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职业成熟度量表的开发及其对就业的影响

刘 艳 陈 江 黄炽森 彭正敏

一、 前 言

自20世纪90年代中国大学扩大招生以来，大学生人数与日俱增。伴随而来的是，大学生就业难的问题越来越严重。2008年的经济危机进一步加剧了这一矛盾。据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统计，2008年约150万大学生毕业未就业。面对这一现实问题，中国社会各界都在努力探索解决问题的方案。其中，职业成熟度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研究者们认为职业成熟度的高低对学生的职业选择非常重要。2009年，光明日报还就职业成熟度成为制约学生就业的主要因素做了专题报道。然而,对职业的认知和理解并未列入正规的中学和大学教育课程之中，青年学生在职业成熟度方面良莠不齐。因此，如何提高他们的职业成熟度水平，成为解决青年就业问题的关键。

职业成熟度是指个人在做出合理的职业决策以及展开工作等方面的准备状态(Super，1983：557)。这一概念自从提出以来，引起了许多学者的关注。其中一个研究方向就是测量工具的开发。早期开发出来的职业成熟度量表中应用最广的是Crites的Career Maturity Inventory量表。但是由于该测量工具的使用受到文化因素的限制，各国的学者们纷纷修订和改良以适应本土的研究。中国学者也不例外，纷纷引进国外的测量工具，修订或者编制适合国内青年学生的职业成熟度量表。

国内学者们在中学生和大学生中开展了问卷调研，开发出了不同版本的青年学生职业成熟度量表。这些量表的开发对家长、老师以及就业指导人员帮助学生了解自我和做好职业准备起到了促进作用，但是这些研究成果以及研究本身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首先，现有国内开发的职业成熟度量表普遍存在信度不高的问题。一个测量工具的信度是其效度的必要条件，因此在检验效度之前必须要先证明测量工具的信度可以接受。一般而言，可以接受的信度是系数≥0.70(Nunnally,1978)。国内目前量表的信度大多未达到0.70，有的甚至低于0.60。例如，刘慧(2011)针对中学生开发的量表中，职业决策的5个因子中，有三个因子的同质信度系数都低于0.70(主动性为0.53;独立性为0.68;功利性为0.58)；所有因子的重测信度系数都低于0.70(主动性为0.46;独立性为0.57;自信性为0.63;功利性为0.45;稳定性为0.57)。罗锡莉和张进铺(2008)量表的各因子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也不高(0.6左右，最低的为0.49)。

其次，过往研究在检验职业成熟度量表的效度方面也存在不足。有的研究没有对量表进行效度检验。有的研究虽然检验了效度，但是效度的资料不全面。例如，吕艾芹等(2007)只从同时效度的角度检验了职业成熟度与自我效能及内控性的关联效度，而未检验成熟度的预测效度。张智勇等(2006)的研究进行了同时效度(成熟度与自尊、幸福度及内控性的关联)和预测效度(成熟度对网络行为及做出正确职业抉择的信心的预测性)的检验，但是没有对聚合效度进行检验。

另外，这些研究多是通过单一样本开发职业成熟度量表，没有在多样本中进行检验。例如，吕艾芹等以山东一所大学的学生为样本对Crites的Career Maturity Inventory进行修订。虽然修订后的量表在信度和效度上都达到了可以接受的标准，但是因为没有不同样本的验证，所以该量表的外推效度还有待考量。存在同样问题的研究还有谢雅萍和周芳(2011)以福州大学的学生为样本开发的量表，以及张智勇等(2006)在北京大学选修心理学课的学生中进行开发的量表等。

此外，过往的研究很少选择青年学生的大五人格和职业兴趣作为职业成熟度的校标变量。国外研究显示，大五人格和职业兴趣对个人的职业选择及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Hirschi & Läge,2007：205)。例如，在细心、同意和开放等方面比较显著的个人往往有明确的职业选择倾向，在职业选择方面更果断。职业兴趣作为影响职业选择的重要因素之一已经被应用到职业咨询的实践中。当个人具有某种职业兴趣时，往往会努力寻找与自己兴趣相关的且有助于施展自己才能的环境去工作。所以职业兴趣也与职业选择有紧密联系。因此，我们认为大五人格与职业兴趣是检验职业成熟度效度的合适校标。

