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2014-09-10 07:22
女友 2014年5期
关键词:小欣伤疤心声

全身上下都痛得要命,我努力想睁开眼,却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到。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罩在口鼻处,可能是呼吸机的氧气面罩,但它并没有让我的气息顺畅多少。

每喘一口气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疼痛,我想大声呼救,却张不开口。

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强烈的消毒水味,让我怀疑自己是在一间医院里,再极力回想,我终于想起失去知觉前所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一辆货车向我疾驰而来。

车祸!但不知道我受的伤究竟严重到了什么程度,虽然所有的感觉都在,可是我完全无法移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这让我十分害怕。

“姐姐,姐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小欣。”

耳边传来小欣急切的呼唤声,然而我却无法回答她。

另一個女性的声音响起,我猜她应该是医生:“对不起,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你姐姐的情况仍然在急速恶化……有时间就多陪陪她吧。”

最后一句话,无疑就是对我的死刑判决书。我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多长时间可活,然而我还有想见的人、想做的事,这愿望忽然变得极度迫切。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闯入了我脑海:“有一个办法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只要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愿意跟你交换身体。”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不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然而处于生死边缘的此刻,忽然如醍醐灌顶,我已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我集中全部的精神,将自己的思想传达给小欣。

还是不行!

脑海中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你必须让她紧握你的手,才可以进行交换。”

我试了又试,传递思想并没有神秘声音所说的那么容易,小欣始终没有给我任何的回应。

就在我快要绝望时,不知道是终于接收到了我的心声,还是出于巧合,小欣在床边坐了下来,温柔地握住了我的手。趁这个机会,我再次把想说的话用心声传递给她。

小欣的手一抖,我知道她听见了我的心声,因为她纷乱的思绪同样传入我的脑海。听得出,她很害怕,我极力劝说她,最后,姐妹间的亲情战胜了恐惧。我告诉她,我必须去见一个我非常爱的男人,我要亲口跟他道别,之后我会立即赶回来,把我们的身体换回去。

她同意了。

交换在刹那间完成,所有疼痛感顿时离我而去,我一身轻松,向躺在病床上的“我”看了一眼,飞快地跑了出去。

一个月前我认识了卫进松,他是一个幽默风趣、体贴温柔的男人。在他猛烈的追求攻势下,我很快坠入爱河。本打算过段日子就把他介绍给小欣,谁知我遭遇了车祸。

被货车撞到之时,我正在去卫进松家的路上。他等不到我,一定会十分担心,想到这里,我急忙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他家。

卫进松住一楼,门前有一个很大的院子,种满了花草树木,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我赶到时,他的院门跟平时一样半开着,似乎还在等我推门进去。

我心中一阵激动,正想敲门,忽然看见停在门边的白色货车,不禁一愣。

我还记得撞上我的那辆货车,跟眼前的这辆十分相似。这辆车似乎刚喷过漆,有的地方还没有干透,特别是车头那里格外明显。

我越来越疑惑,忍不住用指甲抠下一小块车头保险杠上的油漆,一小团暗红色的污迹露了出来。

是血!我霍然一惊,难道撞上我的正是这辆货车?这场车祸,跟卫进松有关吗?

我没有敲门,而是悄无声息地闪了进去。我熟悉卫进松家的布局,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他可能在的客厅,果然听到了隐约的谈话声。

“你肯定她不会醒过来?”这是卫进松的声音。

“放心,我听护士们说她伤得太重,能不能撑过这两天都很难说。”回答他的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撞上她的时候,没有被人看见吧?”

“我按你说的,等在她经常走的小巷旁,那里人很少,不会有人注意。而且我拿下了车牌,之后又立即去重新喷了漆,他们查不到我们头上的。”

“那就好。”卫进松明显放下了心。

另一个男人却似乎还有些疑虑:“你查清楚了没有?那件事除了她以外,还有谁知道?”

“我肯定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很好。”陌生男人满意地开口,“我先回去了,等事情淡下来,你到我那儿去拿钱。”

所听到的事情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卫进松和那个男人想杀我!为什么?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件事”,又是什么事?

