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国家对西方意味着什么

卢静

【摘要】当今世界，伴随着新一轮国际格局演变进程的加快，构建世界新秩序成为一个热门话题。金砖国家随着实力增长和影响力扩大，成为推动国际格局变迁和世界秩序变革的主要力量。然而，作为西方人眼中的“他者”，金砖国家将在世界新秩序构建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发挥怎样的作用，西方舆论中出现种种质疑和猜测。作为当今世界秩序的维护者和建设者，金砖国家通过向国际社会贡献新的理念，即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金砖精神，并不断强化金砖机制的有效性，推动建设和平、稳定、繁荣的世界。

【关键词】金砖国家 世界秩序 金砖精神 金砖机制

【中图分类号】D81 【文献标识码】A

随着金砖国家合作不断取得突破性进展，每年召开的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备受世界关注，会晤也常被一些西方舆论称为“挑战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的聚会。2014年7月举行的金砖国家巴西峰会上，金砖国家不但在务实合作方面取得重大突破，成立金砖国家开发银行并签署建立应急储备安排协议等，而且就一系列国际热点问题和全球性问题达成广泛政治共识，金砖国家一致认为“基于以往国际力量格局形成的全球治理架构逐渐失去其合法性与有效性”，敦促改革现行全球治理机制，推动“建设和平、稳定、繁荣的世界”。①

金砖国家巴西峰会的召开再次激起了国际社会对金砖国家如何影响或重塑世界秩序问题的热烈讨论。英国广播公司提出了这样的质疑：“‘金砖能否砸出一个世界新秩序？”②国立澳大利亚大学教授拉梅什·塔库尔（Ramesh Thakur）认为，尽管巴西峰会的“主要成果不论在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是经济问题”，但“其重要意义则主要显现在地缘政治领域”。③不少西方战略人士纷纷发出惊叹：“金砖国家试图重新塑造这个由美国主导的世界”，“金砖巴西峰会向二战后西方主导的国际金融秩序发起了雄心勃勃的挑战”，“金砖国家致力于推翻国际现状”……④

世界秩序是指在一定世界格局基础上，国际社会主要行为体按照某种原则、规范、目标和手段来处理彼此间关系，并由此形成的国际行为规则和相应的保障机制。“历史上的每一种国际秩序都反映了最强大的国家的信念和利益”，最强大的国家“在国际秩序上打上了它们的烙印，即使这仅仅是因为它们在国际体系中的相对力量优势。它们制定了许多国际行为‘规范和规则；它们塑造了经济关系的性质；它们甚至影响了思想和信仰领域，包括人们信奉神灵的方式以及政府取得合法性的形式”。⑤现行世界秩序是二战后在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主导下建立起来的，是美国及其西方盟友的利益和理念的反映。

当今世界，新一轮国际格局演变进程加快，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成为推动国际格局变迁的主要力量。作为西方人眼中的“他者”，也是过去十多年里西方外交政策专家们的“最大、最引人注目的假想敌”⑥的金砖国家，因其突出表现成为推动国际格局转变和世界秩序变革的关键性力量。金砖国家，这个诞生于2001年的纯粹投资概念，2009年在金融危机背景下发展成为新兴大国重要合作机制，至今在短短的5年时间里就对世界秩序产生深刻影响，这不得不引发人们的思考，金砖国家在世界秩序变革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金砖国家持续发挥国际影响力的来源是什么？本文围绕上述问题分析金砖国家在构建世界新秩序中的角色和作用。

金砖国家是世界秩序变革的主要推动力

世界秩序的基石是国际格局，国际格局的变动从根本上影响着世界秩序的改革或重塑。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国际权力转移速度加快，国际力量对比“东升西降”趋势日益明显，新一轮国际格局经历深刻演变，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是推动此次国际格局变迁的主要力量。

