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吕友者
墨梅插屏 1915年
今年是海派艺术大师吴昌硕诞辰170周年,一系列的纪念展、主题展、研讨会次第展开,拍卖公司也早已做了准备,早早地在市面上搜罗、征集吴昌硕作品,拍场上的吴昌硕热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因此,我们特刊发吴昌硕的文章,一起走进他的艺术世界。
一提到民国时期的上海,绕不开的话题就是“海派”艺术。而在众多“海派”画家中,吴昌硕可谓是最为耀眼、成就最为卓越的一位。他的艺术至今影响着许多画家,众多现代绘画大师或出自其门下,或受其艺术影响,如近代海派诸家,北京画派的陈师曾、齐白石等。现代最具实力的傅抱石、李可染、黄宾虹等,无不受其影响。
早期海上画派指以任伯年为核心的海上画家群体,它的产生和发展与上海的经济关系尤为密切。自海禁一开,贸易之盛,无过上海
一隅。开埠以后,上海书画家有三分之二
以上来自外地,有一部分是因战乱频仍来沪避乱的,而更多的是因上海为书画家提供了健全的商业环境,来沪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吴昌硕也不例外。
吴昌硕少时随父读书,曾入私塾。22岁考中秀才,后拜著名学者俞樾为师,学习诗词和文字训诂,又师从书法家杨岘学习书法。30多岁时,对绘画创作产生了兴趣,曾求教于红极沪上的任伯年。任伯年看了吴昌硕以石鼓文的篆法入画后,为之拍案叫绝,并预言吴将成为海上画坛的中流砥柱。
1872年,吴昌硕在新婚后不久,即随好友金杰到上海游览,并与海派书画早期名家高邕、胡公寿相识结谊。此后曾多次来沪,并在吴淞租屋客居,而安庆路正是吴昌硕从吴淞到最后入住北山西路吉庆里的一个重要的中转站。此时,海上艺苑已初现勃兴的势头。第一代海派书画家张熊、任熊、赵之谦、任薰、任伯年、蒲华等已成气候,这使吴昌硕颇为向往。
由于两地奔波过于劳累,为了寻求艺术事业的发展,吴昌硕最终还是决定结束奔波的辛苦,于1911年正式定居上海。这在其《白龙山人传》中有说:“余于辛亥秋,橐笔至沪,书画交获一吴兴王君,名震号一亭别字白龙山人,为人豪迈,相与接谈,若和风之拂几席者。”然而刚来到上海时,吴昌硕的生活十分窘困,不得不为维持一家老少的生计而忙碌。我们可以从他的自述中,看到他对迫于生计的无奈:“我是金石第一,书法第二,花卉第三,山水外行,自己之所以学画是为了讨口肉饭。”在《饥看天图》中又提到:“生计仗笔砚,久久贫向隅。典裘风雪侯,割爱时卖书。卖书犹卖田,残阙皆膏腴……”这些基调的题画诗,道出了作者肩负着一家生计的重任以及面对生活贫困,不得不放下文人架子,将原本是雅兴的诗书画印转变为换得一家人维持生计的商品。
老少年 纸本 50×108cm
1913年,70岁的吴昌硕迎来了其艺术生涯最辉煌的时期,名声大震,艺术作品供不应求,多次重订润格,并有王一亭、王梦白、梅兰芳等名人归于门下。同年,杭州西泠印社成立,德高望重的吴昌硕被公推为首任社长,现西泠印社已发展成为国内最具影响力的篆刻书画学术团体,这无疑肯定了他在金石篆刻上的成就。1915年,海上题襟馆书画会成立,吴昌硕被推为名誉会长。海上题襟馆金石书画会是一个典型的海派书画家艺术团体,在清末民初的海内外艺苑中颇具影响力。
吴昌硕在书画团体的平台上发挥出独特的才能,把这些组织搞得有声有色。他将艺术、市场和社会公益活动全面结合起来。如重视社会慈善,参加豫园书画善会,并曾3次举行大型义卖救助灾区。而海上题襟馆金石书画会打破了传统的文人集会形式,会员观摩收藏、鉴定真伪,学术气氛异常浓厚。大量的职业和非职业书画家从这里走进艺术界,掮客来会馆兜售字画,会员评估字画。可以说,书画会不仅是海派书画家交流创作、品评鉴赏、探讨世事之地,也是书画家们作品的推介销售处,对书画市场有一定的规范作用,亦让吴昌硕在上海画坛的名望进一步提高。
然而要论吴昌硕为何能如此快速地融入上海画坛,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就是其弟子王一亭,他对吴昌硕的帮助很大。当时尽管书画会的会长是书法家汪洵,但实际运作者是王一亭。王一亭是书画家,亦是上海督军府的交通部长,他在上海工商金融实业界及书画艺术界有广泛的人脉。王一亭通过与吴昌硕的接触,见识了他雄浑豪放、遒劲老辣的笔墨与气势酣畅、格古韵新的艺风,还有苍迈郁勃、莽然强悍的金石气息及工于诗文、学养深厚的书卷气。为此,王一亭力邀69岁的吴昌硕“移家海上”,并开始在艺界、商界大力推介吴昌硕。
