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地·水·转基因

“中国农业发展年度论坛”始于2011年，由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主办，中国农业大学MBA教育中心承办。论坛汇聚各领域专家学者、政府官员、商界翘楚，聚焦中国农业政策、三农发展、企业经营、农村金融等多个领域的焦点话题展开深度分析。

2014年论坛主题：改革与中国农业发展。当前，中国农业正处在重要的转型、变革时期。中国人口持续增多，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而农业从业人口尤其是农业“精英”人口却在持续减少；土地、淡水等的环境硬约束日益趋紧，自然灾害、动物疫情对产业的影响日渐深远；行业竞争持续加剧，去产能政策加快了行业整合步伐；国内成本不断上涨，国际化进程面临诸多挑战。试问，未来中国，谁来种粮，粮又该如何种；农业企业又如何在重重困难中化危为机，找到再次腾飞之路；在此背景下，中国农业大学举办“2014中国农业发展论坛——改革与中国农业发展”，共同探讨中国农业发展改革之路，解析中国农业政策、农业经营体系创新及金融改革等问题。

以下为中国农业大学校长、著名农业经济学家柯炳生教授在2014中国农业发展论坛上的演讲实录。

“中国农业发展论坛”由中国农业大学经管学院、MBA中心联合承办，今年已经是第三年。本人是从事农业经济研究的，但是现在作为一名校长，没有太多的时间从事农业研究，偶尔看一看，农业经济的政策研究已经成为我的业余爱好了。

农业问题应该说是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些年来在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下，连续发了十几个“一号文件”，我们的农业，尤其是粮食，连续10年增产。给大家的感觉，给媒体的感觉，给普通公众的感觉，一片太平盛世，相安无事。除了偶尔有一点姜、葱的价格上涨，有小的波动之外，其他的没有大的波动。真实情况是，实际上我们整个的农业发展面临着非常严峻的挑战。

挑战存在就要应对，就要提早做好准备。从国家政策、政府角度和部门角度来说，要及时采取有力措施，未雨绸缪，做好对策。但是对业界来说，所有的危机都是商机。如果我们像欧美国家一样，农业已经比较好了，商机也就没有那么多了。我们农业大学的学生这几年就业情况很好，正是因为农业发展很大、挑战很大，各方面的人才需求很多。

挑战在什么地方？一句话，就是如何用越来越少的耕地、越来越少的水资源、越来越少的农业从业劳动力、越来越高的劳动力价格，生产出更多、更好、更安全的农产品，满足消费者和整个国家经济发展的需要。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挑战，投入方面越来越少，对产出方面要求越来越多、越来越高。10年粮食大丰收，但是我们10年农产品和食品是净进口。去年的农产品、食品的进口达到历史最高，按照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统计口径和WTO的统计口径，逆差很大。所有的主要农产品，粮、棉、油、糖全面进口，大陆的进口达到历史最高水平，大豆进口6338万吨。粮食全面进口达到1400多万吨，小麦400多万吨，玉米300多万吨，大米200多万吨，尤其是大米和玉米，扭转了长期以来的局面。油料进口了1000多万吨，棉花进口了490万吨。有些同志对这些数字没有太多概念，以大豆为例，如果我们不进口，有人说我们要振兴民族大豆产业，说法很好，没法实现。为什么？我们没有土地，6338万吨的大豆，如果不进口，用国内的土地生产，我们额外需要5亿多亩的土地面积，上哪找5亿亩土地？

土地面积逐年下降，每年大概减少耕地面积五六百万亩，这还是统计数，那些瞒报的、地方政府偷偷地以各种名目转变用途的，肯定也是有的，我们通过报道看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道理很简单，地方政府有较高的积极性把农业用地转化为非农用地，这意味着土地出让金收入。我们号称最严格的耕地保证制度，要实行好一点，只能减少耕地下降的速度，这个趋势没法扭转。

水资源短缺的问题日益突出，今年国家出了一个重大的战略部署，拿出了70亿元来专项整治华北地区的节水问题。地下水的下降是很快的，我不久前刚刚跟着农大的教授到河北省衡水市考察了一下，有一口井，不久前还在用，但眼下已经干枯了，抽出来全是沙子。怎么抽出来沙子呢？造假？当然不是，自动抽，一个晚上抽的都是沙子，喷的到处都是。相当数量的井，现在没法用了，地下水逐年下降，现在很多地下水都是400米以下的，都是深层地下水，深层地下水基本上相当于矿产资源了。

华北地区，京津冀三省市，每年生产的小麦大概1400万吨，这个地方生产的小麦是什么呢？每生产一公斤的小麦需要1吨的水，1400万吨小麦需要140亿立方的水，什么概念呢？是整个我们南水北调全部的水量。所以现在华北地区的水问题已经不仅仅是农业问题了，将来总有一天这个地方是无水可灌，影响就不是说农业的发展，是这个地方的人怎么生活。这个问题实际上十几年前、二十年前就已经提出来了，但是从来没有认真地考虑，怎么办呢？耗水最多的是小麦，现在千方百计地想把原来的五水、六水改成一水，现在的小麦种植改为其他的种植等等，水的问题是非常突出、非常严峻的问题。

我们记得莱特·布朗解读谁来养活中国的时候，开始论述是土地，后来是水了，这个问题当时人家还不信，现在越来越信了，华北地区仅仅是一个方面，西北地区、东北地区、西南地区，水的问题都很突出。

