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川源
(西南交通大学建筑学院,四川成都610031)
作品是Steven Holl设计,由凯德置地(中国)投资所建的成都来福士广场,是多功能混合建筑群体,形如都市中的巨型块。此建筑位于成都市一环路与人民南路交口南侧。
Steven Holl针对复杂的“城市综合体”定义,将其简化成公共空间和商业空间两部分,提出“切开泡沫块”(Sliced Porosity Block)的概念:先沿基地红线拉伸出一个泡沫盒子,再根据人流动线和具体功能将这个盒子鬼斧神工般切成5座大厦,5座高层再以桥相连,而大厦之间的空隙以及大厦围成的院落都成为吸引人流的公共空间。公共空间中三座巨大的池塘来源于杜甫的诗句“三峡楼台淹日月”,它们构成了6层购物中心的天窗,并且在对角自动扶梯的切割下构成了三座“楼中楼”。建筑外墙空洞处的亭台是Steven Holl设计的历史亭、Lebbeus Woods设计的高科技亭。
这座“都市中巨大的建筑院落”中包括办公室、服务型公寓、零售店、饭店、咖啡馆和餐馆等。面积达9 755 m2(10.5×104ft2)的场地将最大化地建造公共开放空间,促进微城市化的发展。“为了还公共空间于市民,我们牺牲了大量的商业面积,5幢建筑围绕中间的公共面积,5个出入口,24 h全开放,市民随时都可以到成都来福士广场休闲。”
Steven Holl也为这个项目实施了多种绿色节能技术,如地源热泵供热和制冷系统、太阳能利用、中水回用、屋顶绿化、就地取材以及地板送风、热回收、冷/热水蓄藏等机电优化措施,建筑全年节能量能超过25%,该项目也已经申请国际最权威的绿色建筑认证——美国LEED金奖。
在霍尔的设计中,总是能够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而这种有趣又不是简简单单一目了然的,只有用心地去体会才能发现。Steven Holl总是感性的追求场所内容,并且理性的用独特的空间内容去解决问题,这是他独有的“感知现象学”方法论。
现象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其外延涵盖了生活中的种种事件———心理现象、生理现象、社会现象、自然现象……而此处所说的现象学,是上述各种现象的综合表现,也可以说是对现象这个概念的本质属性的概括。人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动物,而人的生活本身更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建筑中的现象学基于直观与体验,侧重于观察。它力求还原生活、社会以及建筑的本来面貌,从更客观的角度出发,避开个人感情因素的干扰,以求更为深入地探讨建筑的本质。“现象即本质”,现象学使人们对于建筑的认识回归到日常生活本身。
20世纪的世界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巨变,从而引起了否定一切的虚无主义态度。建筑领域也受到这股浪潮的波及,虽然多元化的流派和风格空前繁荣,但在这个异彩纷呈乃至光怪陆离的建筑世界里,关于“建筑的本质”的争论充满了矛盾和似是而非的论点,困惑始终未曾解决。进入21世纪,现在生活面临着更多新的问题,动态和交融成为当代科学和建筑的特征。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建筑的本质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为了揭开食物的“存在及其意义”,上世纪初开始了一场名为“现象学”的重要哲学思潮。以胡塞尔的现象学哲学、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现象学为基础,挪威建筑理论家舒尔茨建立了建筑现象学的基础框架,主要侧重于理论思维;而在建筑设计理论和实践领域中,将这一理论成功运用并赢得广泛关注和赞誉的代表人物就是史蒂芬·霍尔。
