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笙箫半世妆

冯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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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12点，张漾揉了下忙碌一天稍显僵硬的脖颈，在临关电脑前习惯性地打开微博，在搜索用户名一栏中输入一个熟悉的名字，然后打开其主页，细细地查看微博主人这一天的心情。
微博主人今日的心情貌似不怎么好，只转发了一条类似于心灵鸡汤式的伤感语录，配了一个流着绿色眼泪的表情。张漾盯着那个眼泪看了半晌，右手惯性地握着鼠标往下滑，再次重温主人之前的微博。他看得很仔细，包括每条微博的发布时间，包括微博下的每条评论……最后终于发现博主最近的微博发布量与日剧减，越来越少。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张漾怔愣了一下，又重回浏览器上的收藏夹，打开一个熟悉的博客，想在里面发现些什么。可惜什么也没有。这个博客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几年前，微博还没兴起时，这个博客是他每天临睡前的必来之地。博客也不负他所望，每天都有更新，细细记录着博主每天的生活和心情。他每次都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不做任何评论。后来微博流行了，博主的主要阵地转移到了微博上，不过博客也没抛弃，时不时还是会发个长一点的文章，或者心情随笔什么的，有时候也会配一些照片，有风景，也有人物，当然也会有博主自己的照片。那是个清秀可爱的姑娘，照片里总是笑的，眉宇间却挂满了淡淡的落寞。
张漾细细地搜集了这些照片，把它们统一放在了一个文件夹里，文件夹命名为：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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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是的，林小雨。他记得当时问过她，为何会叫这个名字。她歪着头笑眯眯地答：“因为我出生那天在下小雨啊。”然后又接口道：“都说下雨天出生的孩子很爱哭呢，但我不。”那时她很淘气，总爱冲他撒娇、自夸，一点都不客气。那时他也的确很宠她，任她胡来，从不指责，虽然也会偶尔逗逗她，看她娇嗔的样子，但大多时间是这样的——“是啊，小雨不哭，小雨很坚强，天上地下就数小雨最好了。”
那时他们热恋，正是最好的年华，也正进行着最美好的事情，美好到就算肉麻，也会当做有趣来看待。
彼时是五年前，他记得很清楚，他是在一次期末考试上认识她的。英语考试，两个班同时在一个阶梯教室进行，考到一半时，他后面的同学用笔头戳他：“喂，同学，卷子借我抄抄啊。”声音压得很低，是个女生。他怔了下，考试前并没留意后面坐的是谁，但听声音应该不是自己班的。他想了想，还是避开老师，将答完的部分递了过去。过了一会，卷子被还回，再过了一会儿，后面又传来低语：“剩下的那部分呢？”
作弊进行得如此坦然且顺利。考试结束后，他正准备走，后面有声音叫住他：“谢谢你啦，张漾，我叫林小雨。”他回头，看到一张明媚的笑脸，竟是个乖巧可爱的姑娘，见他盯着自己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英语很烂，一直学不进去。嘿嘿。”
那时他就想，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乖巧的一副长相，竟配了那么不矜持的一副性子。
林小雨是不够矜持的。认识之后她时常会暴露出她狡黠的一面，比如说巧立名目找他蹭饭，比如说兜着圈子要他帮忙，再比如说拐着弯套他话。她说：“张漾，你有女朋友吗？要我给你介绍个吗？”她又说：“漾哥呀，我们要换宿舍，你来帮我搬东西嘛。”她再说：“哎呀，人家这不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嘛，开不开心？”
他对她很无奈，有段时间他实在想揭竿起义，可林小雨狡猾得很，总能力挽狂颠将他再次骗上道。直到有次他忍无可忍，头疼道：“林小雨你可真够意思，我被你压榨得连交女朋友的时间都没了。”他原本是想随便抗议下，可她却是当了真，愣愣地看他半晌，然后嫣然一笑：“那不然我就委屈委屈做你女朋友吧，算是补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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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直到很久以后，有人问他，当初他俩怎么就走到了一起，他想了想，说：“日久生情呗。”
