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资源个人禀赋与农民的城镇迁移偏好

刘同山+孔祥智

收稿日期：2014-04-08

作者简介：刘同山，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土地经济、合作经济。

通讯作者：孔祥智，教授，博导，主要研究方向为合作经济、农业政策分析。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农业现代化体制机制创新与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同步发展研究”（编号：13AZD003）。

摘要近年来，作为激发经济增长潜力的重要手段，农民市民化、农村城镇化受到政界和学界的高度重视。虽然如何推动新型城镇化仍存在争议，但“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必须考察农民偏好迁移至哪类城市。本文立足于中国农民以家庭为重的社会现实，将推拉理论、新家庭经济迁移理论等主流人口迁移理论整合到社会心理学家Lewin的行为分析框架，提出我国农户的迁移行为公式。理论分析发现，农户的城镇迁移偏好是个体特征、家庭特征、乡村联系和城市融入等四个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利用CGSS2010的2 355户农户调查数据，本文将农民迁移的目的地分为“小城镇”、“县城/县级市”、“地级市”、“省城”和“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等5类，考察了农民的城镇迁移偏好现状及其指标特征，并在多重共线性和适当性检验的基础上，以多项Logistic模型来分析农民倾向迁移至哪类城市与其家庭资源、个人禀赋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表明：与选择向小城镇迁移的农户相比，拥有较多乡村社会资本的农户更偏好迁移至县城/县级市，而不愿意去更大规模的城市定居，表明乡村联系对农户城镇迁移具有一定拉力；年龄较小、健康状况较好、教育程度和家庭收入较高、有成员长年在城市务工以及流入土地开展规模经营的农户，更偏好向地级市迁移，表明地级市已经成为市民化能力较强农户的理想迁入地；健康状况较差、子女个数较多、承包地面积较少、没有城市工作经验的农户，更乐于向省城和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移民，表明境况较差的农户反而期待去大城市闯荡一番。整体而言，土地流转能够推动城镇化，城市工作经验会让农民选择适合自己的城市，只有资源禀赋差、生存压力大的农户仍有“大城市梦”。因此，为了有序推进农民市民化，政府首先应进一步推动农村土地流转，减弱进城务工人员与乡村的联系；其次要加快地级市的发展，让一部分有意愿、有能力的农户先行市民化；最后要推进公共服务的均等化，增加小城镇、县城/县级市和地级市的吸引力，以消解日益严重的大城市病。

关键词农民市民化；迁移行为公式；城镇类型偏好；多项Logistic回归

中图分类号F32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104(2014)08-0073-08doi:10.3969/j.issn.1002-2104.2014.08.010

中国农村劳动力城乡迁移一直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关注。早在199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就指出中国的城镇化和美国的高科技是21世纪影响人类发展进程的两大关键因素, 同时农民市民化也是中国在新世纪面临的最大挑战［1］。近年来，随着农村劳动力向城镇尤其是大城市转移加快，中国的城镇化开始出现一些问题。首先，自2004年起，城镇化速度超过经济增长的速度，并且二者的差距不断扩大［2］。农村劳动力的过快迁入使得大城市的生活空间拥挤、空气和水污染、环境恶化以及高犯罪率等“城市病”接连发生，抵消了中国都市经济的优势［3］。其次，虽然在2012年中国已有52.6%的居民生活在城镇，但若按户籍人口计算，城镇化率只有35.3%。鉴于户籍制度改革滞后和户口背后的城乡福利差别，先前的城镇化被认为是“半城镇化”甚至“伪城镇化”，其不可持续性逐渐凸显［4-5］。针对这些情况，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指出“推进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推动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产业和城镇融合发展”，“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逐步把符合条件的农业转移人口转为城镇居民”，“全面放开建制镇和小城市落户限制，有序放开中等城市落户限制，合理确定大城市落户条件，严格控制特大城市人口规模。”在此背景下，加快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转移和推动健康新型城镇化发展，受到社会各界的极大关注。发展“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就必须考虑异质性农民的城镇化意愿及其对不同类型城市的迁移偏好，避免“被动城镇化”。基于此，分析异质性农民愿意迁移到哪种类型的城市或城镇，考察家庭资源和个人禀赋如何影响农户的城镇迁移偏好，具有重要意义。

