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抔黄土掩风流

贾志红

当“丝绸之路东起点”这个话题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沿着隆起的田埂，穿过抽穗的麦田，我站在了你的面前。

远远地望去，这个荒冢耸立在麦田的中央。在这个叫做北邙的地方，这样的荒冢比比皆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北邙之上无卧牛之地。作为秦岭余脉的邙山，横亘在千年帝都的北郊，因土厚水深的地质结构和山水走向与中国传统民俗文化中的堪舆风水思想合拍，皇家陵园、将相墓冢鳞次栉比。庶民百姓，也把这里视做茔域的福地。“生在苏杭，葬在北邙”的俚语，广泛流传于民间。

可是，我真的不相信这个荒凉的被当地老乡叫做“班夫子墓”的巨大土堆里，幽幽的地下墓穴中，躺着你这样伟岸的将军！你，那个生于史学世家、头顶父兄光环、却不肯久事笔砚之间、毅然投笔从戎、大呼“小子安知壮士之志哉”的血性男人，真的躺在这个荒僻的田野里一千九百年了吗？一千九百年里，多少个日升日落，多少次春播夏收，多少回风吹雨打，你安睡如故？一千九百年里，多少宫阙断成残垣，多少战车碎为齑粉，多少黄沙掩埋古道，你岿然不动？可是，我，我分明听见了从遥远的西北方传来的隆隆战鼓声，分明看见了边塞之外的旌旗拂天，分明感受到了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万丈豪情！

我静静地站在你的面前，与你对视着，你在里面，我在外面……

是的，你恬静地安睡在这里。累了！倦了！送走你嘶鸣着的战马，诀别你同生共死的部属，结束了“平生怀仗剑，投笔事戎轩”的战斗生涯，洗去纵横西域三十余年的征尘，带着满头青丝去、扶杖踯躅归的辉煌和苍凉，静静地安睡在这里。我想象着，你这个面临险境总是临危不惧、指挥得当、奇招无数、威名远扬的再铸了丝绸之路辉煌的大漠英雄，在垂暮之年重返帝都并于一月后病逝的时候，茫茫戈壁上，苍野荒漠里，残阳哀哀，狂风泣泣，那是怎样一个滴血的黄昏啊！

我静静地站在你的面前，与你对视着，你在那时，我在这时……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舍昼夜。一千九百年啊，多少风流，都沉淀成一粒粒的沙砾。岁月的风尘，又阻断了多少双回望历史的眼睛。时空驳离之间，一切都能湮没在漫漫的黄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