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慧
有本事,你也出一回轨
我和刘亚平的婚姻只维持了3年,便像是遇到一个死结,再也走不过去。外表上看,男的没有外遇,女的没有出墙,也没有吃喝嫖赌之类的婚娴毒瘤,却不知为何,曾经好好的一个家却眼看着要无疾而终。
其实,问题出在我这儿,是我不想让自己的后半生终了在这个男人身上,我越来越觉得刘亚平碌碌无为、平平庸庸,如果就这样吊在他这棵树上,我这辈子也就没什么人生大戏。
刘亚平是从安徽砀山一个穷山沟里奋斗出来的,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叫“凤凰男”,他性情温和,待人体贴。但如今时过境迁,所有的东西都在与时俱进,只有刘亚平还保留着他的“本色”:唱歌五音不全,跳舞跟不上节奏,喝酒脸红,看到陌生女人就紧张,没有一丁点风度。毕业后,就待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研究所里,安分守己地钻研自己的课题。所以,有时吵架吵到急眼时,我甚至会说:“有本事,你也出一回轨,搞一次外遇给我看看!”
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我对刘亚平说:“我知道你是好人,待我也不错,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况且,让我跟着你受一辈子穷,我觉得有点对不住自己,也许,这个婚娴本来就不该修成正果,所以,咱们好合好散,家里这套房和10万元存款,随便你怎么分我都没意见。”
刘亚平沉默了很久才说:“池慧,论心眼儿,你也不错,嫌我穷,我也不勉强你。房子存款我都不要,我只有一个要求,离婚前,我们出去旅游一次,我希望你能和我回一趟砀山老家,看一看我乡下的父母,好吗?”
我想了一下,点头答应,毕竟,作为丈夫离婚前的最后一个请求,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何况,我做了3年刘家的儿媳妇,一次也没进过刘家的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焐不热你的心
第二天,我们去赶火车,刚出门,噼里啪啦地就下起大雨。我刚想说:“每次跟你出门,都遇上坏天气,真是倒霉。”但转念一想,马上就要分开了,还是忍一忍,一回头,看见刘亚平正举起自己的外套往我的头上遮,虽然不起什么作用,但我的心里还是暖了一下。
上了火车,我们两个人躺在各自的铺上,几乎一路无言,半夜里,我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一只温暖的大手不时地摸我的额头。直到被刘亚平扶起来吃药,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发烧。
天亮的时候我醒来,一位列车员正好路过,看到我就说:“昨天晚上,你爱人跑了11节车厢,才给你找到退烧药。”
听了这话,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有几分钝钝的疼痛,直起身来,我才发现自己盖了两床毛毯,而刘亚平正蜷缩在床铺上,疲倦地睡着,身上什么也没盖。
突然,有两个细节让我“触目惊心”:亚平的衬衣掉了一个扣子,他伸在外面的那双脚上的袜子,竟然有5个大小不一的破洞,这些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或者说是从来没有关注过的事情。
一直以来,我没有为丈夫洗过一次袜子,也没为他买过一件衬衣。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从来没有将丈夫的冷暖放在心上,只知道抱怨丈夫不修边幅,不够时尚,却没有想到手脚笨拙的丈夫,3年来都是自己在打理着自己的一切,根本不像是一个有妻子照料的男人。
一时间,我心里充满内疚和自责。我坐不住了,到列车员那儿找来针线和扣子,我觉得无论怎么样都应该为丈夫缝上这粒扣子和袜子上的破洞。否则,就是离了婚,我也会为此耿耿于怀、于心不安。即将到来的分手,让我懂得回馈,我不想欠他太多。
就在我穿针引线的时候,刘亚平醒了。见状,他张大了嘴,竟然说不出话来。我的手一抖,针将手扎出了血。刘亚平一把抓过我的手含在嘴里,红着眼圈,说:“我一直把你当作手心里的宝,怎么就焐不热你的心呢。”
我低头不语,盯着自己的脚,大半天才缓缓地说:“把袜子脱下来。”袜子补好了,火车也到站了。
喜欢你,所以在心里看得见你
坐在长途汽车上的时候,我们两人的话也开始多起来,刘亚平指着窗外告诉我:“这个是山楂树,那个是砀山梨,这个是我小时候翻过的山梁,那个是我砍柴时摔破头的地方。”
呼吸着山野清凉的空气,我的心仿佛也摆脱世俗红尘和物欲功名的诱惑。我忽然觉得这场行将破灭的婚姻和自己一样,早就应该出来透透气、放放风。
到公婆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让我万分震惊的是,站在门口迎接我的公公婆婆,竟然是一对盲人!刘亚平走上前说:“爹,娘,我把儿媳妇给你们带来了。”
两位老人哆哆嗦嗦地一人抓住我的一只手,便再也没有松开。婆婆几乎是老泪纵横,不停地用衣角擦着混浊的泪水:“闺女,来了就好,爹和娘想你呢……”她摸摸我的脸,又捏捏我的胳膊:“闺女啊,你太瘦了,要多吃啊……”我的泪从那一刻起,开始肆无忌惮地往下流。我趴在婆婆肩上哽咽着:“娘,是媳妇不孝,早就应该来看您二老。”
进了家门,我便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家的贫穷:3间破旧的房屋,除了必要的几件旧家具外,几乎是家徒四壁。
公婆忙着做饭的时候,我埋怨着亚平:“爹娘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亚平说:“一开始是怕你瞧不起我的父母,后来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你根本就……”他没有说下去,因为看见我的眼角正挂着眼泪。
面对善良、宽厚的公婆,我真的万分歉疚。看到公婆如此含辛茹苦地过日子,再想想自己對锦衣玉食的追求、对刘亚平的苛刻,简直是一种罪过。我来到灶间,一边帮着婆婆烧火,一边说:“娘,你们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婆婆却笑着说:“孩子,你每月给我们寄300元钱足够用了,爹娘有你这样孝顺的媳妇,日子一点儿都不苦啊。”我知道刘亚平每月给公婆寄钱的事,但不知道他把这份人情记在我的头上。
公婆几乎是倾其所有地端出4个菜。4个人围在小饭桌上其乐融融地吃着,这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婆婆不停地招呼我多吃一点儿,并一次次准确无误地将最大的菜夹到我的碗里。我惊讶地看着刘亚平。刘亚平笑笑说:“娘喜欢你,所以在心里看得见你呢。”
晚上,婆婆拉着我的手在炕头上说悄悄话:“闺女,听亚平说他不能生孩子,你带他到大医院看看。娘这里还有800元钱,你都拿去。”说着,将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布袋硬往我的手里塞。我一开始懵了,但马上回过味来:原来,亚平把我不愿生孩子的责任归到自己的身上……
我的心头酸涩,把钱塞回婆婆的手里,说:“娘,谁说亚平不能生孩子?是我们贪玩,所以暂时没要。娘,您别着急,明年一定让您抱上孙子。”我毫不含糊地给了婆婆一个承诺。
睡觉时,我并没有追问丈夫的那两个谎言,只是钻到他的怀里说:“我现在向你宣布两件事:第一,以后每月给爹娘寄1000元钱。第二,咱们回去就要个孩子。”
亚平又惊讶又兴奋地说:“这么说,你不离婚了?”
我半嗔半怪地搡了他一下,说:“离了婚谁给你生孩子?”
(飞花似梦摘自《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