1理论分析

人口迁移在整个人类发展史中占有重要地位，是与人类繁衍相伴的一个社会现象。工业化、城镇化和全球化进一步增加了人口迁移的速度和范围。自英国学者Ravenstein在19世纪80年代提出著名的“人口迁移定律”以来，政治经济学、人口学和后来的发展经济学都从不同学科不断丰富人口迁移理论。古典经济学的人口迁移理论认为，个体在不同地域间流动的根本动机是为了实现收益的最大化，如果减去各种成本后的迁移净预期收益大于零，理性的个人就会选择迁移。根据现代社会心理学之父Lewin提出的行为公式，一个人的迁移行为（B）取决于个人（P）及其所在环境（E），既B=F（P，E）。在个人禀赋一定时，是否迁移将取决于其在不同环境中的收益情况，如果新环境能够提高个人的预期总收益，迁移将是更优决策。

Lee和Bogue在Ravenstein的基础上，系统提出并完善了人口迁移的推拉理论。他们认为，人口流动的根本动机是追求更好的生活，迁出地和迁入地都同时存在大小不同的推力和拉力，个人的迁移决策是“推力”和“拉力”共同作用的结果。具体来看，Lee将影响迁移行为的因素概况为四个：个人禀赋、迁出地因素、迁入地因素和各种流动障碍［6］。因此，基于推拉理论，在城乡二元结构特征明显的国家，人口迁移行为公式可以细化为B=F（P，EO，ED），其中EO是迁出地的环境，ED是迁入地的环境，关于迁移中的各种障碍，则可以由函数F来反映。推拉理论是人口学上最重要的宏观理论，但该理论缺乏对推拉力的明确定义，而且忽略了家庭在迁移决策中的重要作用。

上个世纪60年代发展起来的新家庭经济迁移理论强调家庭在人口迁移中的作用，认为个人的预期收益并不能完全解释人口迁移，家庭作为一个利益单位在人口迁移决策中起到决定性作用［7］。而刘易斯和托达罗等人的劳动力城乡流动模型也表明，在传统农业部门存在隐蔽失业时，即使向城市迁移的净预期收益为零，家庭也会因劳动力迁出后人均产出的增加而受益；如果城市部门的净预期收益为正，则农民家庭和迁移者个人的福利都将提高。与西方相比，中国人受几千年的家族观念与思想影响，有更浓厚的家庭观念，个人行为决策也更多地受到家庭或家族的利益驱动（媒体广为报道的“裸官”现象，可以作为中国人以家庭或家族利益为重的一个注脚）。新家庭经济迁移理论和托达罗模型在解释中国农村人口迁移时具有较强的解释力和现实意义。

为了突出家庭在中国农村劳动力迁移决策中的重要作用，本文从推拉理论的迁移行为公式中把构成个人所在农村环境（EO）的最重要部分——家庭因素（H）分离出来。如此一来，新家庭经济迁移理论和推拉理论被纳入的一个完整的分析框架，得到新的人口迁移行为公式：B=F（P，H，EO，ED），其中，B为农民的城镇迁移行为或偏好，F为迁移决策函数，P为个人特征，H为家庭特征，EO为农户及其家庭与乡村的联系，ED为融入城市生活的难易程度。可见，在综合分析框架下，农民的城镇迁移偏好和行为不仅取决于个人禀赋，还取决于家庭特征，以及反映城镇和农村推拉力的各种经济社会联系。

2方法、变量与数据

2.1研究方法

农民城镇迁移决策的形成是一个复杂过程，并且可能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但就愿意迁移至何种类型的城市而言，农民的选择大致可以分为五类：小城镇、县城/县级市、地级市、省城和北京/上海等大都市。每位农民都会综合考虑个人禀赋、家庭资源以及城乡经济社会联系等因素，给出自己的最佳选择。这是典型的多类别选择问题，除了对数据描述性统计分析外，还可以运用多项Logistic模型进行回归分析。