除了水的问题还有劳动力的问题，劳动力成本越来越高。我这儿只有我们农大的数据，农大1400名职工，我让他提供工资数据，不同工种不一样，最低已经增长了60%以上，高一点已经超过了100%，两倍还多。劳动力成本跟化肥、农药还不一样，只能升不能降，是刚性的，这是很严峻的挑战。所以很多地方为了节省用工，种粮的时候两季改为一季，冬天就不种了。原来南方冬天种油菜，现在不种了。这当然是危机，但也是很好的要求，就是我们农业现代化如何用更少的劳动力生产更好的产品。例如华北地区的跨地收割，主要的耕种收机械化程度大幅度提高，有很多商机，包括种植业、园林业、养殖业等等，都面临这样一个机遇。谁能抓住这个机遇，谁就能生存。我大概十年前到新疆去，一百多台全新的棉花收割机，每年只用一周，其他时间放那儿，整整齐齐的。我说你们这个有点超前，值不值？他说现在看来还是值的，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现在看来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机械化不可避免。

第三个方面，很重要的就是生物技术。对于生物技术现在充满了误解。前天我接待了一个教育部的访问团，我讲了半天农业教育、改革的理念等等。有互动环节，人家不问我教育问题，问了一个转基因问题，大家热烈鼓掌让我回答。转基因不等于生物技术，谈到转基因技术，我是外行，那些道理我也说不很准确，但是作为中国农业大学的校长，这个问题是回避不开的，只要讲农业科技，转基因大概没有办法不谈。我们学校在这个方面除了生物专业之外还有很多个专业也在研究。比如基因有什么问题？我们消除基因行不行？只把有害基因消除。科学家研究发现，把某个基因消除之后，牛就不得疯牛病。把抑制生长的基因消除，同样的羊、牛、猪长得就更好。

还有的基因也不转入，也不消除，就是测定的基因。例如，东北水稻发稻虫病的时候，我们有一个专家根据挑选，发现有一种基因可以抗稻虫病，只要这个里面含有这个基因，你就不用喷洒那个药。开始国营农场不信，后来农场主动请我吃饭，到处鼓吹，因为真的管用。当然最多的是转入的基因。今年国务院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农业经济组找了五六个发言人，我是其中的农业代表，讲农业科技的问题。转基因问题肯定是不可回避的。转基因问题是一个科学问题，这个生物科学家能够说得清楚，但是他们讲的道理老百姓听不明白，官员也听不太明白，所以老百姓相信记者，但是有些记者相信谣言。包括最近我接到一条微信，还在转发两年前的一则央视新闻，倒也不算谣言，准确讲应该是片面报道。说法国科学家发现，小白鼠吃了转基因的玉米出了什么问题等等，已经证明是谣言了，但两年之后还在传播。老百姓相信政府，政府应该相信谁，这是问题。

其实科学家科普书很多，有视频，也有文章，但是没有办法，一大堆明显是造谣的内容，比如说小西红柿、彩椒通通转基因，完全是胡说八道。后来我想，我一个经济学家，怎样才能把这个事说清楚，开大学书记会的时候，大家都在问我，你给我说说转基因怎么回事；政协会商的时候，政协委员也问我。后来我总结了五句话。有一次做央视节目的时候，杨禹问我，我说了这五句话，他微博上也写了，但是没有很准确，借这个机会我把这五句话说完，因为太重要了。

第一句话，转基因这件事非常重要。对我们国家来说，有怎样应对资源减少的各种挑战等问题。包括黄金大米，完全误报；胡萝卜素，转进去的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媒体的报道有很大问题，这个问题很重要，要不重要就不折腾了。

第二句话，用转基因技术生产出来的产品叫转基因产品，这个产品安全性如何？这有点像蘑菇，你说蘑菇能不能吃，蘑菇也能吃，但是蘑菇有吃死人的，这是没有问题的，看转什么基因，是什么产品。

第三句话，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性。什么叫转基因食品？是经过科学家们验证的、安全的、经过政府部门严格检验上市的，叫转基因食品，相当于超市里的蘑菇，超市里的蘑菇其实你经验的判定没有问题，但是转基因的食品检验非常严格的，他的检验比所有的食品都严格。

第四句话，美国是转基因食品吃得时间最长、数量最大的国家，没有之一。到现在为止，从1996年到现在没有发生一例因为转基因食品的安全事故。美国我们都知道，公众对食品安全的关注度、法律之严远远超过我们，技术手段也相对先进。

第五句话，这是最能够误导人的一件事，就说对转基因的安全性有争议。什么叫有争议？我举个例子，我说去年政协投票的时候，任何一个政协领导人没有得到满票，我看到媒体报道说，对于新一届政协领袖人的产生有争议。主流的科学界、政府部门没有异议，世界卫生组织、粮农组合、科学家协会主流都没有争议，不是说对转基因产品没有争议，是对经过政府批准上市已经种植的产品没有争议，至于个别科学家的争议不是主流的。事实上我们61位科学家联名写信，呼吁推动转基因新品种的研发和产业化问题，我们很多问题已经前沿了，但是迟迟不能商品化，这是很大的问题。我们国家6个重大专项，只有一个跟转基因有关。转基因食品的培育科研经费，开始拨下来只相当于3年前的大概1/3不到，投入少了怎么能培养呢？影响非常非常大，不是说今年投入明年就能产出的。

……

我想中国农业大学对中国农业的发展承担了重要任务，在座的是承担的经济政策的研究，也有很多问题技术研究和政策问题、产业问题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祝愿本次论坛圆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