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溪风卷钓丝, 瓦瓯篷底独斟时。
醉来睡着无人唤, 流到前溪也不知。
风吹雨来,垂钓的人便卷起了钓丝,躲在船篷下取出瓦罐中的酒悠然自酌。
在这里,喝醉了或者入梦了都没有人打扰,以至于船从后溪流到了前溪也不知道。
在寻觅理想伊甸园的过程中,谁都不可避免地要遇到坎坷,而生性敏感的诗人遭遇得似乎更多,于是,面对种种不顺,有的诗人把自己“浇铸”成一座“钟”,外界的打击越狠、越猛,他生命的“钟声”就越清越、越悠扬,比如韩愈、苏东坡……还有的则把自己“藏”在山中,独自经营着一片精神田园,比如陶渊明、范成大。这里的杜荀鹤便属于后者。
杜荀鹤(846—904),唐代诗人,字彦之,号九华山人,池州石埭(今安徽石台)人。 出身寒微。曾数次上长安应考,不第还山。当黄巢起义军席卷山东、河南一带时,他又从长安回家。从此“一入烟萝十五年”(《乱后出山逢高员外》),过着“文章甘世薄,耕种喜山肥”(《乱后山中作》)的生活,《溪兴》便是反映这种生活的佳作之一。
这首清新率真的即兴绝句,以隽永的文字勾勒出了这样一幅轻灵的画面:幽静的山溪上、柔和的雨丝中、飘忽的斜风里,漂流着一叶孤舟,舟上的老人淡然地收起钓丝,慢悠悠地从舱中取出装着水酒的瓦罐,邀来斜风细雨共饮,慢慢地,他醉了,不知是醉在酒里,还是醉在了心事里,抑或是醉在了那空灵洒脱的大自然里,反正是醉了,“酒正引人著胜地”(晋·王荟),那么,便也就什么都忘了—一切烦恼、不快都交给了那风那雨,“我”且随小舟任意西东,享受一下没人打扰的、身心回归自然的惬意吧。待悠悠醒来,一看,舟已从后溪兀自到了前溪,原来,这舟也早已似“我”不羁之心般的超然了。
就是在这有动有静、动静相协的画面里,诗人以蒙太奇的手法向我们展示了他的情怀—一切顺乎自然:“兴”也自然,“醉”也自然。其实,细细思量,就会发现,诗人之所以有如此胸怀、境界—不在乎鱼儿有没上钩,只管下钩、收絲;不问酒水甘苦,只管把盏;不理舟行舟停,“我”自随意漂荡……结合诗人的遭遇来看,完全是一种失意后把世事看穿、把人生悟透的超脱,恰如陶渊明采菊时“悠然见南山”般的自然、苏东坡高歌时“竹杖芒鞋轻胜马”般的潇洒。所以,笔者不主张把此诗读作是溪上人(诗人内心的外化者)内心无奈情绪的流露、内心孤寂的宣泄。因为面对此情此景,诗人仍能“兴”,这本身就是一种大情趣,而此时又自然地“醉”,当是一种大境界。读此诗,直让人赞叹诗人那种生命的本真自然,那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原生状态;那种只求宁静安谧、无欲无求的情怀!隐居的诗人也许因为生活需要钓些鱼改善生活,但他却能不急不忙、把酒临风、坦然醉去,何其从容、放达?真有任凭风吹雨打,我自泰然入梦的情怀!也许,垂钓只是他选择的一种生存状态,一种让生命让心灵获得自由的生存状态!未必真的就是为鱼而钓。恰如明代陈继儒在《题秋江渔艇》中所云:“怕将姓名落人间,买断秋江芦荻湾。几度招寻寻不得,钓船虽小即深山。”这里,一只小小的钓船就是一座深山!此中深味,恐怕也只有杜荀鹤能解吧?这与司空曙的“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江村即事》)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