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定动作”与“自选动作”

王丽 郭铁

“文件一出，我们就是亲戚啦！”在接受《民生周刊》记者采访时，河南省南阳市西峡县南水北调办主任韩国印这样描述北京市顺义区与西峡县的关系。

2014年4月，按照国务院《关于丹江口库区及上游地区对口协作工作方案批复》和《北京市南水北调对口协作工作实施方案》，顺义区与西峡县建立了“一对一”协作关系，结对开展对口协作工作。

5月，双方达成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内容包括建立一所中学、一所职业技术学院、一家医院和一个开发区（“1+4”）结对合作机制；开展生态农业、生态型工业、文化旅游等合作。而同为受援方的淅川县、丹江口市也分别同朝阳区、海淀区相继展开了互惠、合作探索。

根据有关方案，北京市所属16个区（县）与河南6个县（市）、湖北省10个县（市、区）建立“一对一”协作关系。

“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对口协作还在路上。”西峡县副县长王贵生这样评价这种区域之间正在进行的对口协作。

互动开始

“我们再过3个小时就到北京了。”电话那头的韩国印有些兴奋。自顺义区与西峡县达成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后，韩国印第二次来到顺义，上一次是受邀参加在顺义新国展举行的国际商品交易博览会。

8月14日，就在韩国印抵达北京的前一天，顺义区政府党政、企业代表团抵达西峡县，对该县进行了为期3天的考察。

8月16日，北京国际商品交易博览会现场，韩国印站在西峡县的展台前，给来往顾客逐一介绍西峡特产。王贵生则站在展台外，根据人流变化时不时挪动摆在展台左侧的易拉宝。

王贵生告诉《民生周刊》记者，这次顺义考察团去西峡的主要成果，就是进一步细化“1+4”规定动作中的“4”。

这一消息得到了顺义区发改委工委办副主任宗广礼的证实：“这次去西峡，主要看了一下那四个方面的协议，内容涉及教育、开发区、职专、医院等方面，协议内容已敲定，下一步就等领导去签。”

而在此次双方互访之前，西峡县对口协作领导小组在对今年上半年对口协作工作进行汇报时指出，两地协作过程中存在一些问题，其中之一便是结对工作进展缓慢。

8月份这次考察是顺义区政府首次到访西峡，但西峡政府方面此前已多次到顺义拜访交流。此外，这份汇报材料显示，“由于援助资金至今没有到位，2014年确定的8个援助项目仍处在前期工作阶段，没有实质性开工实施。”

“自选动作”落后也是西峡反映的问题之一。在此次顺义区政府到西峡县落实“1+4”规定动作之前，西峡对比了淅川县的情况后认为，西峡与顺义的下一步合作项目，目前还处在洽谈中，淅川县则在未签订战略框架协议的情况下与朝阳区签订了5个合同项目。

在谈到目前顺义与西峡产业对接的实质进展时，宗广礼表示，“这次国际商品交易博览会算是一个”。至于其他方面“不急于求成，而是要把前期准备做好、研究到位后再去操作”。

同在8月，丹江口市也迎来了由海淀区委书记隋振江带队的考察团。此次丹江口之行，海淀区共有党政代表团及13家高科技企业代表参加，双方共签署了三项协议，在宣传、教育、商业领域做出了进一步协作。

在生态方面，海淀区第90次区政府常务会审议通过了《海淀区2014年对口帮扶和对口协作工作安排》，会议决定给正在建设之中的丹江口市沧浪洲生态湿地保护区建设提供专项帮扶资金200万元。

教育是海淀区的优势资源，因此早在2013年，海淀区教委先后承接了三批骨干教师的培训工作，共培训42人，为期一个月。北京市清河中学、信息管理学校与丹江口凉水河镇中学、丹江口职业学校结成手拉手学校。今年9月，两所丹江口学校的校长和教师还将赴京开展为期两个月的挂职交流。

