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爱吵架的那个人

邹凡丽

“借钱你们买房不如我自己买”
儿子小楚上小学时，老公想接了公婆来同住。可老人来了，不能住阳台吧？我给老公出主意：“找你姐吧，你妈也是她妈，她没有不借钱给我们买房的道理。”鼓励之下，老公去了，可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说：“凭什么借钱给你们买房？你们买不如我买，房子的产权是我的，还能增值。”晕，真没见过这么会算计的大姑！
她很快便买了一套，离我们很近，65个平方，11楼。她说工作忙，抽不出空来。她只管出钱，一切装修全交我们去做，要求所有材料用最好的，为了环保和安全。
那天下半夜，我们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我尚在睡意迷糊之中，被她吼得够怆。原来老公正帮她试洗衣机时，小区停水了，老公临走时忘了关上水龙头，现在装修的房子“水漫金山”，把刚装好的木地板全给泡了，小区保安电话打到了她手机上。虽然觉得有些理亏，但她这法西斯的做派，比周扒皮还扒皮呢。放下电话，我火了，把一股子气全洒在老公身上：“大不了赔她的地板，有什么了不起！”
第二天，她打电话来说重购了地板，让我们过去看看。我劝老公别去：“你送上门去怄气？”老公若无其事笑了：“从小被她欺负惯了，我要是计较她，还能长这么大？”和老公一起去，远远看到她，还有些心有余悸，她却没事人一般，脸色晴朗，让我们一定要盯好装修师傅，把地板装到位。
原来这事儿昨夜她一吼，就全过去了。
“你们用车我加油，还得随传随到”
刚进冬季，她购一辆新车回来。她有车，没车位，我家没车，却有个车位，于是，她的车每晚停在了我家的车位上。
“你姐姐真是个人精，是世上最不讲理的生物。”这是我的一贯说法。车钥匙，她一套，给我们一套，却让我们开车出城区时，先给她汇报。
那几天，老天爷像装了定时器似的，每天晚上，大雨滂沱。我要回娘家喝喜酒，让她送车过来，等了一个多小时，她才姗姗来迟。老公忍不住发火：“你不知道乡下酒宴开得早吗？你不知道这几天天一黑就会下雨吗？这么慢，黄花菜都凉了！”
晚上返回时，我们抄近道走了一条通村公路。第二天，却发现车身被路两旁的枯枝划出密密麻麻的细痕。她心疼得直皱眉头，围着车转来转去，很生气地数落：“你一辈子就没干过一件像样的事，怎么这么没眼力！”老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随着她转，我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是存心的，有必要这么春风吹战鼓擂地大动肝火吗！我的火气有些大：“你把车开回去好了。”她的火气比我更大：“只要你们一声令下，我得赶紧加满油送过来！车刮了还不让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吵完后，以为她会把车开回去，哪知她仍是一个人气呼呼地步行回去了。
既然有车，老公当然偷懒。直到小楚上学前半小时，才急急忙忙从被窝里钻出来，拖着孩子上车往学校赶，好几次遇上堵车都让孩子迟到。我对大姑告了老公一状：“你的车，害得小楚总迟到！”她责备老公的同时，也说了实话：“把车停在你们这，并不是我真的找不到车位了，是心疼你们，大冬天的早上顶着寒风骑电动车送小楚上学，挨冻受寒的。要是再敢让孩子迟到，车我开走了。”
“再做饭给你们吃，我就是小狗！”
公婆搬过来后，大姑心疼她母亲，只要有时间就会去帮忙做饭。有段时间，小楚不肯吃饭，大姑自己在网上学做韩国泡菜，鼓捣苹果酱，用苹果汁腌大白菜。
小楚喜欢吃，连吃了几天，特别是咀嚼泡菜的吧嗒声，像是对他姑妈盛大演出后的掌声响起。老公不高兴了：“姐，你不知道这泡菜有毒啊，天天让孩子吃。”她说：“他爱吃，就让他吃吧。”老公的语调却高了起来：“你明知有毒，还给他吃。这是要害他的命。”就为这句，他姐弟俩吵了起来。
我站在那，傻眼了，看着公婆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一家子，真是莫名其妙。大姑嫌我们这一家子不好养，太挑剔。老公火了，说：“谁稀罕吃你的饭！宁可饿死，以后也不吃你家的饭了。”大姑也来得更干脆：“不吃就不吃，以后谁再来吃饭，谁是小狗！”
我们气冲冲地回家了。
隔一天，大姑打来电话：“今天有时间，接你们去鱼庄吃鱼。”听她的声音，我就来气，老公却忙不迭地答应：“好啊，你开车过来接我们。”看着没皮没臊的老公，我哭笑不得。原来老公在他姐姐面前，就是一个讨糖吃未遂而赌气的任性孩子，他那个不近人情的姐，在他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阴影。
在鱼庄，大姑和小楚两人争着点菜，小楚要点“爸爸妈妈爱吃的”，大姑要点“你和你爸爸妈妈爱吃的”，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我也觉得心里暖暖的。想起前段时间，同事的儿子说：“奶奶，你给我生个姑妈吧，像小楚的姑妈那样的。”
点了许多菜，一桌红彤彤的辣，我们一家三口都爱吃辣，可大姑常发口腔溃疡，只能吃清淡。我叫了服务员过来，说：“添两个清淡一些吧，我姐不爱吃辣。”说完，眼神无意中扫过她，她的眼里有些晶莹。
“你家的事当然是我的事，我不帮谁帮！”
猝不及防地，老公进了医院，是帮人送货途中出的车祸。半夜里得到消息，我立即给大姑打电话，她说：“别担心，有我呢。”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赶到医院时，大姑已经把老公推进了手术室。
那段时间，她一边上班，一边跑事故处理中心，和肇事人谈赔偿，找律师帮忙打官司，把一切弄得妥妥当当。
我几乎帮不上忙。
老公出院那天，她去办出院手续。收拾好东西后，我去找她，见她倚在化验室旁的墙上，极尽疲惫。见我过去，她递出院单给我，说：“单位里有急事，我先走了。”侧身而过时，她眼睛浮肿，鬓角有白发飞扬。
她沧桑的样子，像一枚温情的子弹，无声地疾速地击中了我。
这么多年了，家里的一切都是她扛，可我们从不领情。为了不让我们背负贷款，她买房给老人住；为了让我们免受风雪之寒，她买车给我们用；为了孩子能增加营养，她千方百计学做泡菜，却遭到自己弟弟的责怪……
她是从农村考大学出来的，复杂坚硬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她的强势，而我却一直在责怪她的厉害，她的不近人情。现在才明白，她是姐姐，是平时嘴最狠的那个人，可是在需要的时候，却是心最软的那个人。
终于明白，因为有她在，我才可以安然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包括我在工作之余，考取了一个又一个专业职称。我一直以为她能力强，她认识的人多，她给我们帮忙天经地义，却不曾想过，她也是一个人，也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庭，也会累，也会力不从心，也有需要我们帮助，需要我们体晾的时候。如果我早能换个角度，来理解她，也许，她就不会活得这么累了。
这么多年了，一直是她，带着我们一家人往前跑，穿越了吵吵闹闹的岁月，我们不仅感受到了姐姐的关爱，更明白了生活的责任，将来的日子，我们会并肩奔跑，会努力给对方最有力的支持，最无私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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