本文中因变量城镇迁移选择y有5类，以第1类（偏好迁移至“小城镇”）作为参考类别，其他类别同它比较得到4个非冗余的logit变换模型：

lnp(y=i)p(y=1)=βi0+βi1x1+βi2x2+…+βinxn

其中，p为农民愿意选择某类城镇迁移的概率，Σ52pi+p1=1，i为除“小城镇”之外的其他2-5类城镇迁移选择，xn为第n个解释变量，βi0为常数项，βin为第i个模型中第n个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

2.2变量确定及说明

为了考察异质性农户在城镇迁移时，偏好选择哪类城市以及受到何种因素影响，根据上述理论分析和已有文献，本文把影响农民城镇迁移类型偏好的因素分为个体特征、家庭特征、乡村联系和城市融入等四类（见表1）。

（1）个体特征。有较多的文献考察了个体特征对农村劳动力转移的影响［8-11］，发现虽然作用方向不尽相同，但年龄、教育程度、城市工作经验等都会显著影响农村劳动力转移。此外，根据迁移行为公式，健康程度作为个人特征的一个重要维度，显然会影响农民及其家庭的城镇生存能力，从而影响迁移偏好。对农村老年人而言，健康人群更易发生迁移行为［12］。综合已有文献，本文选用的个体特征主要包括年龄、性别、教育程度、健康状况和城镇务工经验。

（2）家庭特征。已有的研究发现，家庭人口结构会显著影响家庭整体迁移，有小孩或老人的家庭较不容易迁移［13］，而劳动力数量较多的家庭，更易于举家迁入城市［7］。家庭规模对举家迁移决策的影响较弱，而是否承包耕地对农民工市民化的作用也并不显著［13-14］。关于家庭总收入对城镇迁移影响，有学者认为，家庭收入水平的提高会减小农村推力而增加城镇拉力，因此追求更高层次需要的农户向城镇迁移的可能性也就较高［15］。但也有学者发现，家庭收入对家庭人口迁移有负向影响，收入水平越高，农户越不太可能跟随外出务工成员迁移至城市［7］。为了进一步分析这些因素的作用，本文用家庭收入、子女个数和承包地面积来反映农户的家庭特征。

（3）乡村联系。程明望、史清华［15］认为乡村联系主要表现在农村社区对农户城镇迁移的拉力。从推拉理论来看，与尚未参与土地流转的农户相比，已经流入土地开展规模经营的农户，其受到的来自农村社区的拉力较大，从而可能会影响其城镇迁移决策。已经流出土地的农户，有学者发现，流出土地、兼业化经营的农户，更乐于举家迁入城市［16］。另外，在乡村具有更多社会资本的农户，其受到的农村社区拉力更大，离开社区向城镇迁移的可能性更低。政治面貌常被作为农民社会资本的代理变量。基于此，本文使用参与土地流转情况和政治面貌来反映农民与农村社区的联系。

（4）城市融入。城市融入可以从城市对迁移者的拉力和推力两个方面来考虑。拉力方面，Hao［17］的研究表明，移民后在城市形成社会资源会对农村劳动力迁移起到巨大作用，有成员长期在城市务工的农户家庭更易于持续向外迁移。推力方面，语言是影响人口迁移的一个重要因素，语言不通可能会让农民产生心理壁垒而影响其城镇迁移［11］。普通话水平是社会行动的一种反映，良好的普通话能力能让农民更好地融入城市生活［14］。因此，本文选择是否有家庭成员长年在城市务工和受访者的普通话水平来衡量农户的城市融入情况。

2.3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自由中国人民大学主持的中国社会综合调查（CGSS）。始于2006年的GCSS是一项全国性大样本综合调查，不仅涵盖了受访者个人及其家庭的详细信息，还会结合农业农村发展形势设置专门的农村调查模块。2010年的CGSS获得了11 785个样本数据，农村模块重点关注了农村土地流转和农民的城镇化迁移偏好等。以受访者或其配偶为农业户口且在农村有承包的土地为依据，得到农户样本5 056个。剔除漏答关键信息和年龄大于70、小于20的样本，最终得到有效问卷2 355份。本文将利用这2 355个样本数据，对农民城镇迁移类型偏好及其影响因素进行计量分析。

