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汁摊

扶平

花花绿绿的庙会，隐现着一团笑声泪影，男男女女的挤法，有如蚊群蚁团一般的冲动着。有人说“人逛人，鸟逛林”，的确，逛庙的男女永远是具有一种审美的眼光，除了贯彻这种审美的精神之外，其余逛庙会的意义约有二种，便是买物件和吃东西，中国人处处总不能把吃喝忘掉。逛庙永远需要吃喝的点缀，不如此，便好像对不起大腿和老肚似的。庙会上的吃法最普遍的推豆汁为最美，因为豆汁这种东西不但能治饿，还能调节逛庙会人们的奇渴，同时更能够在美丽的豆汁摊上歇一歇已然溜得成熟的两条大腿，诚然是一举数得，这是豆汁摊永远“生意兴隆”的原因。豆汁摊用木案搭成一个转角的长方桌，外圈围着许多的板凳，案子上面陈列着烧饼麻花各样的点心，那咸菜盘子里，用咸菜推成细而长的二尺多高的形式，顶儿上还点缀着两根碧绿的香菜叶，远瞧好像一座中国独有的玲珑大塔！豆汁摊的老板（有的还携带着内老板），笑嘻嘻的站在案子圈以内，左手擎着碗，右手拿着勺子，把豆汁儿一勺一勺的盛得那么匀静而有节致。逛庙的妇女们永远把豆汁摊围的风雨不透，左手扶着豆汁摊，右手耍着筷子，夹起一箸咸菜，瞧一瞧龇牙一笑，把咸菜往四外一弹，咸菜竟像黄色的蜻蜓被擒似的，哆哩哆嗦被屈含冤的葬送在美人的蜜嘴里。吃麻花的把麻花泡在豆汁的碗里，泡得成熟以后，这才夹起来放在嘴里，油汤遗在唇外。加以灰色的豆汁调和，无往不在嘴唇上组织成一朵花蝴蝶；有的因为豆汁太热，或者是咸菜太辣的原故，娇脸儿紫涨起来，扑出来的光芒，真像西山上火烧云，而不让她们身上的穿的红棉袄！庙会上的豆汁摊永远是维持着这样的平民大餐，而且豆汁每碗仅售大铜元一枚，为价殊极公道。老板催着快走，她们说：“烫了嘴谁来赔偿？”乞丐要钱，她们道：“何来此讨厌鬼也！”太阳向着她们抿着嘴儿笑了一回，落在西山上，顿时庙会上映出一道充分的斜阳的光线，把一种平民气象从这豆汁摊的细微的部分表现出来。

（选自《古风犹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