新兴国家的群体性崛起是21世纪国际政治中最重要的现象之一。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国际影响力均显著增强，崛起的速度快、规模大，范围遍及亚非拉乃至整个发展中世界。而欧美等发达国家深受2008年金融危机和其后的主权债务危机的影响，整体实力相对下降。21世纪头10年，新兴市场国家平均经济增速超过6%，其中金砖五国平均增长率超过8%，大大高于发达国家2.6%的增长率及4.1%左右的全球平均增长率。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测算，金砖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从1990年的-0.6%上升到2010年的60%多，而发达国家对全球经济的贡献率从1990年的88.6%下降到2000年的76.6%、2008年的20.8%和2010年的约30%。作为一个整体，金砖五国的经济总量占全球经济的比重从2001年的17.71%上升到2009年的24.22%。⑦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金砖国家成为危机期间拉动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针对此种现象，摩根士丹利投资管理部门主管新兴市场的鲁奇尔·夏尔马（Ruchir Sharma）认为，过去的十年“是新兴国家的一个不同寻常的十年”，“每一个新兴国家都做得如此棒，之前不曾有过，之后也不会再发生”。⑧尽管自2011年开始，金砖国家经济增速有所回落，但2013年依然是带动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力量。根据博鳌亚洲论坛发布的《新兴经济体发展2014年度报告》，在2013年世界经济总体放缓的背景下，E11⑨经济继续保持上年的增长态势，并为世界经济复苏注入动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数据显示，2013年，E11经济增长率为5.1%，金砖国家经济增长率为5.7%，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增长率为4.7%，世界整体经济增长率为3.2%，而发达国家经济增长率为1.3%。⑩可见，尽管当前世界经济依然受到金融危机的负面影响，但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经济增长率大大高于发达国家和世界整体水平。

金砖国家的庞大规模优势也使其在世界格局中占据重要地位。金砖国家在领土面积、人口数量、资源禀赋等方面拥有的规模优势，使其在世界经济占比地位显赫，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国。目前，金砖国家拥有全球30%的土地、43%的人口、21%的GDP规模以及40%的外汇储备。而且，金砖国家均为地区性大国，在地区事务中拥有较大发言权，是地区格局构建中的关键性力量。日益雄厚的经济实力不仅使金砖国家在全球经济发展中发挥着无可替代的引擎作用，也大大增强了其参与全球事务的意愿和能力。

在世界力量对比变化所带来的国际关系调整中，金砖国家国际战略地位突出。世界力量对比发生的变化推动了国际关系的深刻复杂调整，为了维护和扩大自身利益，传统力量和新兴力量围绕着国际规则、地区格局之争加剧，国际力量出现新的分化组合，新兴国家国际地位极大提升。美国自奥巴马政府上台后，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增强对新兴大国的合作与牵制。自普京担任总统以来，俄罗斯高度重视借助新兴国家力量扩大在国际事务中的发言权，尤其乌克兰危机以来，金砖国家合作在俄罗斯对外战略中地位大大提高。欧盟在债务危机发生后推行更加多元和务实的对外政策，在强化大西洋伙伴关系的同时，注重发展与新兴市场国家的合作关系。国际力量对比出现的新变化使得国际规则面临重要调整和转变，国际政治、经济、安全体系面临转型。西方传统大国为巩固其在国际规则制定中的主导地位，注重打造新的国际规则，加大对新兴市场国家的规制。而势力增长起来的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为改变对自身不利的国际安排，极力谋求与自身实力相称的国际制度性权力，积极推动建设更加公正合理的国际秩序。国际关系的调整进一步推动了国际格局向多极化和复杂化方向发展。

金砖国家因共同的发展需求和对国际体系改革的共同利益诉求，不断强化相互间的协调与合作，推动金砖国家合作机制持续前进。金砖国家合作机制经过5年的发展如今已经形成以领导人会晤为引领的多层次、多领域的合作架构。通过这个合作平台，金砖国家不断推进各领域务实合作，制定了财金、经贸、科技、卫生、农业、人文等近30个领域的行动计划，取得了丰硕成果，尤其是金砖开发银行和应急储备库的建立对传统国际金融安排构成重大影响。而且，金砖国家还利用这个合作平台在许多重大地区热点问题和全球性问题上共同发声，显示出了团结的强大力量。“尽管金砖国家的未来发展还存在许多不确定性，但金砖合作及其年度峰会的成果已经反映出这个新兴国家团体改变全球力量分配格局的影响力。”金砖国家已经成为国际格局调整和世界秩序变革的主要推动力。