苦铁(附边款)
在王一亭的帮助下,吴昌硕迅速在上海艺坛崛起。1912年3月,由叶楚伦、柳亚子、李叔同等人发起,成立了以“研究文学美术”为宗旨的文美会。在该会雅集中,吴昌硕应邀出席。1912年5月27日,上海《时报》刊:“昨日星期天放晴,张园会场游人颇众,题襟馆所陈列名人书画如吴昌硕、何诗孙、倪墨耕、黄山寿、赵子云、沈墨仙诸君均聚精会神之作。”可见吴昌硕在半年的时间中,已成为海派书画的重量级人物。
天竹水仙 纸本 51.8×104.5cm
吴昌硕的创作在迎合市场通俗化趣味的同时,又竭力在通俗化中注入文化气息,格调清新高雅。吴昌硕之所以能独当一面,是因为其风格的独特与创新。吴昌硕绘画的艺术特点是以“苦铁画气不画形”“不似之似聊象形”为宗旨。以篆法入画,所谓“强抱篆隶作狂草”,极力发挥书法“写”的表现性。
吴的绘画题材通常是以松梅、兰石以及竹菊杂卉为主,喜画藤本蔓类植物,间作山水、人物、神佛,大都自辟町畦,独立门户。其画梅求取“出世姿”,“要得古逸苍冷之趣”“要冰肌铁骨绝世姿”。在他的画作中,石头、题跋、印章、花卉顾盼生辉,有机和谐,用墨用笔浓淡干湿,轻重缓急,挥洒自如。其画布局大起大落,善于留白,或对角欹斜,气象峥嵘,构图块面体积感极强。而篆书则个性极强,印中的字饶有笔意,刀融于笔。所以吴昌硕的篆刻常常表现出雄而媚、拙而朴、丑而美、古而今、变而正的特点。
吴昌硕的绘画对色彩运用亦有所创新。他所使用的西洋红,深红古雅,配合其得益于金石治印的古朴的绘画风格,正如潘天寿所说:“以金石治印方面的质朴古厚的意趣,用到绘画用色方面来,自然不落于清新平薄,更不落于粉脂俗艳,能用大红大绿复杂而有变化,是大写意花卉最善用色的能手。”吴昌硕在设色时,将金石古朴厚重的趣味引入绘画,其丰繁饱满的设色与狂放遒劲的运笔并置,新颖强烈、艳而不俗。吴昌硕善用复色,在复色中起制约、协调作用的也是红与黑,加上利用宣纸的白色。但是他的红色与黑色都是在复色的作用下产生变化,在变化中得到统一,使人感到既丰富又沉稳。吴昌硕用重色的斑斓浑厚与其大气磅礴的画面极为协调,是形成他画风的重要因素。在形态上,画气不画形,以金石入画,风格古雅拙逸。
牡丹水仙 纸本 60×110.3cm
吴昌硕(1844——1927年),初名俊卿,亦署仓硕,别号缶庐、老缶、苦铁、大聋等。他是中国近现代画坛承前启后的一代艺术大师,是集诗、书、画、印于一身的文人画之大成者,又是继赵之谦、任伯年、虚谷诸家之后的“海派”大家,即“后海派”领袖之一。
吴俊卿
一月安东令(附原石)
加上其绘画以篆印入画,格高韵古,元气淋漓,动人心魄,使观者为之心壮。吴昌硕画的布局大起大落取对角斜势,用枝干衔接以增画面气势。注重画面错综回应,枝干交错。他曾说:“奔放处离不开法度,精微处照顾到气魄。”吴昌硕绘画布局,得益于金石篆刻修养甚多。传世作品有《天竹花卉》《紫藤图》《杏花图》等。
精通绘画的吴昌硕,在篆刻、书法等方面都有杰出成就。早年学习刻印,初师浙派,后又融合浙皖两派之长的吴昌硕,参以邓(顽伯)、吴(让之)、赵(撝叔)诸家,而归其本于秦汉,发扬秦汉人“胆敢独造”的精神,深得淳朴浑厚之趣。既能融会前人法度,又善于变化,绝不为清规戒律所囿。正如他自己所说:“铤险医全局,涂岐戒猛驱。”他的篆刻得汉印浑穆之精髓,加之以钝刀硬入,在迟滞古厚的同时、又显大气磅礴。
他于书法最重临摹《石鼓》文字,毕生精力尽瘁于此。他写《石鼓》常参以草书笔法,不硁硁于形似,而凝练遒劲,气度恢弘,每能自出新意,耐人寻味。所作隶、行、独草,也多以篆籀笔法出之,别具一种古雅流利的风格。偶作正楷,挺拔严整,自始至终一笔不苟,尤见功力。
吴昌硕将书法移入画中,使画意深邃,境界阔大。事实上,画法通书法,在吴昌硕石鼓书艺的创作中,画法乃至诗法、印法和文法的渗入,也是异常鲜明的。他说:“书画篆刻,供一炉冶。”并认为印与书画是相辅相成的,书画之精妙者,得佳印益生色。
松梅图 纸本 60×119cm
吴昌硕的艺术能够长盛不衰的原因,除了艺术上的创新,也源于其传统艺术思想的深厚,二者是不可分离的。对于传统艺术,吴昌硕提倡“学古而化”的创作观。吴昌硕好古,沉酣到三代鼎彝、两京碑碣,遵循着以古为高、以古为正的价值取向,认为古代的金石书画,是艺术手法、风格的原初范式。但他能将好古和知时结合起来,试图在尊与破、与古为徒和与古为新之间,找出一个适合时代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