北京市朝阳区也与南阳市淅川县成为结对关系，根据朝阳区政府给《民生周刊》记者的答复，朝阳区人民政府于7月份“代表全区384万人，向淅川县捐款384万元，用于淅川县老旧校舍改造”。

另外，朝阳区卫生局与淅川县卫生局在京签订了对口协作协议，朝阳区垂杨柳医院、朝阳区第二人民医院等5家医院和淅川县第一人民医院等5家医院进行结对。据淅川县副县长冀建成介绍，朝阳区和淅川县的部分对口医院已经开始互动。

国家级战略

“没有国家政策，我今天能坐在这里？”在王贵生看来，对口协作不仅是两地区简单的互惠共赢，更是促进水源区经济社会发展与中线工程水资源配置总体目标相协调的“国家级区域发展战略”。

2014年3月，国务院《丹江口库区及上游地区对口协作工作方案》出台。其目标是到2020年，把水源区建成生态环境良好、社会文明和谐、经济持续发展、人民安居乐业的生态文明地区。方案同时正式确立了对口协作范围，明确北京市、天津市及各相关部委、国企、科研院所为支援方，河南、湖北、陕西三省水源区为受援方。

2014年4月，为贯彻落实这一精神，北京市对口支援和经济合作工作领导小组印发《北京市南水北调对口协作工作实施方案》（下简称《北京对口协作方案》）及《北京市南水北调对口协作规划》通知。

该方案明确：北京市所属16个区（县）与河南6个县（市）、湖北省10个县（市、区）建立“一对一”协作关系。顺义区与西峡县、朝阳区与淅川县、海淀区与丹江口市的协作关系由此确立。

冀建成认为，对口协作就北京市来说，最早应追溯至2011年9月。时任北京市委书记的刘淇率北京市党政代表团，实地考察了南阳市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建设和水源保护情况。

事实上，冀建成的这种说法缘于北京、南阳两地签署的一份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协议签署人分别为时任北京市长的郭金龙，以及时任河南省省长的郭庚茂。

该协议显示，双方将在生态环保、产业合作、生态农业、旅游、教育卫生文化和人力资源等6个领域进行合作。

如今的《北京对口协作方案》在上述6个领域之外，又增加了“科技交流协作”和“经贸交流协作”2个领域。

在对口协作地区的发展基础方面，《北京对口协作方案》指出，对口协作地区特色产业明显：河南对口协作的6个县基本形成了猕猴桃、山茱萸、核桃、油桃、食用菌、小辣椒、中草药和生态养殖等特色农业产业；工业方面，汽车零部件加工等具有一定基础。湖北省对口协作地区主要有茶叶、核桃、蔬菜、柑橘及水产加工、食用菌、中草药等主导产业；电子信息、汽车及零部件制造、新能源竞争优势明显。

目前，“南阳有机农产品进京”方案正在推进，北京霞光公司子公司河南霞光农业高科与南阳市政府合资注册成立中线渠首（南阳）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其执照已正式下发。

在丹江口市方面，由于2012年便与海淀区缔结了友好区市关系，因此两地在正式确立对口协作关系之前，便已经在农超对接方面初见成果。

去年10月，在北京超市发双榆树店的货架上，出现了来自丹江口市的“武当”牌柑橘。丹江口市农委办主任汪光军说，柑橘产业是丹江口市最具代表性的农业优势产业，仅第一次与海淀区实现农超对接，就销售了近100吨柑橘。

然而，《北京市南水北调对口协作规划》在指出“对口协作”带给协作地区机遇的同时，也将协作地区工业基础薄弱、县域经济发展较为落后视为挑战。

对口协作地区国土总面积4.5万平方公里，相当于3个北京市大小，其财政总收入却只是北京的0.03倍；农民人均纯收入6140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759万元，这两项分别只是北京的37%和48%。