霍尔坚信,每一个计划都有个驱动设计的理念。这个信念从他接触建筑的早期就在他脑中形成,而他理想中的建筑师是兼思想家于一身的,例如路易斯·康。康作品中包涵的理念对于他有莫大的吸引,而那种“聪慧的明快、简洁,和勇往直前的精神”,更是让霍尔认同。虽然由于康的突然过世,他没有能够在他的工作室做学徒,但他依然对霍尔未来的发展方向起了一定的示范作用。正是在路易斯·康的作品中,那种拙朴的建筑形象,简单的几何形体,与众不同的建筑感受,第一次为处于现代建筑大潮中的建筑师们所感受,同时也认识到理念可以超越形式而存在。他在作品集《锚》中论述了建筑的形式应当根据它所处的特有场所和位置来确定。这样,建筑就唤醒了场所中的那些自在的物体所蕴含的联系,从而“锚固”在场所中,并且伴随其功能和社会要求融入到场所特定的历史中。尽管坚信建筑的形式来源于场所,但在关注建筑意义的同时,霍尔并不简单地附和场所的所谓“文脉”,而是努力摆脱语言和符号的束缚。来福士广场矗立的“切割泡沫”也许正是这一思想的体现,如图1所示。
图1 来福士广场模型
建筑不再像变色龙一样,从邻居身上提取元素特征,形式对形式、色彩对色彩、线角对线角,而不顾自身内在的完整性。整个综合体就是一个三维的城市空间组合,地面、地下和地上空间被紧密的融合在一起。霍尔认为,建筑是外在知觉的“秩序”和内在知觉的“现象”的融合。秩序是场所赋予建筑的本质、独特的特征。对于现象,现象学者认为它是包括抽象概念在内的能够显现在意识中的一切东西,包括直觉、回忆、判断、想象、经历等。也就是说,现象以主观直觉为基础,涉及到对生活世界的个人经验,因此建筑设计必须包含人们的经验、知觉、意识等精神范畴。凭借对成都来福士广场基地和周围环境的关注与理解,建筑和环境中的城市符号(电脑城,省体育馆,百脑汇广场)等元素达到了现象的融合,从而唤醒了场所中的潜在的内涵,人们感受到的“经验”也就超越了建筑的形式美,外在知觉的“秩序”和内在知觉的“现象”在这里得到融合。
霍尔在这个设计中围合的布局将人的流线安排穿越一系列空间组织,从西南角的底层主入口到东面的第一层广场,再转向北面的第二层广场,最后沿踏步到第三层广场,给人的感觉就是步移景异,层出不穷这恰巧是中国园林的精髓所在。以下是霍尔参观过苏州的网师园后所说的话。“我来中国印象最深的就是去了苏州的网师园……那里所呈现出的所有的空间关系,透视的叠加,精彩的细节和经过仔细推敲的比例尺度,每个亭子都有自己的想法,建筑是需要到其里面去体验的。”这句话反过来恰好可以用在霍尔自己身上,与他的建筑作品相互印证。在这样的空间当中,身体成为我们自身和建筑的基本联系,被当作体验伸展、重叠空间的真正手段。
穿过空间时,位置的移动产生的重叠透视形成了多个灭点,造成了空间的“视差”现象。基于“视差”所构想的透视空间,从根本上不同于文艺复兴时期静态透视点的空间:动态连续的透视产生的“纠结的经验”,包含了从空间的前景、中景、远景之间的整体关系到材料和细部的视觉、触觉等领域。霍尔认为,这种“纠结的经验”其激动人心的力量在于形式和比例的大空间与小尺度的材料和细部的“缠绕”中。虽然在设计过程中,可以分别研究建筑的各个元素,但最后它们还是要融合在一起,因为人们最终无法将知觉解散为几何要素和感觉的简单结合。霍尔在这个设计中巧妙的再现了成都创造理想田园城市的主导思想,并把空间、光、色彩、细部作为连续的经验来考虑,单个元素融入到背景中,城市肌理融入到建筑立面中,如图2所示。整体纠结的经验呈现一种奇异超然的景象。
图2 成都来福士广场主立面
身处今天这个世界,尽管数字化的体验充斥了我们的生活,却无法替代建筑中这种与人类所有感觉相关联的“纠结的经验”。建筑通过对形式、空间和光线的组合以及来自特定场所的现象,使我们回到基本的体验中。“身体”是主观和客观认知的核心,因此在场所中感知成为体验和领悟建筑的唯一途径。如果允许平面像剥夺切身体验,那么人们感知建筑的能力会大大减弱,以至于无法理解建筑。在传统的、先设计平面再竖立面,再去确定剖面的设计过程中,平、立、剖面是没有知觉的符号,非空间的,无时间的。而现象学的领域不能用平面、剖面的方式诠释,因为那只能表现一个场景,无法表达出“纠结的经验”中的细部、声音、气味和时间。
来福士广场每一个水池都是地下商业空间的采光天幕,阳光穿过水面,透过玻璃,再均匀的填充进整个天井当中,让人在购物中心之内仰望看到的则是粼粼的波光及开阔的天空。笔者认为这也是霍尔想要通过一种表达方式或者说是技巧来传达他光与空间的理念。霍尔将这种理念归结为两点:
(1)用建筑物的扭曲与延展的交织表现电影院内那种混乱的时间关系。
