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宾虹 浑厚华滋，泼墨山前远近峰

孙聚成+岑其

伟大的艺术家，也有生前寂寞度过一生的心酸，尽管奔波劳累，作品等身，但仍然像一块黄金，被时代的尘埃蒙蔽。岁月沧桑，当繁华洗尽，云开雾散，艺术的价值终被推崇，了却多少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黄宾虹就是这样一位大器晚成的画家。黄宾虹高寿至92岁，他在世时的画作并不受当时的主流人群认同喜爱，当时的名流这样说：黄宾虹只是个“落魄画家”。黄宾虹临终前也曾说：“我死后50年，我的画会热闹起来。”

黄宾虹（1865-1955），近现代画家，学者。原籍黄山市歙县，生于浙江金华，成长于老家歙县潭渡村，初名懋质，后改名质，字朴存，号宾虹，别署予向、虹叟、黄山山中人等。

黄宾虹的一生在平凡中度过，并饱经困苦挫折的磨砺。童年时代的黄宾虹已经显露出对艺术的极大热忱。6岁时，他开始临摹家藏的沈庭瑞山水册，并师从郑珊、陈崇光等学花鸟，9岁开始学习篆刻，10岁就能做五言诗，并题在自己的山水画轴上……年轻时的黄宾虹在准备科举考试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诗词、书画、篆刻。这一爱好伴随他一生，并成为他最引以为傲的事业

从22岁到扬州任两淮盐运使署录事开始，黄宾虹开始了长期的职业文案工作。1907年，黄宾虹前往上海居住达30年之久。前20年里，他主要在报社、书局担任一些新闻和美术编辑工作，以文字工作谋生。1937年，黄宾虹由上海迁居北平，被聘为故宫古物鉴定委员，兼任国画研究院导师以及北平艺专教授。1948年返杭州，任国立杭州艺专教授。著名画家李可染、林散之等皆其为入室弟子。新中国成立后，他正式成为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教授、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研究所所长，1953年被华东行政委员会授予“人民艺术家”称号。

寂寞的文字工作，贫穷的日常生活，尽管有“落魄画家”的称谓，黄宾虹仍然能够坚守其心。黄宾虹寓居上海时，生活颇为艰辛，他租了间陋室，屋里无任何设备，房租却一涨再涨，以致负担不起，“常因觅屋不得，为之栖栖惶惶”。有时因为买不起菜，只能连吃若干天白饭；车自然也坐不起，再远的路都靠步行。抗战爆发后，黄宾虹在北京“谢绝应酬，唯于故纸堆中与蠹鱼争生活”，很少与外界来往。1943年黄宾虹八十寿辰时，当时北平艺专的日本主持人以学校师生名义为他举行庆寿会，黄宾虹拒绝到会。在民族气节问题上，黄宾虹的表现堪称典范。为铭记这个八十寿辰，白石老人特画了一幅蟠桃图以祝贺。

黄宾虹曾经利用各种机会，遍历国内名川大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曾九上黄山，五上华山，四上岱岳，写生画稿以万计。直到过了80岁，黄宾虹才收住自己的脚步，真正地开始创作。而此时，他的心中涤荡着千山万水，大千世界的浑然气象，在他心中消化成气韵，然后在宣纸上挥洒成千沟万壑。黄宾虹不断探索中国画用墨、用笔的规律，对墨法，黄宾虹有六字诀：浓、淡、破、积、泼、焦、宿七字；对笔法，他则总结为平、圆、留、重、变五种，进一步发展了传统笔墨的技法。在这些笔墨试验中，他要力争找到“雨淋墙头”那种湿润淋漓、浑然天成的感觉。他曾经有诗句：“泼墨山前远近峰，米家难点万千重。青城坐雨乾坤大，入蜀方知画意浓。”来追寻这种笔法和意境。

黄宾虹著有《黄山画家源流考》、《虹庐画谈》、《画法要旨》等著作。他认为画在意不在貌，主张追求“内美”，认为国画最高境界就是“有笔墨”。黄宾虹认为，山水的美在“浑厚华滋”，花草的美在“刚健婀娜”，笔墨重在“变”字，只有“变”才能达到“浑厚华滋”和“风健婀娜”，也只有明白和做到这一点，才能脱去凡俗，达到新的境界。

黄宾虹擅画山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为山水画一代宗师。他的山水画功力深厚，笔墨厚重，意境高深，格调高雅，层层渲染，达到了他毕生所追求的“深厚华滋”的最高境界，蕴含深厚的艺术造诣和崇高的美学价值。

