滔不绝。
从网上查阅了一些相关资料后知道,西北大学考古系王建新教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中国古代游牧民族的研究,从河西走廊到伊犁草原,从祁连山麓到天山南北,他几乎踏遍了每个角落,除了零星的遗址和墓葬以外,一直没有重大发现。但他始终坚定自己的信念,终有所成。
2006年,王建新带着自己的团队来到东黑沟的山前缓坡上,敏感地察觉脚下的草坪有些不寻常,抛去草皮,露出有序的石头图形,发现古人类居住区,随后在周围陆续发掘出祭祀台、首脑居住大殿等,由此揭开了古代游牧民族居住群神秘面纱。
东黑沟访古
我去东黑沟的时候,教授和考古队已经走了。据说,教授又有了一个宏伟的计划,他要把这里建成一个最大的游牧部落历史博物馆。
山坡上留下露出的石碓以及石碓中回填的黑土。风很大,虽然夏天艳阳高照,但半山腰还是很冷,穿着外套也受不了。
尽管如此,我依然在古人的石屋中徘徊许久,心情有点复杂,有少许激动,有少许感慨……
看过古人的炉灶,跨越石磨盘,穿过起居室,登上祭祀台。放眼望去,巴里坤草原尽收眼底。缓坡两侧,各有一个突出的平台,刚好与遗址成品字形,据说也是遗址的一部分,当时还没有挖掘。
远眺巴里坤湖,她是那么平和安详,不由得使人想起了她孕育的辉煌历史。
“巴里坤”是突厥语,意思是“虎湖”。远在蒙古人来此之前,巴里坤湖汉译作蒲类海,古代的湖比现在大得多。
历史上最神秘的两个民族——月氏和匈奴,曾在这里交汇。
月氏原本生活于河西走廊的敦煌、东部文山,建都昭武城,昭武就是现在的张掖。
历史上还有许多有名的人物和重要的事件都发生在巴里坤。公元73年,班超以假司马的身份率兵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匈奴后,把匈奴赶至蒲类海以北的大漠。继班超之后,任尚出任西域都护,屯于伊吾。
遗址到底是月氏人还是匈奴人的?据说,专家们为此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从东黑沟遗址先来后,我思考了很多。就遗址而言,也许本身一部分是月氏人的,一部分是匈奴人的,也许同一个石屋,月氏人住过,匈奴人也住过。大到一个地区、一个国家也是此理。其实,不论匈奴人、契丹人,还是蒙古族、满族,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他们跟汉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小月氏融入了匈奴,南匈奴融入了汉族。
依依不舍地看完遗址,友人又陪我去看岩画。说看岩画不如说找岩画,因为岩画分布在遗址所在的山脚下,山脚下是一个很大的山前冲积扇,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岩画就在这些石头上。选择一个路线,沿古人放牧的足迹一路走去,岩画之多,内容之丰富,是我始见。
一幅幅岩画就是一个个故事。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葡类海周围水草丰美,各种动物都在草原上悠闲地散布、戏耍。你瞧,山坡上有两只北山羊正在激烈地打斗,旁边的北山羊群好像视而不见,山下鹿群正缓缓走来,突然窜出一只虎扑向羊群,惊起动物飞奔而去……
又一个暮秋的下午,秋风瑟瑟,在通往南山的谷口出现了两个骑马人的身影,前面一个骑一匹马还牵一匹马,身后紧随一个骑马人,不难看出,这是一只转场的队伍,羊群及大队人马已经进入山谷,他们是收尾的,路途遥远,还得赶路……
我看过许多岩画,如沁城的岩画、猴娃山的岩画、托克逊的水系图等等,就数量而言,都不能与东黑沟相提并论。
兰州湾子遗址
月氏人是原本就居住在这里,还是在西迁的过程中来到这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月氏人在先,匈奴人在后。而且月氏人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兰州湾子遗址就是有力的证据。
兰州湾子我去过多次。历史最悠久的是那个石屋,正是月氏人的居所。石屋的附近还有许多诸如石磨之类的石器。据考证,兰州湾子是月氏的祭祀台。第一次去的时候,看见复原的祭祀台是用石块和木头搭建而成的,规模虽然小,但给人一种神圣感,令人悠然而生敬畏。