金砖国家是当今世界秩序的维护者

金砖国家到底是现有世界秩序的维护者还是挑战者，这是一个备受争议的问题。西方主流舆论普遍认为，金砖国家是对当前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主导的世界秩序的重大挑战。“金砖国家实力的增长和对现存国际秩序的不满是对西方制定的世界秩序的长期潜在威胁”，“随着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化不断加强，会导致其不断扩大共同立场，从而挑战发达国家长期拥有的全球和地区事务问题上的决策权。而且，如果把金砖国家纳入到世界政治事务议程中来，将会对发达国家行动带来极大阻力，使后者无法像以前一样进行合作。因为金砖国家在一些政治议题的解决中有不同的主张，其对世界政治有不同的理解，也遵循不同的原则，这些不可避免地会带来与传统大国之间的紧张关系”。

当然，也有西方学者认为，金砖国家并不是现有世界秩序的挑战者。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研究人员布鲁斯·琼斯（Bruce Jones）和托马斯·赖特（Thomas Wright）认为，“金砖国家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反美战略联盟”，“或是一个旨在打破现有国际秩序的集团”。“他们希望塑造国际财经秩序，而不是打破它”。美国著名国际关系学者约翰·伊肯伯里（John Ikenberry）认为，金砖国家看上去并不是现行世界秩序的“修正主义者”，它们没有对现行国际体系结构提出“根本不同的观念”，“并不真正努力为世界秩序的现代性或其他意识形态而斗争”。

西方舆论中出现的对金砖国家国际角色的种种质疑和猜测，既反映出当前国际格局转变过程中国际关系的多元化和复杂性，也反映了西方国家在所谓的“他者崛起”面前的矛盾复杂心态。事实表明，金砖国家并不是现有世界秩序的挑战者，而是一个维护者。

首先，金砖国家是现行世界秩序核心原则和价值理念的拥护者。现行世界秩序主要包括以《联合国宪章》为核心的国际政治安全秩序和布雷顿森林机构主导下的世界经济秩序，主权原则和自由市场理念是世界政治秩序和世界经济秩序的基础和核心。尽管国际形势经历了像冷战结束这样的重大变化，但二战后确立的世界秩序的原则、规范和基本价值理念均未发生根本性改变。金砖国家不但是自由市场理念的拥护者，更是《联合国宪章》确立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的坚决捍卫者。针对2008年金融危机后一些西方发达国家推行贸易保护主义的做法，金砖国家极力倡导自由贸易，积极推动世贸组织多哈谈判取得实质性进展。在政治安全领域，金砖国家“坚定支持联合国作为最主要的多边国际组织，协助国际社会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保护和促进人权、促进可持续发展”，支持联合国的“全球治理和多边主义的核心”的地位，并在各种场合一贯声称“致力于维护基于《联合国宪章》的公平、公正的国际秩序”。

其次，金砖国家都是当前世界秩序的受益者。金砖国家中除俄罗斯外的其他四国，均是受主权原则的保护才得以在两极对抗的冷战环境下生存，在冷战后依然激烈的国际争夺和竞争中保持独立，并通过自身努力从国际体系的“边缘”逐渐进入“中心”。在经济全球化和国际相互依存不断加深的情况下，金砖各国均选择参与到西方主导的世界经济体系中，接受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基本原则，并成为世界经济治理主要国际机构的成员，严格按照其规则和制度行事，通过发挥各自比较优势并辅以相应政策，成为经济全球化的受益者。所以，金砖国家正是通过参与现有世界秩序体系并按其规则和要求行事成为了现有世界秩序的主要受益者，因而也维护着世界秩序的核心价值理念。

再次，金砖国家是国际秩序稳定的坚决捍卫者。金砖国家在各自的发展历程中均不同程度地经历过内部的动荡混乱和外部环境的剧烈变化，动荡打乱了国家正常的发展进程，延缓了前进的脚步，成为国家现代化的重大阻碍。维护现有秩序稳定是各国共同的诉求。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更是将“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作为首要任务来完成。金砖国家在努力维护国内秩序稳定的同时也极力争取一个稳定的世界秩序。而且，历史也证明，既得利益者往往是现状的维护者而不会成为革命者。所以，“保持国际秩序的稳定，直接关系到金砖国家的切身利益”。

最后，金砖国家一直是在现有世界秩序的组织框架内行事，是现有秩序的维护者。金砖国家均为联合国成员国，中国和俄罗斯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方面负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巴西、印度和南非也积极推动联合国安理会改革，为承担更大国际责任而努力。金砖五国随着开放型经济战略的实施，均成为IMF、世界银行和WTO重要成员，严格遵守这些国际经济组织的各项规定，努力推动世界经济的健康稳定发展。正如西方学者承认的，金砖国家“作为全球权力体系中的新手，事实上一直在50、60年前建立的像联合国、IMF、世界银行、WTO和其他各种各样的联盟体系中行事，推动这些组织的发展，而不是绕开这些机构”。

