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琛婧
内容摘要:谷崎润一郎作为日本唯美派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他早期的“恶魔主义”思想,尤其是他从恶魔主义回归古典的过程与原因一直吸引着研究者们的目光。然而,贯穿其作品中的女性崇拜思想却始终没有减退。本文旨在分析谷崎润一郎的人生经历是如何对其女性崇拜思想的产生而发生影响的。
关键词:谷崎润一郎 女性崇拜思想 恶魔主义
谷崎润一郎的创作生涯经历了明治、大正、昭和三个时代,他漫长的55年里所留下的丰厚创作成就,尽管在特殊时期经历过伪善道德家的指责和军国主义政府的雪藏,却始终是日本文坛上浓墨重彩的一笔。1910年,24岁的谷崎润一郎创办了第二次《新思潮》,并以此为反自然主义的重要阵地,发表了《文身》《麒麟》等强调官能享乐的作品,在“一切皆以美为强者,以丑为弱者”的主张下,创造了一系列美貌丰腴却具有蛇蝎般魔性的女性形象,和一系列为女性官能美所倾倒、甘愿牺牲尊严渴求蹂躏的男性形象,构建起了一个“恶魔主义者”的异端世界。永井荷风还曾发表《谷崎润一郎氏的作品》一文,称赞他道:“迄今,明治现代文坛无一人能亲手或未曾想过要亲手开拓艺术的一个领域,而谷崎润一郎氏却完成了,并取得了成功。换句话说,谷崎润一郎氏完全具备现代作家群中任何人都没有的特别的素质和技能。”虽然1923年关东大地震后谷崎润一郎迁居关西,作品也逐渐回归古典,但仍然无人能代替他“恶魔主义者”响亮的名号。
谷崎润一郎文学中最为重要的因素可以说是女性角色的塑造。不管是早期作品中美丽邪恶的女性形象,还是后期作品中渐渐丰满的母性形象,对女性的描绘与探究始终是贯穿谷崎作品的一条线。这可以说是与谷崎润一郎的人生经历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谷崎润一郎的母亲是一位容貌姣好、肌肤洁白的女性,是当时浮世绘画师描绘美人图的对象。她不仅相貌上极具魅力,还受过相当程度的教育,无论在学习知识还是在待人接物方面,都是谷崎润一郎的第一任老师。年少时的谷崎润一郎十分迷恋、依赖母亲,他在《吉野葛》中这样回忆道:“恐怕可以说,自己恋慕母亲的心情,大概只是出于对‘未知女性朦胧的憧憬……自己心中一直描绘的,只是母亲的幻影。自己幼小心中的母亲形象,不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而是永恒美的女性。”由此可见,他把母亲升华成了极具精神美的圣洁高贵的形象,是“美的崇高者”,并且以拥有这样一位母亲为荣。从早期的《恋母记》,到中期的《少将滋干之母》,再到晚期的《梦浮桥》,谷崎作品中母性形象逐渐变得丰富且深刻起来。这一系列作品中,主人公都是以“旅人”出现,在“途中”不断寻找,最终与“母亲”邂逅。谷崎润一郎在回忆录《幼少时代》中反复提及自己被乳母抱着和母亲一起去看戏的往事,年轻美貌的母亲征服了谷崎润一郎的童年时光,以至于关于“女性何时看起来最崇高”这个社会调查问题,谷崎润一郎在随便《女颜》中这样写道:“谈到崇高,我头脑中屡屡浮现出的是母亲的姿容,那不是她临终前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样子呢,我说不清楚,大概是我在七八岁时母亲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庞吧。这对于我来说是最崇高的。”
