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社会的媒介文化反思

2014-09-23 17:16康思齐
新闻前哨 2014年8期
关键词:娱乐至死异化

康思齐

[摘要]本文对英剧《黑镜子》进行深入研究,以鲍德里亚、詹姆逊和波茨曼的理论为工具,结合《黑镜子》的具体内容进行分析和阐述,以此对后现代社会拟像主宰、极度异化、娱乐至死的媒介文化做出一定的思考和反省。

[关键词]“拟像” 异化 娱乐至死

2011年开始上映的迷你英剧《黑镜子》虽然只有短短六集(《1500点》、《国旗》、《你的全部历史》、《马上回来》、《沃多时刻》、《白熊》),却蕴藏了深刻的哲理内涵,锐利地洞穿了西方后现代社会的本质,让我们看到了这个被华丽光艳的高科技外衣包裹下的现实世界的真实样貌。

《黑镜子》中的世界可以说是荒诞、恐怖而又令人绝望的,剧中所展现的高科技世界虽然具有一定的科幻性和想象性,《黑镜子》在反映着诸多问题的同时,也歌颂了那些尚存以一丝丝微弱而明亮的人性之光,但是它却无疑是当下社会的一幅未来前景。也许正是因为警觉地认清了当下社会的种种怪相和危机,企图为正处在无意识的癫狂和高科技的梦幻之中的人类敲响一声沉重的警钟。

拟像主宰的世界:真实早已消失

《黑镜子》中的世界,人类进入了后工业文明之的“仿真时代(Simulation)”,世界被高度发达的媒介所牢牢统治着。鲍德里亚认为,高度发达的媒介通过不断地生产“拟像”来统治着这个世界,“这些‘拟像是被大规模生产出来的,是毫无现实感的形象泛滥。它们是通过‘文化工业的巨大过滤器,和“机械复制”的链条所批量生产出来的,是游离于真实之外的。”[1]

在《黑镜子》的每一集中,我们都可以看到人物生活在海量的媒介信息的包围之中,不论是故事《1500点》中那无处不在不可逃避的电视屏幕,还是《国旗》中那时事直播的网络数据,影像成了我们认识和了解这个世界的唯一方式。这些影像看起来无比清晰、生动,让我们出于直觉和本能地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世界就是影像所呈现出的样子。在故事《国旗》中,一段虚假的割手指视频和一只寄到电视台的断裂手指就让所有的人相信了被绑架的公主被歹徒割掉了手指,可以使得民意在瞬间发生180度的扭转。在《1500点》中,那HOTSHOT的迷幻闪亮的灯光让无数人信以为真那就是改变命运,让梦想成真的舞台,无数的人对此趋之若鹜,不惜耗尽将近一生的积蓄。

事实总是惨痛地证明了这些看似真实的影像其实是如此的荒诞,而影像背后深藏着的骗局则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国旗》中的歹徒通过上传视频的方式,就将整个国家给彻底地愚弄了一番,同时深深地打击到了这个国家的政治尊严,让堂堂一国首相在全民的注目之下与一头母猪发生了性行为。更可怕的是,没发生的事情被影像包装成了真实的事情,而这发生了的事情却在事后变得像没发生过的一样,很快被公众遗忘掉了。颇具讽刺性的是,绑架并且戏弄了整个国家的歹徒被人称作为“艺术家”,而当真正的公主被完整地释放出来时迎接她的只有空荡的街巷,她一个人晕倒在了大桥上没被注意到,由于对媒体的严密控制也让这件事情变得“不曾发生”了。

之所以会发生如此荒诞怪异的事情,是因为在后现代社会里“现实与幻觉已经彻底混淆了起来,让我们无法区分”,生活的世界被媒介和影像所填充得密不透风,而这些由“拟像”构成的影像是可以独立于真实之外被创造出来的,它们可以“掩盖基本现实的缺场,又进行到纯粹是自身的拟像的领域,不再与任何真实发生关联。”[2]不仅是在《黑镜子》这个系列里,其实现实的社会生活中这样的事情也每天都在发生着,媒体将它的动机和用心深藏于清晰丰富的影像之下,既可以无中生有,又可以让有变成无,让人类时刻处于它所控制的世界之中,成为其意志的奴仆。这种高科技的骗局被称之为“完美的犯罪”,因为它能够凭借着无比完整而又毫无瑕疵的现实样本让我们无可逃避地面对它,相信它并被它彻底地控制着。