然而，任何一种秩序都要随着时空变化而不断调整和改革，才能保持其生命力，而且“每一种国际秩序都会随着权力向有着不同信念和利益的其他国家转移而发生改变”。二战后确立的世界秩序尽管其基本原则和价值理念仍然受到包括金砖国家在内的绝大多数国家的支持和拥护，其基本制度结构继续发挥作用，但国际环境的变化，尤其是国际格局的变革使得现有全球治理制度面临合法性和有效性危机，尤其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爆发后，布雷顿森林机构在治理全球经济事务中面临的合法性和有效性困境日益凸显，重新分配全球治理机构中主要成员的代表权和话语权，改革布雷顿森林机构的呼声空前高涨，世界秩序面临重大调整和转型。

在金融危机形势下，IMF和世界银行被迫改革。2010年4月通过的世界银行投票权改革方案，使发展中国家整体投票权从44.06%提高到47.19%。在2010年11月IMF的配额体制改革中，IMF同意向发展中国家转移6%的投票权，同时将欧洲发达工业国在货币基金组织执行董事会的两个席位让给发展中国家。然而，IMF延续了70年的投票权分配模式在很大程度上仍是一个政治问题。由于美国拥有对重大决策“一家独大”的否决权，其迟迟未批准改革方案导致IMF改革方案时至今日依然停留在纸面上。

正是“西方国家在国际治理机构中关键制度改革上的排外做法强化了金砖国家的担忧”，为了推动成员国基础建设、抵御经济风险、加强金融监管以及互助机制，金砖国家在IMF改革无果的情况下成立金砖国家开发银行。正如金砖国家一再强调的，金砖国家开发银行绝不是传统国际金融体系的对立者，而是对现有国际金融机构的一个有益补充。金砖国家“是对现行机制进行渐进式变革的重要力量，有助于实现更具代表性和更公平的全球治理”。

与此同时，美国为了“平衡”新兴国家的影响力，采取多管齐下的做法巩固并强化其主导的国际秩序。经济上，美国在加快“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和“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TTIP）的同时，还通过推进WTO框架内多边服务贸易协议（TISA）、新型双边投资保护协定（BIT）、新型双边经贸协定等，打造将中、俄、印等新兴大国排斥在外，由美国等西方国家主导的涵盖经贸、金融和投资等在内的新一代国际规则体系。政治上，美国加速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极大增加了亚太地区安全局势的不确定性，美国还以助推乌克兰危机等手段恶化新兴大国的外部环境。

在这样的国际形势下，我们来看金砖国家的所作所为，正像西方学者承认的，金砖国家只不过是“希望它们的关系能够多样化，而不仅仅局限于西方国家主导的机构，它们希望形成一个安全网络，以防遭到西方国家的排挤”，“金砖国家并非要取代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它们不过是为防备美国的制裁风险而购买一项保险”。金砖国家努力争取的是“在世界政治的等级结构中有一席之地，有发言权”，从而去保护其所获得的利益。

金砖精神是金砖国家的世界秩序新理念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六次会晤时倡议打造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金砖精神。他说：“我们应该坚持开放精神，发挥各自比较优势，加强相互经济合作，培育全球大市场，完善全球价值链，做开放型世界经济的建设者。我们应该坚持包容精神，推动不同社会制度互容、不同文化文明互鉴、不同发展模式互惠，做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实践者。我们应该坚持合作精神，继续加强团结，照顾彼此关切，深化务实合作，携手为各国经济谋求增长，为完善全球治理提供动力。我们应该坚持共赢精神，在追求本国利益的同时兼顾别国利益，做到惠本国、利天下，推动走出一条大国合作共赢、良性互动的路子。”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金砖精神反映了时代潮流的要求，也是金砖国家为国际社会带来的世界秩序新理念，是金砖国家朝着建设“和平、稳定、繁荣”世界秩序的指导性精神。

