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金玲
《归去来兮辞》是陶渊明为自己归隐所作的解释,也是后来人解读其归隐的密码。在《归去来兮辞》中陶渊明以洒脱、轻逸的文字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平淡怡然的田园生活图景。诗人仿佛徜徉其中的蝴蝶在万花丛中享受着满园春色。是的,回到自己渴慕已久的家园,他的心里自然应当是满足的、快乐的。因为从此以后他就可以与自己钟爱的大自然倾心畅谈了,再也不用违背自己“性本爱丘山”的志趣,不用再为那“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了。然而,当他怀着雀跃的心情急奔回家时,内心却升起一股忧伤:一股撕心裂肺的忧伤,一股无言的忧伤,一股挥之不去的忧伤。是什么令他产生如此深沉、如此浓郁、如此厚重的忧伤呢?是他那“任真,闲静少言,不慕名利的个性”,还是他那不能伸张的政治抱负的执着与思想交锋的种种矛盾斗争。
了解陶渊明的人都知道他嗜酒,按理说他归隐后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应在那份怡然自得,那份天性舒张的自在,那片淡薄名利的童心。而他在此时却偏偏“乐琴书以消忧”,为什么他不借酒抒发情怀呢?我认为酒是烈性物,只能使他的忧愁更浓、更烈、更愁,所以他选择了抚琴读书来安抚自己的内心,并说服自己:自己已经归隐已与那黑暗污浊的官场没有关系,但他却无法将忘记理想。只要一闲下来那些政治理想就会从他头脑中跳将出来,作为一个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人,他有政治清明人民安乐的期盼,然而现实中他却不能不放下这些,这怎能不令他愤怒、为之痛惜!这就构成了他刚直正义的性格与官场丑恶间的矛盾。
在《桃花源记》中陶渊明构筑了一个人人平等的理想世界,这其中也寄托着他的政治理想,但这毕竟只是理想。要把它变为现实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出去做官,也正基于此陶渊明开始了他半官半隐的生活。对于出仕他自己的解释是家贫,我认为此说法牵强:因为改变贫穷的途径有很多,他之所以选择出仕我觉得更多的原因是他想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希望能有所作为,这就不难看出他是在为了政治理想牺牲了自己性爱自然的志趣。但这只是他刚一开始做官时的想法,当他看清了东晋社会的真面目以后,他才决定暂时放下自己的理想,不得不正视自己的生存状态。这时他才意识到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更应该关心粮食和蔬菜,这时的他去彭泽做县令更多的则是为了生计,因为只有解决了温饱问题才能生存,才有可能去谈生活谈理想,这便是他徘徊于出仕与归隐之间的生计、生存、生活的矛盾。
即使已经毅然走在归隐路上的陶渊明也并未做到身体归因于精神归隐的完全统一。虽然他已离开了彭泽并表示与官场要断绝关系,但他的精神并未随他的身体轻松地回到家中、回到自然。“抚孤松而盘桓”夕阳西下,他抚摸着松树迟迟不愿回家,此时在他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问自己归隐是对是错?尽管他如今身在自然,可心里却并不踏实也没有怡然自得。“乐琴书以消忧”一个“忧”字可见他的精神仍在煎熬。官场的污浊一次次地坚定了他归隐的决心,可归隐后他依然不能平静。由此可见:归隐后的陶渊明仍然是一个精神的流浪者,仍在身体归隐与精神归隐的矛盾中努力地挣扎着。
《归去来兮辞》中陶渊明用浪漫和充满诗意的文字描述了一幅田园生活图景,但这毕竟只是作者的幻想,陶渊明毕竟是一个文人,一个诗人,现实生活中他对稼穑之事可谓一窍不通,“农人告余将有事于西畴”透露了何时耕种他是不清楚的。当他看见种于南山的豆苗“草盛豆苗稀”时,并不为此焦虑伤神,那带有得意甚至炫耀的语气道出了他视躬耕为消遣的心态。这也暴露了他虽然已经身在田园却并未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矛盾。
正是在这样的矛盾中,陶渊明在归隐的路上不断的徘徊挣扎,却再也没有回头,并以乐天安命的无奈安慰自己。他的将这种挥之不去,剪不断理还乱的忧伤诗意淡化的处理方式,也成了之后文人们壮志难酬时的精神慰藉,为后人所推崇和仿效。
★作者单位:陕西铜川宜君县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