为形象地向记者描述丹江口市发展现状，丹江口市发改局副局长王兴朗诵了一首自己创作的顺口溜，大致内容为：“高速公路擦肩而过了，铁路走到这里到头了，飞机场飞了，几十万移民含着泪走了，好田好地淹了，留下一片沧桑，给了我们丹江。”

位于江北的淅川县情况也近似。2013年底，淅川县16.5万移民搬迁刚落幕，今年3月，4万余网箱养殖的取缔工作随即开始，网箱直接损失达2.26亿元，渔产直接损失达15亿元。据媒体报道，取缔网箱那一天，淅川县马蹬镇石桥码头，一个个网箱被铲车拖上河滩切割、登记、装车，集体被运走，其背后则关系到数万库区百姓的生计。

正因为存在种种挑战，国务院在对口协作工作方案批复中，提出了到2020年水源区“劳动力就业能力明显增强，收入水平进一步提高”的目标。在王兴等人看来，实现这一目标与对口双方产业对接有直接关系。

水源区的期盼

在一份日期为2014年6月20日的《淅川县对口协作工作情况汇报》中，淅川县政府提出了“恳请朝阳区和我县加快步子”的建议。淅川县希望成为河南省与北京市第一个签订对口协作协议的区县，“方便以后争取北京市更多资源。”

除希望做北京的“果篮子”、“大厨房”外，淅川县政府还希望在工业协作方面，围绕其减振器为主的汽车零部件加工优势，“帮助淅川做大做强汽车零部件加工业”，并帮助淅减公司与北京汽车工业配套衔接。

这份汇报资料显示，淅减公司目前具备与北京奔驰、北京现代和北京福田三大企业配套生产减振器的能力，但目前仅仅与北京福田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有配套关系，因此“恳请帮助淅减公司进入北京现代、北京奔驰的汽车配套体系”。

然而在刚刚结束的考察中，朝阳区政府在给《民生周刊》记者的答复中并没有提及具体的产业对接工作。在问及最有可能开展的产业领域时，朝阳区政府表示，将鼓励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到淅川县开展农业合作，支持北京市企业在淅川建立更多的农畜产品生产基地和生态农业示范园。

韩国印在提交给西峡县政府的《顺义考察报告》中，也提到了与顺义区的优势产业对接：“西峡的西泵公司等生产的汽车水泵和发动机进排气管已成功进入欧美汽车合资企业的采购体系，产品质量过硬，与顺义区汽车企业之间有着广阔的合作前景。”

然而，从丹江口市、西峡县的产业对接情况来看，目前主要的突破点也集中在农副产品领域。在8月的随团考察中，顺鑫农业董事长王泽也在队伍之中，同去的还有北汽集团代表。原本计划随团考察的顺义汽车产业基地负责人则取消了本次行程。

虽然这次对口协作提出了以市场为导向，政府不参与、不主导，但宗广礼表示，顺义区政府还是希望促成顺鑫与西峡的合作，前提要保证顺鑫不负债经营。与西峡的合作空间，“大的做不了，我们往小的做。要实实在在让当地老百姓感受到合作的成果，因为农产品本身就是来源于老百姓。”

至于汽车零部件合作，宗广礼则认为双方目前对接有一定难度。

两地多位官员表示，在对口协作过程中，操作性最难的就是产业协作。据《民生周刊》记者了解，南阳市政府及其管辖的对口协作县、丹江口市政府均在辖区内建设了产业园区，其招商引资对北京企业的倾向性非常明显，尤其是中关村产业园。

中关村海淀园一名工作人员在谈到建设“海淀园丹江口分园”的具体进展时表示，产业转移涉及利益如何分配，“企业在北京园区可以享受的优惠政策能否复制过去，也是我们关心的问题”，这涉及科技部、财政部等多个部门，需要国家在政策上通过，不是一家说了算，“现在这只是想法而已”。

“毕竟是协作，不是支援。”冀建成认为，淅川的绿色蔬菜摆到朝阳区超市的货架上，“有没有人买，还是取决于你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