最后，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过往的研究都未探讨青年职业成熟度对其就业的影响。成熟度水平高的学生与成熟度水平低的学生相比，更倾向于着眼于职业未来、在职业决策方面精心准备、积极投入到与职业选择相关的各种活动中。国外研究显示，成熟度高的学生对自己的工作能力十分自信,就业方面通常比较顺利，能够在毕业后很快找到工作。相反，成熟度水平低的学生缺乏自信心、不容易做出正确的职业选择，就业方面也会因此而受到阻碍。然而，过往的国内研究都还未提供相关的证据。

总观上述研究可以看出，目前国内关于青年职业成熟度量表的开发存在着信度不高、效标证据不足以及缺乏跨样本检验等缺陷。这些问题很可能造成测量工具有失偏差，并进而导致错误的问题诊断、不当的职业规划以及职业咨询。因此，开发一个具有严谨性、科学性、全面涵盖性的中国青年学生职业成熟度的测量工具就显得至关重要。在下面的段落中，我们将首先介绍本研究在完善测量工具方面的设计方案和结果,然后讨论本研究对青年学生职业指导和教育的意义，并提出未来的研究方向。

二、 研究设计

鉴于以上过往研究中存在的一些问题，本研究主要目的是基于Lee(2001)的韩国的职业成熟度量表，通过在包括中国香港和大陆在内的青年(包括大学生及非大学生)中进行验证，以期发展出一个严谨、科学、全面的测量中国青年职业成熟度的测量工具，并证实此量表对于青年就业状况有预测作用。

(一) 研究步骤

本研究采取四个步骤，首先，笔者召集了香港一所大学管理学院的五名博士研究生，向他们解释Lee职业成熟量表的五个维度及测量项目，然后他们独立就每一维度撰写适合中国青年的测量项目，本文作者综合他们所列的全部项目，删除重复和极类似者并就文字做出修订。第二步收集香港的一个样本检查这些项目的信度、因子结构及与Lee的职业成熟量表的聚合效度、与职业兴趣和性格特质的同时效度。第三步是收集大陆的一个样本来检查这些项目的信度、因子结构及与职业兴趣和性格特质这两种效标的关系。第四步是针对一个寻求职业辅导的香港青少年样本，检查这份新量表与三种效标(职业兴趣、性格特质和六个月内是否成功就业)的效标效度。

(二) 样本

第一个样本是使用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下属劳工处的青年职业辅导服务的青少年，共343人。根据规定，年龄在15到29岁之间的香港居民才可使用这个服务。第二个样本是海南一所大学和一所高中的学生，共462人。我们在这两所学校的同意下，邀请有兴趣参加研究的同学填写问卷。第三个样本是正式在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下属劳工处希望寻找工作的青年，共1202人。在测量他们的职业成熟度、职业兴趣和性格特质的六个月以后，我们跟进了他们的就业情况。

(三) 测量工具

职业成熟度：除了我们从第一个步骤取得的50个项目外，对于第二个样本，我们也用Lee的原量表，来检定我们新的量表是否和它的结果有一定程度的聚合效度，每一项目以五分响应方式作答。

职业兴趣：我们采用了Wong 等(2006)针对中国两岸四地发展出来的量表。该量表测量六方面，即实务(Realistic)、探究(Investigative)、艺术(Artistic)、社会(Social)、企业(Enterprising)和常规(Conventional)兴趣。每一方面共有12项目，每一项目以四分响应方式作答。

性格：我们选取了McCrae和Costa(1987)开发的大五因子测量工具中的三十个项目。大五因子的性格特质包括神经特质(Neuroticism)、外向(Extraversion)、开放(Openness to New Experiences)、同意(Agreeableness)和细心(Conscientiousness)，每一项目的左右两边是意义相反的形容词，左边是正面描述的形容词，右边是负面描述的形容词。如果左边的形容词绝对不适合自己则选1；如果右边的绝对适合，则选7；如果两者差不多，则选4；如果左边的适合但不绝对，则选2或3；如果右边的合适但不绝对，则选5或6。

找到并持续工作：在第三个样本中，我们在测量了受测者的职业成熟度、职业兴趣和性格特质的六个月以后，跟他们联络，了解他们的就业情况，如果已找到工作并表示会继续工作者，便分到“找到并持续工作”的一组(共306人)，否则便分到“没找到或不能持续工作”的一组(共896人)。

(四) 数据分析

两个样本的职业成熟度量表的信度用题项的内部一致性alpha系数检验。量表的因子结构拟合程度通过确认因子分析来检验。在做因子分析之前，我们首先按照Mathieu等(1991)推荐的方法将每个潜变量的观查指标减少至三个，即把测量项目强制设为一个因子进行分析，然后把负荷量最高和最低的结合，直至每个潜变量都由三个观察指标组成。量表的效度通过构念间的关系网(如校标关联效度和聚合效度等)进行检验。