我根本毫无头绪。

在卫进松和那个男人出门前,我想办法钻进了货车。如果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想我一定死不瞑目。

没过多久,男人就发动了车子。我忐忑不安地躲在几个废纸箱后面,生怕他忽然停车走进货厢查看。

总算比较幸运,开了半个多钟头后,男人把车停在了路边。我透过车窗看见他进了一栋废弃的像是仓库一样的建筑物,急忙跳下车厢,偷偷跟在了后面。

仓库里空荡荡的,我探了个头,发现那男人正回头张望,吓得立即缩回了门后。

但我还是看见了那男人的长相,他生得很凶悍,似乎经常干体力活,身上满是结实的肌肉。我不禁打了个颤,如果被这家伙发现我在尾随他,说不定他马上就会杀人灭口。

正犹豫要不要离开时,我忽然听见仓库里传来沉闷的敲击声,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再次小心地探头望去,我发现那男人已经蹲在了墙角,正挖着墙上的几块砖。他很快挖下了两三块,然后伸手进去摸了摸,似乎在确定里面的什么东西还在。摸过以后,他似乎放了心,又把那些砖头重新砌上去,然后抹了层水泥在上面。

做好这些,男人再次向四周望了望。我赶忙躲进下车后就选中的藏身处,那是一丛高达腰部的乱草,里面还堆着好几块大石头,像是以前施工挖地基时挖出来的。

我看着那男人走出仓库,跳上货车。最近的时候,他离我只有几步远。我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也几乎停顿,就在他经过我面前的瞬间,我忽然看见他下巴右下方到脖颈处有道长长的伤疤。

我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许多。我敢肯定,我一定见过这道伤疤,只是一时之间,竟完全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

那个男人开车离开以后,我立即溜进了仓库。他刚刚封上的地方水泥还没有干,我随手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挖了起来。

费了好大的劲,我终于弄下了几块砖头。我也学着那男人伸手进去摸了摸,感觉上是个厚实的帆布旅行包。

我回头张望了一下,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我心里打着鼓,包里会是什么东西?该不会是尸体的碎块吧?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男人没有再回来查看的理由。

最后我心一横,敲开了旁边的几块砖,抓住包带用力将它拽了出来。

旅行包比我想象的还要沉,我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了几口气,我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顿时目瞪口呆。

钱!包里满满的全是一沓沓崭新的百元钞票,看上去少说也有上百万。

我看着那堆钱愣了最少有四五分钟,记忆的闸门忽然开启,我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那个伤疤男人。

我是一名自由摄影师,平时会接一些时尚类杂志的拍摄工作。没工作的时候就到处乱拍,遇到合适的照片就寄给新闻报刊或参加奖赛。

两个月前的一天,我同平常一样在街上溜达,结果相机镜头里忽然出现了两个不和谐的人影。那是两个男人,他们慌里慌张地从一栋大楼的后门跑出来,其中一个就是伤疤男,他怀中抱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

看见我时,伤疤男人一愣,随即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他一推旁边的男人,两人便朝着跟我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张着嘴看着他们的背影,由于伤疤男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一直没有看清楚他身边那男人的脸。现在回想起来,我忽然觉得另一个男人的身形跟卫进松有些相似。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之所以想要杀我,就是因为我早已忘记了的、发生在两个月前的这件事吗?

我拎着那一袋钱打车回到了自己的家。

打开电脑,我在搜索栏里输入了那一天的日期,想知道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件。结果出来了好几条新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某间银行遭遇抢劫,两名歹徒卷走了一百三十六万多现金。新闻下面备注:此案至今未破,欢迎广大市民提供线索。

那间被抢的银行,正在我那天外拍的场地旁。

看来,卫进松和那个伤疤男就是抢匪。他们从后门逃走的时候,却不小心被我看见。虽然当时他们来不及对我做些什么,但之后却把我当成潜在的危险。所以卫进松先找机会接近我,想打听出我究竟知道了多少,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我想起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卫进松似乎对我的工作格外感兴趣,不停地追问我平时去外拍的地方。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银行抢劫的新闻,更没有把那两个人跟这件事联系在一起,所以虽然他问得很详细,我却没有察觉任何的不妥。

最后他相信我虽然目击到了他们,却没有重视这件事,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才决定和同伙杀我灭口、一了百了。

