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腊肉

周莹

“那哪儿行呢？我五个儿子，四个不在我的跟前，一人两只猪蹄，一块腊肉。你们要是不吃点我做的腊肉，团年饭我都吞不下去的。”进入腊月，婆婆在电话里又对我这样说。

婆婆杀年猪了。她说一头就有四百多斤呢？等我把猪肉熏制好了，就给你们捎来。

我在电话里答应：“妈，我们都喜欢吃你熏制的腊肉啊！”老公把我手里的电话抓了过去：“妈，留着你们自己吃吧！”

其实我也不忍心要婆婆的腊肉。只是，我们要是不接受，婆婆就会很伤心的。一算，四个在外的弟兄，就是八只猪蹄，八块猪肉没了。婆婆喂一年的猪，连一口猪蹄汤自己都尝不到呢？

婆婆送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几块腊肉，更是一份浓浓的母爱。面对婆婆的腊肉，我们没有理由拒接，只有默默接受的份儿。

婆婆嘴里说每个儿子两只猪蹄，其实每次给我们带的都是双份。因为其他四个儿子，经济条件都比我们强很多倍，婆婆总是暗地里心疼着我们，我和老公心知肚明。在婆婆的影响下，几个兄弟们，对我们也都很不错。老公家的兄弟们和睦的现象，被很多乡邻羡慕和夸奖。

婆婆就是这样的母亲，执着地给予自己儿女不应该给予的付出，而从不向儿女索取我们应该的孝心。

我们一家三口离开家乡这些年，每年的腊月，婆婆的电话就会频繁一些。她要告诉儿子儿媳，她的年猪有多肥。只有我们吃到了她亲自腌制的腊肉，除夕那天，婆婆才不会在团年的时候掉眼泪。

公婆的生日，我们也回家去祝寿。饭桌上，婆婆总是忙前忙后，给这个儿媳盛腊肉汤，给那个孙子夹腊肉块子，每个人的饭碗里，都是高高堆起的腊肉。有红烧的肉块，有爆炒的肉片。看着我们一大群人，把飘着香味，黄得透亮的腊肉吞进肚子里，婆婆眼角的褶子就更加拥挤了。

婆婆说腊肉就是腊月熏制的猪肉。这是通俗的理解。其实说腊肉就是烟熏肉，更要准确一些呢。

在我们老家神农架附近，每到腊月，在“小雪”至“立春”前后，家家户户就开始杀年猪了。无论大小，最少也是两头，有的更多呢？深山里的人家，一年四季，逢年过节，来人来客，买新鲜的猪肉非常不容易。于是，祖祖辈辈们就保存了一个良好的传统习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加工熏制可以保存很久都不变味的腊肉。

婆婆继承了祖辈们的习惯。

婆婆一辈子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她除开会腌制与众不同的腊肉以外，还通情达理，很有远见。一辈子培养出了五个优秀的儿子，除开我老公是高中毕业外，其余四个儿子都是大学毕业，有了稳定的工作。婆婆一辈子善良，村里家家户户的女人和丈夫生气了，和公婆闹矛盾了，和儿子媳妇怄气了，跑来向婆婆诉说。婆婆就从房梁上取下一块腊肉，一边和来人说话聊天，一边炖着腊肉。不大一会儿，尖尖的一碗腊肉，淡淡的一杯蜂蜜酒，又吃又喝，来人的烦恼和怨恨都没有了。隔一天后，婆婆去到她家做调解员。经过一番劝解，一家人脸上笑开了花。人家婆媳都要炖一块腊肉，让说的口干舌燥的婆婆喝一口腊肉汤。婆婆立马阻止住了上楼取腊肉的人，飞快地向自家跑回去了。

婆婆的勤劳，邻里皆知；婆婆的善良，有口皆碑；婆婆的腊肉，色香味俱全。

我们走的时候，婆婆早就准备好了几个袋子，每个袋子里装着一块腊肉。婆婆把袋子送到车上：“一人一份，不要忘记了拿哟。”

“不会的。”我们大家居然异口同声。

腊月，年越来越近，婆婆越来越忙！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杀猪匠把年猪杀死后，分割成大小不同的肉块，她就戴起袖头开始准备一个干净的大木盆，在一块块还有余温的猪肉上抹上一层盐，兑上一些花椒末，小茴香、八角、桂皮、丁香等香料，撒均匀后，就在木盆上面用草垫子盖住，开始腌制了。

大约六七天过后，盐味和作料都浸入到肉里面了，婆婆就掀开草垫子，用棕叶绳索把肉一块块地串挂起来，风干水分，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柏树枝、椿树枝、桃树枝等有香味的树枝，在火坑里把柴草点燃，把肉挂在火坑上的架子上，用烟火慢慢熏。

经过一个多月日日夜夜不断地熏烤，渐渐变得干瘪的肉吸尽了草木精华，柴草的香味钻进了肉里，甚至骨头缝隙里。婆婆把这种肉叫做“柴火腊肉”。经过熏制后的肉，保存的时间越长，香味越浓郁，色泽越鲜艳，味道更上口。

年前几天，陈腊肉还没有吃完，婆婆的新腊肉就又捎来了。

我开始琢磨着，腊肉怎么做了吃？熏好的腊肉，表里一致，吃法很多。肥肉、瘦肉，蒸、炒、炖，样样皆宜。儿子却要吃炒的腊肉。我只好把煮熟的腊肉切成片，和土豆粉一起炒出来。看着盘子里黄里透红的腊肉，儿子的食欲倍增。“好吃好吃！味道醇香，肥不腻口。”儿子从小到大，最爱吃的就是土豆粉炒腊肉。

腊肉是婆婆家过年必备的佳肴，只要婆婆杀年猪了，我们就有一份腊肉。

我甚至奢望：婆婆能够长命百岁，那样我们可以年年岁岁享受到婆婆的爱，吃到婆婆熏制的腊肉。

婆婆的腊肉，婆婆的疼爱，伴随着我们一年又一年的沧桑。

婆婆的腊肉，婆婆的疼爱，就像幸福的流水，一直流淌在我们的生命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