第二次去的时候有新变化。新修了一座祭祀台,规模比原来大很多。是用水泥筑成的,涂上颜料,故意画上恐怖的图案,让人感觉滑稽可笑。周围还新修了几座仿古民居,同样的不伦不类。
参观完兰州湾子回来,我对大月氏和小月氏之分有些迷糊,于是查阅了一些资料。
月氏人击败乌孙人西迁至伊犁。乌孙难兜靡之子猎骄靡长大,为其父报仇,率部击月氏,夺取伊犁河流域,月氏再次被迫西迁,过大宛,定居于阿姆河北岸。公元前一世纪初,月氏征服了阿姆河以南的大夏。至公元初,建立强大的贵霜帝国。
历史上把西迁的月氏人称为大月氏,把留在河西的一部分称为小月氏。
为了探寻这段历史,我曾去过河西考察。去了月氏人曾经居住过的黑水古城。
2013年春节,我去拜访黑水国古城。黑水国古城坐落于张掖市西北。汽车通过一片湿地,看见远处的水面一群野鸭,往前就进入了一个村子,东拐西拐,眼前出现一面高高的古城墙。爬上城墙,古城尽收眼底。古城是一个方形的,长和宽有200多米,部分城垣坍塌或被流沙埋没。地表散见灰、黑两色夹砂陶片及汉代残砖,宋代豆绿瓷片并有元明代黑釉、白釉及青花瓷片等。古城拐角的土墩特别高大,从一个门洞钻进去,发现上面很宽阔,想来这里应该是一座大角楼。
天山访古
还有一次,听说在德外里(今哈密市德外里都如克哈萨克民族乡)以西的天山深处,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它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是牧区,是军马场,也是历代达官显贵的避暑圣地。
夏初的一个周末,兴之所至,便决定访古天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可要找这个地方还真是不容易。
寻找路口就费了很大的劲,发现一片绿洲却是一个农场,在颠簸的土路摇晃了好长时间才到天山脚下。随着几棵树的身影逐渐清晰,已经到了一个村口。村子不大,依山傍水。有一个学校,门口几个年轻人在聊天,我们过去搭讪。这个地方叫四道沟,还是德外里的一个村,没有进山的路,沿山前往西的路不通,附近也没有我们要找的地方。
有些失望,维吾尔族朋友建议去二道沟看看,说那里风景比较好。 天山南坡坡度不大,地势较平缓。每当夏季来临,天山雪水融化,再加上一场暴雨,顿时山洪倾泻而下,山洪过后留下深深的沟壑及下游的冲积扇,把山前的斜坡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台地,暴雨过后,枯黄的草茎开始发出嫩嫩的绿芽。
这一个个的台地就是一个个的牧场,由一条崎岖不平、延绵起伏的羊肠小道串起来,称羊肠小道再恰当不过了,这条小道正是村子与村子之间、牧区与牧区之间、牧民与牧民之间唯一的联系,也是牧民游牧和转场的道路,通俗地讲,就是羊踏出来的路,我们叫它“羊路”。
“羊路”漫不经心地延伸。突然,一堆堆的石堆出现在视线中,凌乱地分布在道路两旁。稍微留神,发现这些石堆有些蹊跷。走近细看,发现不是天然形成的,可以肯定是人工堆积成的。有扎过帐篷的痕迹,尤其是有一个石堆,使人联想到祭祀台。对!应该就是祭祀台。
它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堆积的?
或许2000多年前的一个傍晚。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飞雪,从山口刮来,又是一个冬天来临,大雪就要封山了。这时候从天山山谷出来一群羊,紧跟着的是一群马,后面是转场的驼队。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早一些,不得不提前转场,来到这天山南坡的冬季牧场,今年他们是第一个到的。贵霜部属月氏四部落之一,也是最大的一个部落。后来在中亚建立的贵霜王国就是用了这个部落的姓氏。
当然这些都是我当时的想象和猜测。要想证实这些,需要严谨的科考。
话又说回来,在天山南北,像这样的遗址又何止这个,被历史的尘埃掩埋的足迹到底还有多少?
我期待着下一次的天山访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