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宗
圣诞节前夜,雪花飘舞,临街的窗户上结着一层冰花,路灯泛着一团团的黄晕。我的学生明天要考试,所以做家教时我多讲了几道题,没赶上公交车,只能步行。我捏了捏兜里刚得来的八百元钱,心里很高兴,向着清冷的夜空大口大口地吹气,看着它变成一团雾,然后渐渐散掉。
有了这八百元钱,我可以为女友买一份很不错的礼物。
女友是个有些娇气的小女生,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抱怨我的拮据。我课余时间兼了几份工作:送奶、摆摊、做家教,有时还收塑料瓶。可是,扣除学费和生活费,加上支援上高中的弟弟,手里总是空空如也。她不喜欢食堂的饭,我跑到几里外去买老云门包子,便宜又好吃;她想坐缆车到五星山上看风景,我自告奋勇背着她去爬山,她笑我像狗一样吐着舌头;她好奇要滑冰,我有时间就去找看溜冰场的大爷下象棋,终于获得了免费进入的权利……
我很喜欢我的女友。
我知道,她喜欢卡莱女包──包沿上绘着两只美丽的蝴蝶的那种,颜色或红或黄或绿,七百八十八元一个。路过柜台,她总是久久地凝视着那些包,然后满怀希望地看着我。我向她许诺,圣诞节的时候一定买给她。她听后高兴得跳起来,像只小鸟般扑进我的怀里。现在,我可以实现我的诺言了。
圣诞节的早晨,雪仍在下,比昨天还大。整个城市都被白色笼罩着,像童话世界。我兴冲冲地去买礼物。可是,售货员却告知:卡莱包现售价一千零九十九元。我犹豫了,如果买了这个包,这个月就没办法按时给弟弟汇钱了,那么,他的吃饭就很成问题。向父母要,我不忍心。如果不买,女友会怎样?她过生日的时候,我因为要给父亲买药,只送了她一支花和一张卡片,弄得她哭了半天,说她在宿舍姐妹面前丢了脸,吵着闹着要和我分手,冷战了半个多月。我在柜台前转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
晚饭的时候,雪仍旧在下,愈发大了。
我和女友在图书馆的长廊下交换礼物。她送给了我一只表,黑色的皮带,银色的表盘,很漂亮。她娇笑着说,知道吗?五百多块呢,我省了两个月才买得起。我憨憨地笑了,觉得她的礼物太贵重,不想接受。她把礼物向我手中重重地一摁,说收下吧,不算寒酸吧?
女友向我伸出手,满怀希望地问,我的包呢?我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戒指盒。她的神情立刻黯淡了下来,嘟着嘴不说话。我笑了笑,说,打开看看,说不定有惊喜呢!她眼睛有了些亮色,问道,是戒指?我摇了摇头。她低下了头,用脚在地上划着圈,既不说话,也不接我的盒子。
我的心情也有些变坏。但是,我仍努力用温柔的语气说,打开看看吧。女友嘟着嘴说,不会又是上次生日那套把戏吧,弄张破纸片糊弄我?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可是花了三百多,给你买了一条纯鳄鱼皮带呢!我勉强地笑笑,说,不会的,这次真的是礼物。她仍旧犹豫着不肯接盒子,说,我就是想要包,别的什么礼物都不喜欢,你说话不算数!看她的眼泪下来了,我小心地说,别哭别哭,你打开看一看吧,求你了,你会喜欢的。
女友终于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赫然是一张折着的纸。她气极了,回手就把盒子扔在了地上,哭着说,你真是又穷又抠,又抠又穷,总是糊弄我!我受够了,我们……我们还是分手吧!她说完转身就跑了,跑进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里。
我默默地拾起盒子,却没有勇气追上去。
我再也没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一周后,我将她给我的礼物──皮带和手表,托同学转交给了她。我的大学恋情,在圣诞节这个下雪的日子,就这样早早地结束了。
她不知道,盒子里是一张折着的卡莱包提货单。她可以到柜台前,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
有时,我也想,我们的恋情幸亏那么早地就结束了。
选自《金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