是的，是生情了吧，要不他怎么会那么迅速就接口道：“好啊……女朋友！”
是在大二的尾巴上，他们正式确定了关系。其实那之前他是有暧昧对象的，和他同班，院花级别，很高，很瘦，也很美，是种超越年龄的成熟美，和林小雨截然相反。没认识林小雨之前，他以为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款，不管是身高还是外貌，都足以与他匹配。那时身边的哥们起哄他，说：“不错嘛漾哥，准嫂子真漂亮。”他也觉得不错，心想再等等，等到大三了干脆就在一起吧。可是谁料到他会遇上林小雨，这个个子不高，样子不美，性格也不算太好的姑娘。后来那帮子哥们得知他们在一起后表示各种不解和痛心疾首：“兄弟，你不会魔障了吧，怎么会看上她？”
可他就是看上了。他们问他为什么，他想了想，说：“她很会和我撒娇，偶尔耍耍小脾气，经常哭鼻子，却死不承认。”他们表示无语，说这样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而且会比她更漂亮。他顿了顿，又说：“那是我在的时候。我不在的时候，她比谁都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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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很坚强。大三上半年寒假时，她没回家，他本来是想留下来陪她的，可是家里催着要他回，他不得不从。他之前一直以为她留下是为了玩，她是这么告诉他的。可是后来才知晓，并不是，那个寒假她在超市打了整整一个假期的工。她一直是个要强的孩子，自从上大学就不找家里要钱，学费和生活费靠奖学金来维持，可是后来学科越来越难，尤其是英语，用她的话来说，英语是她的命门，她这辈子都别想学好它了。于是她想到了勤工俭学。她和他在一起时什么事都要他操心，像个生活白痴，连她的舍友们都要感慨她到底是如何长到这么大的。可事实上，她如此自力更生。
他记得那年冬天很冷，下了两场大雪，路面总是滑的，新宿舍的供暖很不给力，再加上宿舍里只她一个人没回家，于是愈发冷情。可是每次给她电话，她都表现的很开心，说某地多好玩，某物多有趣，自己多快乐。后来开学，他返校，去找她，她瘦了一大圈，手上还有隐隐约约的冻疮，他抱她，她瘦小的身子柔弱无骨，偏偏还要逗他笑：“瞧，我瘦了呢，你以后抱我就不会吃力了，高不高兴？”
他搂着她，下颚顶着她的头顶，他想，这个人，这个女孩子，这辈子他都不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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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辈子这么长，爱一个人却这么难。大四时，家里人要他出国进修，同时照料那边的家族业务。他不愿，抗议多次无效，后来不得不屈服。可是他没办法和林小雨坦白，都说毕业即分手，许多情侣都是因为各奔东西而劳燕分飞，更何况他去的还是山高水远的国外。所以，他一直没说，直到最后要离开时也没说。他想，他是要失去她了。他没勇气再面对她。
他一走就是五年，归途遥遥无期，在离开前他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他没敢让她等。离开后看她的博客和微博成了他每日的必修课，他也只能靠这种途径来获取她的讯息。他曾经收到过她的一条短信，她问他，我们这就算是分手了吗？他强忍着没回她。后来他换了号，再后来她也换了号，毕业后的生活渐渐变得天翻地覆。
幸好她的博客一直有更新，幸好域名一直没变。这个博客还是他们一起申请的，那时微博微信还没流行，大家都写博客，她也凑热闹，还缠着他也写，说是要共同见证这段感情，对她这种小女孩心性他往往是一笑了之。他自己的博客一直没写，后来连登录名和密码都忘了。为此，没少受她的白眼。
回忆汹涌而来，张漾又看了看时间，已经深夜三点了，国内应该已经8点多了吧，她应该已经起床准备去上班了吧。他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天总是黑得很快，就像青春，那么短暂，突然就没了。
他想，该去睡了，新的一天还要继续忙碌，真不知何时会是尽头，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再见她。他睡之前是抱有微小期待的，虽然他觉察到了她最近的不对劲，虽然他一直不敢正面联系她，可是他还是幻想能有一天，与她重逢，然后重拾旧情缘。他睡了，所以并不知道，半个地球外，她刚刚更新了博客，上面挂满了她的婚纱照，下书一行小字：“我嫁人了，不等你了，不更新了。”
责编/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