三、 研究结果

表1至表7是新测量工具的信度、因子结构和效度分析结果。就信度而言，如表1所示，职业成熟度内部一致性信度在中国香港和大陆地区的样本中基本上都符合标准，除了大陆样本中的独立的信度稍低。香港样本中决断、准备、独立、目标取向和信心的信度分别为0.88,0.80,0.73,0.73,0.76。大陆地区样本中决断、准备、独立、目标取向和信心的信度分别为0.82,0.78,0.53,0.71,0.70。

就因子结构而言，如表2所示，香港样本中的职业成熟度呈现5个因子的拟合程度优于1个因子结构(5因子：χ2=300.56；df=80；CFI=0.93；NFI=0.91；GFI=0.90；1个因子：χ2=1393.22；df=90；CFI=0.58；NFI=0.57；GFI=0.58)。同样，大陆样本的职业成熟度呈现5个因子的拟合程度也优于1个因子结构(5因子：χ2=192.72；df=80；CFI=0.97；NFI=0.95；GFI=0.90；1个因子：χ2=1187.17；df=90；CFI=0.69；NFI=0.67；GFI=0.70)。总的说来，新测量工具的因子结构在两个地区样本中结果一致，均呈现5个维度，这与旧测量工具相似。

就效度而言，新测量工具与旧测量工具的聚合效度以及与其他校标的关联效度在三个样本中都基本符合预期。如表3所示，样本1中的职业成熟度的5个维度分别与旧测量工具的5个维度有较强的相关性。具体来说，新旧测量工具的决断维度的相关系数为0.67(p<0.001);准备的相关系数为0.45(p<0.001);独立的相关系数为0.46(p<0.001);目标取向的相关系数为0.22(p<0.01);信心的相关系数为0.57(p<0.001)。表4至表6显示了新测量工具的校标效度。在三个样本中，准备和信心分别与企业性兴趣和社会性兴趣有显著的关联。在样本1中，准备与企业性兴趣的相关系数是0.18(p<0.01)；信心与社会性兴趣的相关系数是0.25(p<0.001)。在样本2中，准备与企业性兴趣的相关系数是0.32(p<0.001)；信心与社会性兴趣的相关系数是0.16(p<0.01)。在样本3中，准备与企业性兴趣的相关系数是0.33(p<0.001)；信心与社会性兴趣的相关系数0.22(p<0.001)。在三个样本中，除了目标取向在样本三中与个人特质的五个方面都无显著关系外，其它各维度与外向性特质、开放性特质、同意特质以及细心特质都有一定的显著正相关，与神经特质有一定的显著负相关。

表1 平均值、标准差和信度

表2 确认因子分析

表3 香港地区(样本1)新量表与旧量表的聚合效度

注：n=343;*p<0.05;**p<0.01;***p<0.001

表4 香港地区(样本1)校标关联效度

注：n=343;*p<0.05;**p<0.01;***p<0.001

表5 大陆地区(样本2)校标关联效度

注：n=462;*p<0.05;**p<0.01;***p<0.001

最后，新的量表对青年学生寻找工作有一定的预测性。表7显示，找到工作并持续工作的青年学生在职业决断方面的平均值为2.92，没找到工作或不能持续工作的青年学生的平均值为2.83，二者的平均值差异是0.09(p<0.10)。找到工作并持续工作的青年学生在职业准备方面的平均值为3.80，没找到工作或不能持续工作的青年学生的平均值为3.70，二者的平均值差异是0.10(p<0.01)。找到工作并持续工作的青年学生在职业独立方面的平均值为3.57，没找到工作或不能持续工作的青年学生的平均值为3.45，二者的平均值差异是0.12(p<0.01)。找到工作并持续工作的青年学生整体职业成熟度的平均值为3.21，没找到工作或不能持续工作的青年学生的平均值为3.14，二者的平均值差异为0.07(p<0.01)。这些都说明青年学生职业成熟度的高低对其寻找工作的成功率有一定的影响。