当今时代，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和社会信息化加速推进，和平、发展、合作成为各国人民的共同愿望和时代潮流，“建设和平、稳定、繁荣的世界”是金砖国家对美好世界的向往。经济全球化和社会信息化空前增强了全球范围的相互依存，全球政治、经济和社会联系空前紧密，各国、各地区间利益实现高度融合。

与此同时，社会联系的加强也使得世界文化的多样化凸显出来，世界各种文明之间的交流互鉴增加。而层出不穷的非传统安全挑战和此起彼伏的国际热点问题使世界各国兴衰相伴、安危与共，世界日益成为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在其中独善其身。针对这种时代变革，美国社会学家罗兰·罗伯森认为，过去那种同质化和单一性的现代化，已经让位于相对化、复杂化和不确定的全球化了。随着科学技术及交往手段的迅猛发展，一方面，社会日益面临多文化和多种族问题，个人观念因性别、民族等因素变得复杂；另一方面，决定人类共同生存的生态环境问题空前严重。

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客观上要求一个发展创新、增长联动、利益融合的开放型世界经济，需要建立开放、包容、非歧视、透明和基于规则的多边贸易体系，以实现资源高效配置、商品自由流动、竞争公平有序，从而实现共赢。世界多极化的发展使得“那种试图构建由单极国家说了算的国际关系模式的想法”行不通了，“单极世界注定无法摆脱走向失败的命运”，世界事务需要各方平等参与、共同协商、合作解决。文化多样化要求不同民族和不同文明间的对话与交流，要求弘扬包容精神，尊重各国在历史传统、社会政治制度、价值理念和发展道路上的差异性，推动各文明在和平竞争中取长补短，在求同存异中共同发展。

然而，经济全球化和社会信息化的快速发展，以及粮食安全、资源短缺、气候变化、网络攻击、疾病流行、跨国犯罪等全球非传统安全问题的层出不穷并日益严峻，尽管导致全球利益的紧密交织和各国安全上的相互依存，却并没有使长期以来国际社会流行的权力政治和冷战思维消失，西方自由主义价值理念主导下的零和竞争游戏规则，尤其是“你输我赢，非赢即输”的零和思维与赢者通吃的理念依然存在，和平、发展、合作的时代潮流需要国际社会倡导一种新的价值理念，可以说，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金砖精神是推进各国包容性发展，建设和平、稳定、繁荣世界的需要。

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金砖精神，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在新的时代潮流和国际背景下的新发展。上个世纪50年代，由中国、印度和缅甸共同倡导的互相尊重领土主权、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作为处理社会制度不同国家之间关系的准则，很快发展为处理社会制度相同国家及世界上所有国家之间关系的准则。直至今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依然是指导外交实践的国际关系准则。互相尊重、互不干涉内政是维护世界多样化和世界和平的保证，平等互利是追求共同发展与繁荣的必然要求。金砖精神倡导开放包容、求同存异的大国胸怀，积极促进国际合作、实现共赢，强调国家间平等与协调，体现了和平共处的意愿，是对五项原则的创造性运用和发展。

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金砖精神，是金砖国家合作进程中的精神凝练，是金砖国家向国际社会提出的新价值诉求。新兴大国的历史责任，在于为国际社会带来新的价值理念，为推动秩序改良作出积极贡献。金砖国家内部在文化传统、政治制度和发展道路等方面存在差异，金砖合作本身代表了一种跨文明合作，体现了不同文明间的开放和包容。金砖合作机制取得成绩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其始终秉持开放和包容精神。

早在2011年4月，金砖国家中国三亚峰会上就提出，金砖国家之间的合作是包容的、非对抗性的合作，金砖国家对加强同其他国家，特别是新兴国家、发展中国家，以及有关国际、区域性组织的联系与合作持开放态度。2013年3月，金砖国家领导人第五次会晤期间，五国领导人同15个非洲国家领导人举行主题为“释放非洲潜力：金砖国家和非洲在基础设施领域合作”对话会，探讨了双方开放合作的新路径。2014年7月的金砖国家第六次领导人会晤上，金砖国家领导人同拉美国家领导人对话会成为峰会主要议程之一。金砖国家正在构建的以金砖国家为核心的“BRICS+N”开放合作模式，不同于传统的以增加成员数量为特征的开放性合作，这是一种新兴市场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相互支持、互利共赢的新型友好合作关系。《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六次会晤福塔莱萨宣言》明确表明，金砖国家“与其他国家，特别是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以及国际和地区组织持续深化合作持开放态度，愿与各国政府和人民进一步发展团结合作关系”。