在媒介统治的世界里,爆炸式发展的高科技又赋予了“拟像”更加强大的力量,它不仅仅是作为媒介影像存在着,有时甚至可以变成让我们难分真假的实体出现。“它与我们之间的距离早就被销蚀了,它已内化为我们的自我经验的一部分。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起码从文化上来说是没有任何现实感的。”[3]因此,正如故事《马上回来》所讲述的,片中的女主角失去了丈夫,痛苦万分,但她通过将丈夫生前的所有信息上传到网络系统,电脑为她“复制”出了一个有着一模一样的记忆、口音和说话方式的“人”来和她通话,甚至这个“人”还可以以一个完全一样甚至更为理想的实体的人的形式出现。

然而,这种高科技的智能化复制品所带来的更多的是迷茫和痛苦,故事里的女主角在“失而复得”的那一瞬间体会到了片刻的新鲜和幸福感,然后马上对于这个真假难辨的“丈夫”产生了纠结困惑的情感,不知如何面对。这不仅是一个感情和伦理上的难题,更是对世界观的一次彻底颠覆,我们已难区分真实和虚假之间的区别,在某种意义上人自身也成为了一个可以被高科技所复制出来的产品。

当然,目前的科技还尚未达到故事《马上回来》中那种水平,但是当下的媒介环境却在大量地生产着另外的一种复制品。故事《沃多时刻》讲述的就是当下的社会中随处可见的这种虚构人物,片中的卡通人物沃多是一个并不存在于真实世界中的虚构人物,它通过人物的操控和技术的支持以一种类似于人类的方式出现在电子屏幕之上。

极度异化的世界:人性的丧失

马克思认为,“工业时代的社会大生产中强制性的社会分工和世界力量对个人的支配是人异化的根源”[4]。如果说,工业时代人的异化还只是表现为“人作为劳动主体受制于他所生产的劳动产品”的话[5],后现代社会的“文化工业”在生产着“拟像”这种消费品的同时,它也在生产着消费者[6],因此人就不可避免地被异化了。现实的世界中那些随处可见的信息媒体,就如故事《1500点》中,所有的人物都穿着统一的灰色服装,从事着简单重复而又艰巨的工作,日复一日地蹬着单车,他们的世界全部都被局限在了封闭阴森的室内,了解外界的唯一通道就是那些随处四面包围着他们的屏幕。《黑镜子》中的人类却不会有这样的反抗,因为那些无所不在的媒体一方面将真实的世界彻底掩盖屏蔽,另一方面通过“拟像”来创造出一个梦幻的乌托邦,人类彻底迷醉于其中,毫无知觉地被异化成了这个虚假世界的囚徒。endprint

在这个“拟像”构建的世界里,人们感受不到压迫的存在,像故事《1500点》里一样,所有的人都看不到真实的世界是怎样,日复一日的体力劳动中常常穿插着暴力游戏和色情节目这两种代表着原始欲望的活动,内容简单而低级,人的原始欲望在其中得到了虚幻的满足,而人的主体意识却渐渐瓦解消逝。在这样的环境中的人无法产生反抗的思想,甚至都很难察觉到环境带来的异化与压抑。故事中的Bingham在他心爱的女孩Ebi堕落成为色情节目演员后极度痛苦,在这样的极端情绪的刺激之下萌生了报复的念头,但是,他的行动也仅仅只能是在同一个舞台上以自己的生命为要挟对这些评委进行斥责宣泄。

更为可怕的是,这种乏力的反抗行为也立刻被这个异化世界的机制给“招安”了,在利益的诱惑下,他将自己的激情与愤怒同样地卖给了电视节目。因此,在这样极度异化扭曲的世界之中,人也不再是本来意义上的人,人的灵魂和肉体全部都被整个完美无缺的系统给控制了,大多数人只能一辈子像一个齿轮一样运转着,极少数的人能够逃离这种单调乏味的工作走上屏幕上的节目里,但那也绝不是自身的非凡素质或者对梦想的执着,而仅仅只是出于节目需要的偶然性。

因此,在这样的世界中,人的情感和理智全部被高科技所带来的智能化渐渐吞噬和取代了,非常容易滑入痛苦和绝望的境地。其实,虽然这样智能的记忆芯片现在尚未发明和普及,但是如今媒介的爆炸式发展和电子设备的日益智能化已经着实给人类的情感生活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和冲击,人类的精神和情感已经显得有些跟不上这样的高科技狂飙了。正如鲍德里亚所言,“将现实世界虚构化,把所有的行为和事件都变成信息和数据…把记忆理解成信息储存、处理和回收的过程…通过这样的办法达到世界的实现,这种‘完美的罪行(perfectcrime)只是一种走向灭绝的途径而已。”[7]