表6 香港地区(样本3)校标关联效度

注：n=1202;*p<0.05;**p<0.01;***p<0.001

表7 香港地区(样本3)职业成熟度与六个月内找到及持续工作的关联效度

注：n=1202;+p<0.10;*p<0.05;**p<0.01

四、 讨 论

面对日趋严重的就业问题，青年学生必须做好职业选择方面的准备，家长和老师等也有必要了解如何培养学生的职业成熟度。正确测量职业成熟度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前提条件。近几年，不少国内学者引入国外的成熟度量表以期开发适合国内青年学生的测量工具，但是他们的研究存在信度不高，效度指标不全面，缺少跨样本检验等诸多问题。针对这些问题，本研究通过包括中国香港和大陆地区在内的三个样本对Lee的韩国职业成熟度量表进行了验证，结果表明修订后的中国版本职业成熟度量表在信度、效度和因子结构方面都基本符合测量标准的要求。笔者认为，此研究在对未来研究中国青年学生职业成熟度以及对青年学生进行就业指导方面有着重要意义。虽然国内学者关注青年的职业成熟度，但是他们在进行研究时大多使用不同的测量工具，究其原因之一可能是目前尚无一个公认可靠并广为使用的量表。另外，随着越来越多的香港地区的学生到内地求学和求职，这就需要研究者在研究青年学生职业成熟度时应当将香港学生考虑进去，并且使用一个对大陆和香港地区学生都适用的量表。我们修订的测量工具将这个问题纳入了考虑范围，得到了良好的信度和效度。

实践方面，学生就业指导中心和职业咨询机构可以采用本研究的量表来考量中国青年学生职业成熟度水平。在对青年学生的职业和就业提供咨询服务时，他们不妨结合学生的职业兴趣和个性特质给予建议。研究表明，准备和信心方面得分高的学生，其职业兴趣往往表现在企业性和社会性两方面。所以，学生就业指导中心和职业咨询机构可以引导有准备和有信心的学生寻找与企业性兴趣和社会性兴趣相一致的职业，从而提高他们成功就业的概率。研究还表明，青年学生的个人特质和其职业成熟度呈正相关，即具有外向、开放、和细心特质的学生在决断、准备、独立和信心四个方面的水平较高，而非外向、非开放和不细心的学生在这几个方面的水平较低。为了有效地提高青年学生的职业成熟度水平，指导中心和咨询机构可以将重点放在那些非外向、非开放和不细心的学生身上。

另外，研究发现，青年学生的职业成熟度，不管是整体成熟度还是单个方面的成熟度，都是影响其寻找工作成功与否的因素。这一发现与国外的研究结果相一致。例如，Patton等(2002)发现职业成熟度高的中学生就业方面通常比较顺利。这一发现具有极为重要的实践意义，尤其是能够为学校在是否将职业教育或职业生涯规划纳入正规的教育课程的决策制定方面提供实证性的参考。20世纪90年代初，国家教委曾颁布文件，建议学校开设职业生涯教育课程，以增强学生的职业意识和适应职业的能力。但是，不少学校目前还没有建立专门的职业咨询机构，其开设的课程多是以选修课的形式展开，这在一定程度上都有可能妨碍学生对职业的正确认知。针对这一现状，有些学者开始倡导学校将职业教育规划纳入正式课程。我们的研究结论能为此倡导提供数据支持。

本研究也有一些有局限性。例如，目标是开发出全面的测量中国大学生职业成熟度的量表，但是样本只含有大陆和香港地区，未将澳门地区和台湾地区的大学生纳入样本。所以，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研究此量表对澳门地区和台湾地区的大学生是否适用。其次，在大陆样本中，独立因子的信度比可接受的标准稍低一些，未来的研究可进一步探讨其原因。最后，青年学生的目标取向和信心与其找到并持续工作没有显著的关系。这样的结果出现，可能是因为其他影响因素的存在。例如，寻找工作的密度，即个人花在寻找工作上的时间和精力，是影响寻找工作的成功率的重要因素。另外，其它工作机会往往影响个人是否持续在某个岗位上工作。所以，未来的研究可以将这些可能的影响因素作为控制变量，来检验目标取向和信心对找到并持续工作的影响。

五、 结 语

职业成熟度对青年学生职业选择和寻找工作的重要性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然而，我国目前还没有一个严谨、科学以及全面的测量中国青年学生职业成熟度的量表。为了填补这一空缺，我们通过包括中国香港和大陆在内的三个样本对Lee的韩国职业成熟度量表进行了修订和验证。结果表明，经过修订的职业成熟度量表在信度和效度上都达到了可以接受的水平，而且职业成熟度对青年成功寻找并持续工作起到正面的影响作用。这些研究发现对未来研究中国青年学生职业成熟度以及对青年学生进行就业指导方面有着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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