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锐
我一直认为,我之所以欢乐无忧地度过了童稚时光,是因为我常常骑在一个厚实的肩膀上。
父亲的形象很普通,一张黧黑的吹惯海风的脸,结实矮小的身子。虽然个子不高,但他的双肩与脊背却出奇地宽阔,厚重结实,仿佛能挑起所有的担子。他走起路来大步流星,于是贪懒的我常常把他当作代步工具,整日赖在他肩上不肯下来。
5岁那年我们一家子去普陀山拜佛。
我个头矮小,扎在“海天佛国”的人流中瞬间就能没影。怎么带我去拜佛?母亲与阿婆争起来。
父亲开口了:“都别说了,小丫头喜欢坐我的肩上,我就让她骑着去吧。”
母亲担心父亲驮我一天会累,断然否定了这个提议。
“没事儿,”父亲摸了摸我的头,说,“我这肩什么没扛过,还怕这小孩子的重量吗?”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小女孩的身影高高耸立在人头攒动的“海洋”中,两个人说着唱着,女孩还顽劣地扯着父亲的耳朵,坐在父亲的双肩上一耸一耸的。
父亲从不厌烦我的顽皮,他只是提醒我道:“小心小心,别玩过头给摔了。”
我喜欢父亲那厚实沉稳的肩膀,它带给我许多欢乐幸福,让我感觉安心,就像是把世间所有的风雨与险阻都挡在了外面。
那一天的欢乐,我直到今天还牢牢记着。
转眼我10岁了,步伐矫健起来,个子也逐渐蹿高至父亲胸膛下。我想我长大了。
我不再喜欢骑在父亲的双肩上了,那样让我感到很丢脸。父亲个头矮,我个子又蹿高不少,骑在他肩上,会不会很滑稽?
记得那年最后一次坐在他肩上。那是一个幽静寒冷的冬夜。橙黄色的灯光洒在我们父女俩身上,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我不懂事地又去揪父亲的耳朵,竟然顺下几根白发。我突然意识到父亲不同以往了,他的肌肉已经开始松弛了,原本紧实平整的脸庞正在变得有些粗糙,双肩也微微耷拉下来。他已不是我记忆中总是高声唱着歌、一回家就喊我乳名的父亲了。
他老了,我悲哀地想。我平生第一次注意到亲人的衰老。
我从他的肩上滑下来。
空荡荡的街,只有我,和我的父亲。
我已长得差不多同父亲一样高了,他的肩不复当年的厚重结实,身体也犯起严重的高血压来。
每当我看见他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还总是对我温和地笑时,或是他严厉地批评我生活上的陋习。面色肃然时,或是他因为我一句“不想出去”而取消家庭旅游计划时,我心中总能感到一股内心深处的情感在翻滚,在咆哮,如同岩浆翻腾,它大声提醒着我父亲这么多年细水长流的爱意。
这种父爱,无关伟大,发自内心,让人心生敬仰。
虽然我现在不能去做生意赚钱,或是出人头地,为父亲撑起一片天,但我想我至少应该要让已过不惑之年的父亲,能够尽量不为我操心。
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一所好高中,每次练琴不叫父亲催促,远离恶俗的网络世界,可能就是对父亲最好的报答了。
谁言儿女心,报得慈父情!
(指导老师 徐国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