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姿势游泳

三千代

多年以后，当Y小姐想起炸鸡和啤酒，还会一脸惆怅。

Y小姐在成为一名大学教师之前，是一个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周围的同事都有或轻或重的神经质，因为没有神经质干不好这一行，平日里吃炸鸡喝啤酒想创意是常有的事。干到28岁，Y小姐厌倦了没日没夜的加班以及炸鸡的味道，遂辞职去考研究生，在大学校园悠游度过了三年，毕业后便来到了某一线城市的一所三流大专，教广告专业。

刚进学校的时候，Y小姐也曾发扬过以前在广告公司干活时的狠劲儿，工作效率极高，倒不是为了搏出位，而是惯性使然。而别人总是慢悠悠地干，到点了没干完也没关系，她想不明白，半个钟头能完成的事，为什么要拖成三天。后来她算明白了，反正人家都有编制，干不好也没有人会开你；干得又快又好的Y小姐，非但得不到任何奖励，反而被人嘲笑，Y小姐一笑置之。

渐渐地，Y小姐笑不出来了。干了5年后，可以评副教授了，Y小姐各方面条件都够了，却连续两年，生生地连学校这一关都过不去，而条件比她差远了的同事一个接一个地被评上了，原因就是她们都深谙潜规则，善于潜水，会讨领导欢心，而这正是Y小姐最不擅长也最不屑的，她的路子还是原来公司那一套，从不说软话，更不说马屁话，只拿实力说话，于是便成了全校最大的笑话。

“所有人都在随波逐流，只有我在游泳。”第一次没评上的时候，Y小姐还拿这样的话自我安慰，第二次没评上的时候，Y小姐意识到自己的泳技有点问题了：彼岸和此岸之间，需要的真是泳技吗？Y小姐决定换个姿势游泳。

于是有一段时间，Y小姐人格分裂得很厉害。干活懒懒散散，不到点绝不交活，以前用十分力，现在只用二三分，看见领导点头哈腰说尽好话软话马屁话，逢年过节给领导送礼，领导夸她长进了，接地气了。她但笑无语。Y小姐心想，等老娘评上了副教授，誓要收复失地，为五斗米折腰也就折个一年半载，难道还真要折一辈子不成。熬到第三年，副教授终于评上了。Y小姐不打算评正高了，她担心自己的腰再折下去就要变成腰椎间盘突出了。

Y小姐尝试着换回原来的姿势游泳，却发现怎么也回不去了。换回去又有什么好处呢？Y小姐已然想不起要换回去的初衷了。现在的Y小姐，俨然成了随波逐流大军中的普通一员。只是初雪的日子，或初雨的日子，Y小姐会有些惆怅地怀念炸鸡啤酒的岁月，怀念那种风情万种、荡气回肠的日子。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