娱乐至死的世界:众生癫狂

赫胥黎告诉过我们,“在一个科技发达的时代里,造成精神毁灭的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心生怀疑和仇恨的人,而更可能是一个满脸笑容的人。”[8]在英剧《黑镜子》的世界里,我们看到了遍地都是这样满脸笑意而心怀鬼胎的敌人——媒介节目,它以娱乐为手段,蛊惑和麻醉着人的灵魂,一步步地将他们引向狂欢疯癫的境地。在这样一个被媒介所统治的世界里,娱乐自然是无处不在的,越低俗,越简单,越浮夸的东西就具有越强大的吸引力,号召力和生命力,因为它能最快捷地刺激到人的原始欲求和满足人的思维惰性,使得原本就空虚麻木的人们对此甘之如饴渐而更加堕落腐朽。这种现象在《黑镜子》中可谓比比皆是,故事《1500点》中的那些色情节目和暴力游戏让人忘却了他们所处的悲惨生活环境,继续麻木地踩着单车;故事《沃多时刻》中,一个虚构的卡通人物沃多,凭借着满嘴的脏话和肆无忌惮的粗鄙行为所引起的哄堂大笑就获得了许多人的关注和支持,竟然一跃而上成为了热门的政治候选人。这种现象在当下也是屡见不鲜,越来越低龄化、浮躁化的电视节目便是最好的证明,甚至许多的社会事件也必须依靠娱乐化的包装才能引起社会的关注。

正如波茨曼对于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的看法,“我们已完全接受了媒介对于真理、知识和现实的定义,无聊的东西在我们眼里充满了意义,语无伦次变得合情合理。电视只有一种不变的声音,——娱乐的声音,它正把我们的文化转变成娱乐业的广阔舞台。”[9]在这样的一个“娱乐至死”的世界里,任何严肃的话题、重大的事件、深度的文化都被娱乐给彻底消解掉了,全部可以拿来作为大众狂欢的对象。在故事《国旗》中,事关国家政治尊严的绑架案成了一场全民目击的娱乐事件,民众都像在好奇一部电影的故事一样期待着首相做出艰难的选择,而首相被迫与母猪发生性行为的直播则造成了万人空巷的场面,很多人就像看娱乐节目一样对它进行着“点评”。而另一则故事《白熊》则进一步地探讨了这样一种全民追求娱乐狂欢的现象,片中的女主因为合谋绑架杀害了一个无辜女孩而必须接受法律和道德的双重审判和惩罚。

但是,这种原本应该是正义的审判却变成了一场全民的狂欢游戏,公众建立起了一个白熊正义公园,通过高科技让罪犯女主不断失忆之后来重复着这样的一场审判,在审判的过程中人们不再仅仅是成为单纯的看客,甚至自己也参与到了其中来进行表演,一轮又一轮地进行着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也许,这个世界终将在日复一日无休止的娱乐狂欢中轰然倒塌。

《黑镜子》所呈现的这个后现代社会是黑色的、阴暗的、令人恐惧而又绝望的,高科技所带来的媒介的迅猛发展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这个世界,在这样的巨大危机面前人类感到恐慌不已。《黑镜子》阴郁、深沉的黑色气质宛如一曲为后现代社会所创作的挽歌,深刻地警告着正处于高科技狂欢之中的人们。

但是,正如潘多拉盒子带来了无尽灾难的同时,也将希望留在了人间,《黑镜子》在反映着诸多问题的同时也仍然歌颂了那些尚存以一丝丝微弱而明亮的人性之光,如故事《1500点》中那唯一还有着一点点人的温暖的折纸企鹅。人类如果能够守住这一线的光明,或许还不至于滑入黑暗的深渊之中,但是这种觉醒所需要的决心和勇气是巨大的,也许就像故事《你的全部历史》结尾所表现的那样,需要忍受着肉中取刺一般的巨大疼痛,方能让自己回归到一个真实意义上的人。

注 释:

[1]克里斯托夫·霍洛克斯:《鲍德里亚与千禧年》,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8页

[2]Jean.Baudrillard:SimulacraandSimulation,AnnArber:UniversityofMichiganPress,1994

[3]詹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200页

[4]刘燕:《黑镜子:异化的科技乌托邦》,《电影文学》2013年第2期

[5]刘燕:《黑镜子:异化的科技乌托邦》,《电影文学》2013年第2期

[6]克里斯托夫·霍洛克斯:《鲍德里亚与千禧年》,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9页

[7]克里斯托夫·霍洛克斯:《鲍德里亚与千禧年》,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3,80页

[8]胡玲:《试论<娱乐至死>的哲学批判》,《新闻传播》2012年第3期

[9]尼尔·波茨曼:《娱乐至死》,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06页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研究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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