强化金砖机制，提升金砖国家在世界秩序构建中的话语权

金砖国家能否始终保持团结合作，能否在金融危机后变化了的国内与国际环境中继续保持增长势头，能否真正深刻影响世界秩序的变革，一直是国际社会热烈讨论的话题。“金砖褪色”论、“金砖破碎”说等各种不利的论调不时出现。不少西方人士认为，金砖国家“在团结性、凝聚力和持久力方面充满变数”，“因为成员国之间缺乏统一的价值观、原则、目标和利益”。而且，有利于金砖崛起的国内外环境也在发生变化。这些均对金砖国家继续保持或扩大国际影响力产生十分不利的影响。在金砖国家巴西峰会召开前，俄罗斯总统普京在接受采访时说：“我认为是时候将金砖国家的作用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了，在以促进稳定发展为目标的全球管理体系中，金砖国家应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峰会讲话中强调：“金砖国家既要做世界经济稳定之锚，也要做国际和平之盾，把自身发展同世界和平稳定结合起来。”上述讲话反映出包括中俄在内的金砖各国政府对金砖国家将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的愿望。

金砖国家从美国高盛公司创造的一个概念发展成为推动国际格局和世界秩序变革的重要力量，其生命力和辐射力来源于金砖机制，这一机制使得金砖国家作为一个整体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影响力，“金砖作为一个整体的影响力显然超过了其部分的总和”。2009年金砖机制的诞生使得最初为了应对金融危机的金砖国家合作不再是一个临时性的安排，在危机过后仍然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因此，强化金砖机制建设不仅是金砖国家合作的必然要求，也是提高金砖国家的国际话语权的重要保障。

如前所述，金砖国家合作机制自建立以来，在短短的5年时间里已经形成了以金砖国家领导人峰会为引领，由外长会议、财长会议、常驻多边组织使节会议、安全事务高级代表会议等构成的政府间部长级会谈，以及工商理事会和智库理事会两个民间对话会议，还有金砖国家领导人与地区国家领导人的对话会议等组成的一个多层次、宽领域的合作架构体系。如今，金砖国家开发银行和应急储备库的建立，既是金砖机制务实性的体现，也有助于进一步强化金砖机制建设。

但是，任何一项国际机制都会面临着“在促使其形成的条件消失后如何继续维持”的问题，“国际机制会受到未来许多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包括世界权力关系的变动，新的相互依赖模式可能导致的利益的变化，新成员的加入引起国际机制成员的变动等”。金砖机制同样如此。因此，保持机制的有效性是当前国际机制研究中的一个重要问题，国际学术界对此已取得了许多成果。总的来说，国际机制的有效性主要来源于其合法性和实效性，并且二者之间相互影响，是一种共生关系。要增强金砖机制的有效性，使其保持持久生命力，也需要特别重视强化其合法性和实效性。

合法性是指国际机制被认可和自觉遵守的情况。金砖机制从最初为金砖国家应对金融危机“抱团取暖”的合作机制，已发展成为不仅解决金砖五国自身的问题，而且对重大国际和全球问题提出倡议和解决方案的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机制，随着其治理的问题领域的不断增多和联系范围的日益扩大，金砖机制的合法性问题逐渐显现出来。如何让相关利益方认同并自觉接受金砖机制的安排，是金砖国家发挥国际影响力过程中必须解决的问题。在此方面，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要牢固树立金砖机制的道德基础，这样不仅使其能够顺利运行，而且能产生吸引力和感召力。19世纪法国政治学者博洛尔曾说过：“政治就像人类生活一样，需要精神价值的提升和指引，否则就会陷入邪恶的泥坑不能自拔。”康德也指出：“真正的政治不先向道德宣誓效忠，就会寸步难行。”

