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昉苨
终于有人来给“形象工程”之风踩下刹车了!此前,这股风气就像是跑在一条康庄大道上,一路刷刷地在一个又一个城市竖起叫人瞠目结舌的 “标志性建筑”。
8月,媒体报道,安徽省政府辦公厅下发《建筑规划设计管理的通知》,提出各级领导干部要尊重建筑设计规律,不搞形象工程,慎用标志性建筑。对因个人喜好随意干预建筑设计,造成不良影响的,情节严重、影响恶劣的,省政府将依法依纪追究相关领导干部责任。
就在这则消息出来的前两天,还有报道称,在安徽省一个国家级贫困县里,有条八公里长的景观大道,道旁和马路中间竖着三排唐代宫灯式样的路灯,每盏路灯“附设十多个球形灯泡”,“比北京天安门的路灯还要亮,还要好看”。
“好看”的路灯每月电费就要二十万元。附带着,因为电网难以承受巨大的用电量,当地农村晚上经常停电。
而这远不是最显眼的“形象工程”。陕西周至县建了个北大门,八根金属底座的黄色柱子上顶着八个花篮,被网友比喻“就像八根香烟”;河南伊川县也有一个著名的北大门,是一座巨大的红色U形钢架结构拱门,网友赠其“红腰带”的“美名”;江西赣州几年前曾建了一处“和谐钟塔”,一举取代了英国大本钟“世界上最大的机械钟塔”的地位;辽宁抚顺建过一圈名为“生命之环”的大楼,花了大约两亿元在沈抚新城的空中画了一个华丽的钢结构圆圈……
如果仅有几个“标志性建筑” 被人嘲讽还算正常,但类似的建筑像雨后春笋一样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就是个问题了。为什么那些或难看、或全无意义的建筑,能从设计师的笔下一路畅顺无阻地成为城市地标呢?
任谁都看得出来,像上了高速公路一样直直向前冲的“标志性工程”野马,不是规划院里的设计师能掌舵的。早在济南市草率地拆了老火车站又斥巨资重建之时,著名主持人孟非就说过:“中国当下某些城市的面貌,几乎是在一群无知官员的带领下,正朝着一副没文化的暴发户的模样狂奔而去。”
更激烈的批评来自广州著名城市规划师袁奇峰。据他说,广州市城市规划委员会原有常设会员会议,从香港学来的构架,不幸学得太像,好多政府想推的项目,到专业人士那儿根本通不过。之后呢?这一委员会愣是让国土、住建、规划部门通通参与进来,市长亲自担任主持人。
如此折腾,效果可想而知:领导的心有多大,形象工程就能跑多远。原本关乎百姓公共利益、需要经过专业训练才能涉足的领域,却沦为一些人实现个人心愿的舞台。因为半懂不懂,往往姿势难看而不自知。
谁能拉动缰绳,让这匹在大直路上跑得正欢的“野马”慢下来,好好走?
为了让“和谐钟塔”秒杀大本钟的“世界第一”纪录,当年人均GDP不足全国一半的赣州市,投入了四亿五千万元巨资;而抚顺“生命之环”建造的要求也是明明白白写在当年的报道里:要超过沈阳的地标。
就这么你追我赶的,以“亿”为单位的建设费哗哗地流出去了。想起这样的建筑往往是顶着“民生工程”的名义被建设起来的,岂不荒谬?
是时候该有合理的措施,让领导干部远离对建筑设计的干涉了。
铆足了劲儿要比伦敦大本钟高上那么一截的赣州“和谐钟塔”,当初号称“经过多次严密论证和研究”,要“百年经典、千年传世”,运营后的实际年收入只有三十万元人民币,不到预期的五十分之一。今年5月,围绕“和谐钟塔”建造的主题公园还没完工,就被喊停了。
喊停的原因还不是为了钱。出资的赣州高速公路有限责任公司一位负责人告诉媒体,“原来赣州市委市政府打算把那块作为重点开发区域,……换届以后,领导的思路可能会有所调整,那个地方就没有开发”。
不好意思,换届了,“世界最大”的帽子,还得还给大本钟。
若还不对此踩下刹车,谁说得清还会有多少财政收入被投入类似莫名其妙的无底洞中?若类似的举动得不到追责,则人民辛苦劳动所换来的,难免是一个充满着荒唐建筑的家乡。重拆重建吧,给公共财政造成负担不说,若是“专业人士为领导当画图工具”的状况不改,恐怕还会建起更多令人闻之色变的“地标建筑”。
【原载2014年8月13日《中国青年报·事件
观》】
插图/距离/卢 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