值得一提的是,谷崎润一郎在很多作品中都会对女性身体的局部美反复强调,并进行细致缜密的描写。例如,《文身》中有这样一段对女性足部的描写:“那五个纤细的脚趾,从拇趾到小趾整整齐齐排在一起,那肤色不亚于绘岛海边捡到的淡红色贝壳,那滚圆的珍珠儿一般的脚后跟,还有那似乎是用清冽的岩间泉水反复洗濯才能显出的润泽……这样的脚才是吸吮男人的鲜血而肥润起来的脚,是踏在男人胸脯上的脚。”这一点很大程度上可以说也是受母亲影响而形成的。幼年的谷崎润一郎常常和母亲一起沐浴,母亲洁白美丽的大腿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地印象,所以他在后来的文学作品不断追求极致官能美的同时,也常常不忘记细节方面的描绘。1917年,谷崎润一郎的母亲因丹毒引起的心脏麻痹而去世。去世前的母亲面部浮肿、丑陋不堪,这对他打击很大,以至于母亲去世后的两年里都无法正常写作。也正是这次巨大的悲伤,使谷崎润一郎长久地陷入思慕母性的深渊,转而孕育了他浓重的女性崇拜思想。母亲临终的死脸,成为酿造他肯定“恶”、彻底追求“恶”的酵母,并形成谷崎润一郎的恶魔主义审美观的重要契机。
谷崎润一郎追求绝对美还有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就是他幼年时期潜移默化接触的基督教。在当时佛教盛行的日本,基督教被视为异教而遭到禁止。然而,谷崎润一郎的祖父是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常常在土仓库里的圣母玛利亚像前顶礼膜拜,那种虔诚和慈爱深深地打动了谷崎润一郎,所以他十分崇拜玛利亚,崇拜她洁白的肌肤和圣洁的身体。在某种意义上,圣母玛利亚和他的母亲融为一体,成为永恒美的化身。谷崎润一郎的祖父不仅在信仰上坚定而忠诚,在实业方面也颇有成就,所以谷崎从小到大都十分敬重他,从而对他的信仰也满怀崇敬。不能不说基督教对年幼的谷崎润一郎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谷崎润一郎的恶魔主义思想由他的人生经历而来,另一方面也对他的人生选择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他的前两次婚姻选择可以说受“恶魔主义”影响颇深。1915年,谷崎润一郎与第一任妻子石川千代结婚,这段没有爱情的婚姻实际是为了他的“恶魔主义倾向在这种家室的拖累中得以改变”,给自己的艺术创作带来转机。但是家庭生活的繁琐也让他痛苦至极,产生了一种“被投入桎梏之中的感觉”。他自白道:“我的大部分生活,是完全为我的艺术而努力的。我的结婚,终究也是为了更好地深化我的艺术的一种手段。”这样的婚姻势必以失败告终。他的第二位妻子古川丁未子曾让他短暂地达到了“实际生活与艺术生活的完全一致”,但新婚不久的他却开始追求根津松子----后来与他度过余生的女人。在小说《各有说好》中,谷崎润一郎这样写道:“不断创造新的女性美……实际上是再娶与再离,这就是女性崇拜者的做法。”也就是在与松子结婚以后,二人相濡以沫度过了晚年,谷崎润一郎在文学上也真正实现了“脱胎换骨”,开始了新的创作转折。当然,这是以牺牲了前两位妻子的幸福和第三位妻子肚子里的孩子为代价换来的。
一般来说,谷崎润一郎初期是恶魔主义作家,中期是唯美的浪漫主义作家,进入昭和时期后则是继承日本美的传统而大成的作家。从《各有所好》最先诉求回归古典,到《细雪》最终完成日本美的回归,谷崎润一郎恶魔主义的膨胀、消失都与他的人生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人生之后,这位恶魔主义者最终得以将柔情释放,成为日本文学的天空里永不磨灭的一颗星。
参考文献:
1.加藤周一:《日本文学史序说》,叶渭渠、唐月梅译,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年9月
2.叶渭渠:《谷崎润一郎传》,新世界出版社,2005年8月
3.谭晶华主编:《日本文学研究: 历史足迹与学术现状:日本文学研究会三十周年纪念文集》,译林出版社,2010
(作者单位: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