金砖机制的道德基础建设主要从两个方面努力：一要努力编织更大更紧密的利益网络，使金砖合作产生的利益惠及其他各方，建设利益共同体；二要坚定不移地提高道义感召力，在国际事务中主持公道、弘扬正义、践行平等。为此，金砖机制在保持其开放性和包容性特征的同时，也要不断进行制度创新，充分发挥其作为南南合作的平台和南北合作的桥梁的功能作用。金砖国家除了在年度峰会期间举行金砖国家领导人与地区国家领导人的对话会议外，还需要利用各种平台扩大和密切与发展中国家的合作关系，增加多层次、多领域的双边对话和多边协商。此外，金砖国家也要充分利用像联合国、G20等这样的多边平台加强与发达国家对话与协调，也可以视情况通过一些临时协商机制和自愿联盟等方式，加强与世界各国的沟通和交流，本着合作共赢的精神，同世界各国开展合作，编织更加紧密的利益网络，积极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完善全球经济治理。“未来，金砖国家还可以在克服全球经济经常性失衡、对冲不稳定性危机等为目标的全球结构调整和新的机制形成方面发挥重要作用。”总之，金砖国家只有不断扩大与世界各国的共同利益基础，才能获得更多的认同和接受。此外，金砖机制的道德基础还体现在其公平正义性方面。金砖国家作为广大发展中国家的代表，坚持同发展中国家相互尊重、平等相待；要不断向国际社会强调国家不论大小、强弱，不论自然禀赋如何，都一视同仁、平等相待，反对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倚富压贫；要在国际上大力弘扬正义、主持公道，反对因一己之利将整个地区乃至世界搞乱的行为，共同维护世界和平。

国际机制的实效性体现在其实际执行落实的情况。确保国际机制得到很好的执行落实，并产生切实成效，是其有效性的重要体现，也是提高机制权威性的重要保障。金砖机制需要重视建设和完善金砖合作的组织机制和执行机制，虽然金砖国家合作并非向一个实体性国际组织方向发展，也不一定需要建立像秘书处这样的执行机构，但应立足战略目标，既要促进金砖合作的组织化机制化，为合作常态化提供组织和制度保障，又要保持灵活性和开放性，规避正式国际组织的短处，兼取非正式国际合作模式的长处，发展为一个立体式多层次的国际合作平台。对于金砖开发银行和应急储备库这样的实体性机构，金砖国家需要共同努力，不断适时完善和创新相应机制建设，保证其顺畅运行，并达到预想目标。

为了提高金砖机制的实效性，在求同存异原则基础上，增强金砖国家间战略互信至关重要。金砖国家内部突出的差异性使得坚持求同存异原则在金砖合作中意义重大。求同存异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重要内容，也是开放、包容的金砖精神的必然要求。金砖国家是世界文明多元性的典型代表，金砖合作就是世界多元文明合作的体现，金砖国家也“力求维持当今世界的多样性”，因为“单一化与当今世界的性质不符”。虽然国别差异“往往成为各国优势互补的前提条件”，金砖国家“对倡导和推进不同文明间对话提供更大权重和道德优势”，但是，对于国家间合作，信任是基础，尤其是在存在明显差异性的国家之间，增进战略互信是合作的基石。这需要在加强金砖国家间多层次密切交往，推动沟通渠道机制化的同时，坚持求同存异原则，尊重差异性，寻找利益契合点，逐步缩小战略分歧，形成共识。

综上所述，金砖国家推动了国际格局演变和世界秩序变革的加速发展，成为构建世界新秩序的新兴力量。但是，金砖国家不是现行世界秩序的挑战者，而是一个积极建设者。金砖国家通过倡导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金砖精神，向国际社会贡献出顺应时代发展潮流的新理念。同时，金砖国家通过强化金砖机制的合法性和实效性来增强其有效性，从而不断提升自身在世界秩序构建中的话语权。我们相信，“只要金砖国家人民同世界各国人民携手同心，金砖合作、南南合作和人类发展之路就会越走越宽广”。

注释

《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六次会晤福塔莱萨宣言》，《人民日报》，2014年7月17日。

Katy Watson， "Brics summit： Banking on a new world order，" July 13， 2014， 英国BBC网站，http：//www.bbc.com/news/business-28235378。

Ramesh Thakur， "Geopolitics trumps economics，" The Japan Times， July 22， 2014， http：//www.japantimes.co.jp/opinion/2014/07/22/commentary/world-commentary/geopolitics-trumps-economics/.

《外媒：金砖国家欲重塑由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 美欧金融统治成金砖粘合剂》，2014年7月16日，上海观察者网，http：//www.oushinet.com/news/international/20140716/146677.html。

[美]罗伯特·卡根：《美国缔造的世界》，刘若楠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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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樊保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