我想到躺在医院中伤痕累累的自己的身体,想到苏醒后所感受到的那些剧痛,我必须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我打开电脑里的文件目录,根据时间找到了那一天的外拍照片。我依稀记得当时我正想拍那栋很有怀旧感的建筑,结果就在我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他们俩的身影闯进了镜头。我无法肯定自己有没有按下去,如果有的话,那张照片一定就在我的电脑里,虽然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整理。

浏览着上百张照片,我的目光忽然停在了其中的一张上。放大,再放大,虽然有些模糊,但伤疤男的脸却被拍了下来,而他身边的卫进松,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只要是认识他的人,完全可以把他跟照片中的人对上号。

我微微一笑,立即用高清晰度的打印机把照片打了出来,然后我翻出信封,用左手在上面写了市公安局的地址,再贴上邮票。

照片右下角有拍摄的时间,根据这个线索,我相信警察很快就会找到卫进松和伤疤男。

我把钱藏在了小欣的家里。

父母早亡的我们,长久以来一直相依为命,现在只因为一场意外,我便再也无法陪伴在她的身边,我可以想象得出,当我真正死去时,她会有多伤心。

那笔钱,就当是对她那些伤痛的补偿吧。

我依依不舍地环顾着她的房间,她把我们姐妹俩的许多张合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照片上的我们笑容灿烂,这让我回想起我们是多么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她舍不得我,我同样也舍不得离开她。

然而无情的命运却一步步向我们逼近,小欣的电话忽然响了,是医院打来的,他们告诉我,“我”快要不行了。

在那之前,我必须赶回去换回小欣的身体。

我匆忙地跑出家门,路过邮筒的时候把那封举报信投了进去,然后立即拦下一辆出租车奔赴医院。

“快,快进去吧,她现在很危险。”护士看见我,便急急地把我推进了病房,随后又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只剩下我和躺在床上的“她”。我慢慢走近,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明明是我自己的身体,然而里面装着的却是小欣的灵魂。

小欣艰难地呼吸着,我能清楚地听见她的心声:“姐姐,姐姐……你回来了,我好痛苦,真的好难受……快救救我……”

放心,我会救你!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流下了一滴泪。

我和小欣的身体没有换回来。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虽然我真的很想救她,可是却只能感受着她痛苦的心声无能为力。虽然“我”的身体勉强渡过了难关,没有停止运转,却只能靠仪器维持生命。

为了让小欣撑下去,我用那笔赃款支付着昂贵的医疗费用。每天,我都试图跟她换回身体,但每次尝试都会失败。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翻来覆去地回想每一个步骤每一處细节,甚至私下向那个神秘的声音求助,可是它再也没有给过我丝毫指导。直到某一天,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是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某种神秘的力量,在车祸后给予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利用小欣的身体查明真相,并揭发了卫进松和伤疤男,可是那笔赃款,却还在我的手中。

也许,无法换回身体,就是神秘力量给予我的警告和惩罚,只不过,代替我受苦的却是小欣。

像是醍醐灌顶,我转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将这些天挪用的赃款补了回去。然后我将钱装进原来的旅行包,放回了那个旧仓库。据说卫进松和伤疤男一直不肯交代赃款的下落,我便写了封匿名举报信将藏钱的具体位置告诉了警方。剩下的积蓄,我则转入了小欣的账户。

办完所有的事后,我再次赶到医院。小欣睡得很沉,这是难得的事情,我握住她的手,凝视着那张本属于自己的面孔,直到她充满痛苦的心声再次传入我的脑海。

我微笑着轻吻了她的额头,低声道:“再见了,小欣。”

最后一次交换身体的尝试很成功。刹那的光明之后又是极度的黑暗,难以忍耐的痛苦感觉再次刺激着我的大脑,但与此同时,我感到有双柔软的手正紧握我的右手。

奇怪,我觉得自己似乎又能掌控这副伤痕累累的身体了。我动了动手指,耳边立即传来小欣惊喜交加的声音:“她动了!她刚刚动了一下!”

病房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我奋力睁开双眼,头一个看见的就是小欣。她扑上来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像孩子般哇哇大哭起来。

我醒了!全医院的人都说这是一个医学奇迹,只有我知道,这的确是个奇迹,但无关医学。

我作出了正确的决定,而这个起死回生的机会,是那个神秘力量给予我的恩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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