在山水画创作方面，60岁前黄宾虹师古人，70岁后他师造化，80岁以后师内心，画艺大进，自立面目。他的绘画技法，早年临摹于李流芳、程邃，以及髡残、弘仁等，重视章法上的虚实、繁简、疏密的统一；用笔如作篆籀，遒劲有力，行笔谨严，有纵横奇峭之趣。新安画派疏淡清逸的画风对黄宾虹的影响是终生的，60岁以前是典型的“白宾虹”。

60岁以后，黄宾虹曾两次自上海至安徽贵池，游览乌渡湖、秋浦、齐山。贵池之行在黄宾虹画风上的影响，便是从新安画派的疏淡清逸，转到学习吴镇的厚重的积墨风格。以此为转机，黄宾虹开始由“白宾虹”逐渐向“黑宾虹”过渡。晚年他的山水形成了黑、密、厚、重的艺术风格，创作善用积墨、泼墨、破墨、宿墨，交错运用，尤以积墨为胜，所以他的画看上去黑，但意在墨中求层次；密包含满的意思，使画面紧凑不松散；厚即浑厚朴实；重则入木三分，笔笔到家，最见功力。

黄宾虹晚年的山水达到挥洒自如的状态，“黑宾虹”的绚烂，奠定了他在中国画史上独一无二的地位。如清初石涛诗所言：黑团团里墨团团，黑墨团中天地宽。黄宾虹的山水画，在黑墨团中见到他的天地宽。当年傅雷独具慧眼地指出：“如果黄宾虹没有晚年的创新，那么，黄宾虹对绘画史是没有重大意义的。”

黄宾虹的作品，在20世纪中国美术史上占有不可撼动的一席之位。他的书画作品，尤其是精品，始终受到欢迎。黄宾虹知名画作，如《富春江图轴》、《峨眉龙门峡》、《松雪诗意图》、《花卉四屏条》、《设色山水图》 等皆为精品。特别是《山林秋色》轴，纸本着色，纵122.8厘米，横48.8厘米，现藏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此图画面尽管崇山峻岭，山路曲折盘旋，林木丛生，层次颇多，但画面仍清妍秀润，意趣生动。构思平中见奇，近取其质，远取其势，不落寻常蹊径，笔墨枯润相间，有虚有实，繁而不乱，画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此幅画，充分地体现出了黄宾虹的“峰峦浑厚，草木华滋”的艺术风格。

作为文化上的先驱者，黄宾虹是寂寞前行的。民国时期由于人们对他的黑密厚重的风格还不能完全的理解，故作品销路不好。故黄宾虹常有三代之后方有定评之叹，当亲友、师生、回护等关系消失，画作自身才能自我发言。一语中的，从他1955年逝世到2005年前后，其作品随艺术市场的繁荣而大“热”，正好半个世纪。

回首20世纪中国山水画，如果没有黄宾虹，中国山水画的发展将大打折扣。今天，黄宾虹的画已被越来越多的人敬重，其画风与丰富多变的笔墨，蕴涵着深刻的民族文化精神与自然内美的美学取向，受到艺术界的广泛关注，并逐渐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影响着当今中国画坛。

20世纪80年代，黄宾虹的作品开始进入海外市场，得到垂青与追捧。2004年，他的一把《青山红树》成扇，在香港苏富比以140.6万元的高价卖出，轰动拍坛；《山川卧游图》手卷，中国嘉德落槌638万元，其后在上海朵云轩再次亮相，成交价1288万元。自此，黄宾虹的作品一时间风生水起。2011年，同样是这幅《山川卧游图》手卷，又被中国嘉德以5290万元成交，3年翻了3倍多。2014年5月18日晚间的“大观之夜”中，黄宾虹《南高峰小景》，以6267.5万元成交，创其画作拍卖价格新纪录。2014年，也成为中国艺术界的“黄宾虹年”。

黄宾虹一生寄情于山水，淡泊明志，宁静自在。92岁弥留之际，他吟出清代彭元瑞的名句：“何物羡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这是他平生所爱的表达，所求的终结。黄宾虹去世后，其家属遵其遗嘱，将家中珍藏的历代文物书画2000余件和黄宾虹书画作品5000件，如数捐赠给了国家。

在我国近现代绘画史上，有“南黄北齐”之说，齐白石和黄宾虹，构筑了两座高峰。著名画家李可染这样评价：“中国山水画三百年来，黄宾虹一人而已；三百年后，黄宾虹的地位会更高。”黄宾虹，这位有理想、有信念、有学问的一代宗师，这位砥柱中流的中华传统文化的守望者，历史将永远不会遗忘。

责任编辑 王海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