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立志
今年7月1日,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香港大公网发布“独家专稿”——《徐才厚“入笼”的台前幕后》。另据新华网4月29日报道,在杭州举行的第十届中国国际动漫节,展出了新中国五代领导人的漫画像,习近平总书记的漫画像,手提一只鸟笼,笼内一枚公章,笼外一只飞鸟。
这两则报道,均来自权威媒体,均涉及笼子问题。而这一问题的出处,则是习近平总书记上任之初在中纪委二次会议上的重要讲话,完整的表述是:“要加强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
总书记的讲话具有深刻的理论与实践意义,体现了中国共产党政治理念的最新水平。具有强烈使命感与责任感的新一代领导人,之所以提出这一政治理念,一方面是总结和吸取了我党建政65年来的历史经验与教训,同时也借鉴和吸收了人类政治发展史上已被证明了的文明成果。
为什么要把权力关进笼子?这是因为人们很早就发现了权力本身的危险性。在世界政治史上,最早把权力喻为猛兽的,并非西方人,而是我国的孔夫子,他在公元前六世紀就曾指出:“苛政猛于虎。”(《礼记·檀弓下》)在他看来,暴虐的权力是比老虎还要凶猛的。马克思也曾指出:“专制制度必然具有兽性,并且和人性是不相容的。”奥地利哲学家卡尔·波普尔也认为:“国家权力从来就是一种危险的、却又是必要的恶。”正因如此,当代政治学信奉“权力趋向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的政治格言。由此可见,为防止权力的肆虐与腐败,把权力关进笼子,正是现代政治学说的重大发明。
总书记的讲话丰富而深刻,且涵义十分明确。在这里,笼子是无形的,它主要体现为制约、监督权力运行的法律、制度等非物质的政治设计,而不是有形的、用来限制人身自由的具体设施;笼子是前置的,它要限制的对象是权力本身,包括其产生、行使与运行的全过程,目的在于防止权力的异化与危害,而不是只为收押出事后的腐败官员,哪怕是亡羊补牢或罪犯惩治;笼子是全覆盖的,所有权力都应关进笼子,而不是有的蜷缩笼里,有的逍遥笼外。去年,我写过一篇《权力的兽性》的短文,发表时标题被改为《把有兽性的权力关进笼子》。在编者看来,似乎权力有好的有坏的、有的有兽性有的无兽性,这显然不合权力的本质。
笼子到底什么样?理解各有不同。从大公网的报道来看,笼子是有形的。所谓“徐才厚‘入笼”,意味着被剥夺自由,等待他的是铁窗与牢狱。在这里,笼子显然指的是由高墙、电网、铁栅构成的有形的、物质的监狱系统。且这类笼子,往往是后置的,只有在某人触犯刑律、接受刑罚时,才会派上用场。在作者看来,“入笼”的不是作为政治机能的权力,而是触犯刑律的罪犯。即使这罪犯曾经拥有权力,在其“入笼”之际,也已失去权力。
而出现在杭州动漫节领导人漫像中的笼子,在理解上则进了一步,他至少明白,总书记讲的笼子,要关的不是特指的罪犯,而是泛指的权力。漫像中把公章置入笼子,正是权力制约的隐喻意义。不过,漫像作者似乎不理解权力的本质。在他眼里,权力好象是善良、仁慈、可爱的事物,近似温顺、可爱的金丝雀,以致忘记了提醒公众,权力本身隐含着危险性。正因如此,作者才将笼子构思成一只鸟笼。此外,这幅漫像手提鸟笼的画面布局,也同样未能准确反映这一政治理念的全部意义。
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批评的“等级授职制”,在中国已经延续数千年,人们在古代典籍中,在古装影视中,在现实政治中,耳闻目睹,亲身感受的,往往是一言九鼎的“最高指示”,随心所欲的权力横行,等级森严的权力排场,逢迎权力的奴颜卑膝。在中国史上,只有把权利关进笼子的现实,从无把权力关进笼子的先例。千百年来,民间官场,濡染日久,习非成是。总书记讲话一出,如石破天惊,人们振奋惊喜。然而,惊奇、欣喜之余,并不等于现实中的落地与实施。如同近代史上许多先进的典章制度、思想文化一样,一进入中国社会的“大染缸”(鲁迅语),就会嬗变和扭曲,总书记的讲话体现了一种先进的政治理念,然而,揆诸平面媒体、虚拟世界,这“笼子”早已变形,逐渐成为鸟笼的具象、监狱的代称。徐才厚事件一出,“军虎‘入笼”之类的词汇,漫延网络,可见一斑。在现实中,种种扭曲更具想象力,而其制约、监督权力之本质,几乎全部沦为“牛栏关猫”的观赏机制。
确立一种理念不易,建立一种制度更难。反腐易得民心,反腐初见成效,但也难免产生困惑的舆论效应。每只老虎被抓、每只苍蝇被灭,都被说成是“鲜明态度”与“坚定决心”。在一些地方,老虎成群结队、苍蝇嗡营成群,这“鲜明”与“坚定”打了多少折扣?人们当然希望老虎“入笼”,然而,如何防止权力肆虐成虎,如何避免官员贪腐入狱,治本的办法,唯有权力“入笼”,也就是把权力置于法律、制度的制约、监督之下,只有如此,才能减少老虎的繁殖与苍蝇的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