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民国的北大,学生老师之间,没有什么隔阂,围绕学术开战,是屡见不鲜的事。
一次,一个教授讲课,讲到一个问题,正滔滔不绝时,一个学生“呼”地站起来,告诉老师,自己认为老师的见解是错误的,值得商榷。老师睁大眼,当然不服输,认为自己见解正确。为了说服这个学生,老师引经据典,广征博引。可是,这个学生却难以接受,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
大概是出于检查这个学生是否被自己的见解所折服吧,期末考试,教授毫不犹豫,出了这个题目。待到试卷下发,这个学生拿过试卷一看,竟然是这个问题,提起笔,毫不客气,把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写下来,交了上去。结果,他的期末成绩没及格。
按照北大的规定,没及格得补考,补考分数按百分之几十折算,必须是六十七分,这样才算及格。
试卷,仍然由任课老师出。
教授接受任务,再次出题,心说,小子,这回该知道变更了,再坚持,还得补考的。他想想,再次将那个题写出来,作为考题,放在了学生面前。学生拿起试卷看了,仍是那道题,再次拿起笔,毫不犹豫,写出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再次交了上去。
评分结果,六十分,按照补考要求,不够六十七分,没有及格,还得再次补考。
教授有点生气,我的这个学生怎么一根筋啊,怎么就不知变通,用我的答案啊?为了试探学生,教授再次出了这份题,学生仍拿起试卷,毫不思索地写上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
这次,没有补考,学生竟然及格了。
不久,教授特意找到学生,两人凑在一块儿,再次探讨起这个问题。至于谁对谁错,此时已在次要,关键是,这个问题要弄明白。
这样的尴尬,俞平伯任教之初,也遇见过。
俞平伯当时讲古诗,讲到“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时,说古诗中有很多这种反训的事例,所谓的“知”就是“不知”。一个学生听了,立马站起来反驳:“你说得牵强,请举例。”俞平伯连连举了七八个这样的例子,才让这个学生接受下来,坐了下去。
胡适也遇见过这样的尴尬事。那时,胡适已成了北大文学院院长,在学术界,更是大名爆响,谁人见了,不低头称一声“胡博士”。可是,在北大,学生们仍不买胡博士的账。一次,胡适的课,他把自己认为最拿手的胡氏红楼研究拿出来,给大家讲解。胡适语言便给,妙趣横生。就在他谈得得意非凡时,一个学生站起来,反驳道:“胡博士,你谈得不得当,下去吧。”
胡适登时十分尴尬,对这个学生道:“无论如何,应该让我说完啊。”
那个学生听了,点点头,同意了:“好,你继续讲。”
其他同学也点着头,同意他继续讲下去。
事后,胡适擦着脑门上的汗,反而得意地说:“这就是我们的北大,这也是北大之所以为北大啊。”
在学术上,甚至做人上,没有什么权威,没有什么师道在上。平等是一种土壤,在这种土壤上,才可以开出绚丽的花朵。
北大往事,可见一斑。
(编辑/袁恒雷 贾培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