(2)太阳光可以通过破碎的中庭射到地下的湖面上,流动的水和光线,寓意透光的时间,同时以大厅里的日光象征外界的真实时间。
建筑就像是电影中的虚幻产物,在自己的构架内相互咬合,创造出大小不一的透光间隙,如图3所示。
图3 成都来福士广场采光井示意
光是建筑中最神秘最具精神性的元素,在霍尔的众多设计中,他一直致力于探求建筑中利用光的无限可能性及暗示情感尺度的“心理空间”。这种对光的崇拜可以追溯到他早年在罗马研习时每天早晨去参观万神庙,观察光线如何透过穹顶照射进室内而得来的感悟,在那里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来自建筑的鼓舞。《锚》的前言中阐述了光的神奇性“没有光,空间将有如被遗忘了般?……光使空间产生了一种不可确定的性格,形成了人们在空间中运动时短暂的实时性体验”。
作为正在打造的世界现代田园城市,成都历来不缺乏代表城市文化的名片。如何为成都来福士广场赋予灵魂和生命?在斯蒂文·霍尔先生看来,更钟情于用混凝土与生俱来的装饰,展现出本身特有的原始和朴素的一面。而舍弃涂料或饰面等冗余的化工产品,一次成型不剔凿修补或抹灰从而减少大量建筑垃圾,正是创建现代田园城市的需要。在这位充满灵性的天才设计师眼中,清水混凝土是混凝土材料中最高级的表达形式,显示着最本质的美感,体现着“素面朝天”的品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被誉为“清水混凝土诗人”的日本著名设计师安藤认为,采用清水混凝土外立面,可以把原本厚重、表面粗糙的清水混凝土,转化成一种细腻精致的纹理,以一种绵密、近乎均质的质感来呈现,“纤柔若丝”。事实上,在经历了复杂、浮躁、累赘的建筑“加法”时代之后,成都来福士广场的出现,正式开启了建筑设计开始做“减法”的时代。在国际一流的设计专家们看来,清水混凝土外立面体现了“大巧若拙”,实现了把“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超高级审美境界。而作为清水混凝土另一个不得不提的优点是,在城市建筑清一色使用面砖的时代中,无论什么面砖,在历经风雨洗礼后,都可能出现松动、褪色甚至脱落。斑驳的褪色印记还仅是有碍观瞻,若一旦发生脱落现象,则就危及生命安全了。清水混凝土外立面不仅到达了超高的审美境界,更重要的是避免安全隐患及后期巨大的维护成本,其与生俱来的厚重与清雅是很多浮躁的现代建筑无法效仿和媲美的。
来福士广场在对角自动扶梯的切割下构成了三座“楼中楼”。建筑外墙空洞处的亭台是Steven Holl设计的历史亭、Lebbeus Woods设计的高科技亭。
霍尔的作品中欠缺华丽的装饰,却往往于扭曲的门洞、楼梯的边缘、暴露的玻璃板等细节上表露他细腻的诗意情怀。这源于他对于材料独特存在方式的兴趣和细节处微妙体验的把握。“建筑从某种意义说是通过空间、材料和细部得以实现的。如果忽略了这些尺度的话,就等于忽视了那些真正给你空间感受的元素”。
笔者认为,霍尔的水彩草图直观又具体,表达出的内容很容易被大家理解。反映出来的光影关系基本都真切的体现在了建成的实体当中。这也是我喜欢他并选择它的一个原因吧。
其实初看成都来福士广场以及北京moma(立面风格相似),笔者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适,好像被这种完全模数化的统一立面秒杀掉了。但是当你真正去理解它的时候,就又慢慢地接受大师的思想,而且似乎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还有想说的是,成都来福士广场的场所概念用的是“三峡”。笔者很想问:为什么是三峡,为什么要把三峡的概念用在成都这个历史悠久具有包容性的城市?难道这是成都人民南路某段的场所特质吗?是不是大师对中国文化的理解过于片面了,断章取义地截取了杜甫的诗句,然后认为三峡是个让人流连的好地方,于是强加到水景的处理当中。或许吧……
[1] 王晓堂.生活的建筑——Steven Holl的设计思想与手法研究[J].中外建筑,2005,(4)
[2] 吕小辉,杨豪中,何泉.诗意中探寻本质 ——斯蒂文·霍尔建筑现象学思想及创作研究[J].华中建筑,2006,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