3实证结果及分析

3.1描述性统计

在2 355个样本中，被问及“倾向选择哪类城市定居”时，回答“小城镇”、“县城/县级市”、“地级市”、“省城”、和“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的受访者个数（比例）分别为711（30.2%）、851（36.1%）、275（11.7%）、272（11.5%）和246（10.4%）。统计结果表明，选择不同类型城市定居的受访者，其个人特征、家庭特征、乡村联系和城市融入等指标也都存在明显差异（见表2）。

在个人和家庭特征方面，除性别外，其他各因素在不同类型城镇选择中的均值都存在明显波动。平均来看，年龄较小、教育程度较高、健康状况较好、子女个数较少、家庭收入水平高的农户，更乐于选择地级市或省城。个人特征和家庭特征明显的“契合性”，表明我国农民的城镇迁移行为是个人和家庭共同决定的。有趣的是，想迁移至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的农户，与想迁移到其他类型城市的农户相比，其平均城镇务工经验最少、家庭收入最低、子女个数最多且承包耕地面积最小。这表明，越贫穷的农户越向往大都市，存在市民化能力和城市迁移偏好“倒挂”现象。在乡村联系方面，与程明望、史清华的研究结果相似，本文发现乡村对农户城镇迁移具有一定拉力，具有更多社会资本的农户，一般会选择迁移至县城/县级市，而不愿意去更大规模的城市定居。测度城市融入的两个指标——有无家庭成员长年在城市务工和普通话水平，都是越高的数值越倾向于迁移至地级市和省城。上述分析表明，从农民的城镇迁移偏好来看，当前市民化能力较强的个人及其家庭倾向于把地级市或省城作为其迁移目的地。

为了具体考察各个因素对农户迁移偏好的影响，下文将在适当性检验的基础上，对数据进行多项Logistic回归分析。

3.2多重共线性与模型适当性检验

为了保证数据分析的稳定性和准确性，需要检验自变量之间的多重共线性。自变量间的相关系数矩阵显示，除年龄与子女个数的相关性达到0.534、教育水平与普通话能力的相关性为0.444之外，其他各个变量之间的相关性都不到0.4，初步表明自变量间不存在多重共线性。为了确认这一结论，本文采用SPSS20.0统计软件的共线性诊断模块，检验各解释变量之间是否存在多重共线性。一般认为，若VIF值＞10，则认为各解释变量之间存在严重的共线性问题。首先将第一个自变量“年龄”作为因变量，对其余的11个自变量进行回归，算出VIF值，然后依次轮换因变量得到对其他的VIF值。从最终结果来看，VIF的最大值为1.741，远小于10，表明12个自变量间不存在多表1变量、指标与具体测量标准

Tab.1Variables, indicators and measurement criteria

变量

Variable指标名称

Indicator标示

Symbol变量定义

Variable definition因变量城镇迁移

偏好倾向选择哪类城市（镇）定居y1=小城镇；2=县城/县级市；3=地级市；4=省城；

5=北京/上海等大都市自变量个体特征年龄x1受访时的实际年龄性别x21=女；2=男教育程度

x31=小学及以下；2=初中；3=高中/中专；4=大专及

以上健康状况x41=很差；2=比较差；3=一般；4=比较好；5=很好是否有城镇务工经验x51=否；2=是家庭特征家庭总收入x6受访人报告值子女个数x7受访人报告值承包地面积（耕地、林地等）x8受访人报告值乡村联系

土地流转参与情况

政治面貌x9

x101=流出；2=未参与；3=流入

1=非党员；2=党员城市融入

是否有成员长年城市务工

普通话水平x11

x121=否；2=是

1=很差；2=比较差；3=一般；4=比较好；5=很好注：为了从家庭的角度考虑政治面貌，只要受访者或其配偶有一方为党员，则记录为党员，否则为非党员。若受访者因未婚、丧偶等而单身，则直接采用其个人的政治面貌。与健康状况相同，普通话水平也是受访者对自身情况的评估。

表2数据的描述性统计

Tab.2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data

指标

Indicator小城镇

Small-town

（n=711）县城/县级市

County city

（n=851）地级市

Prefecture city

（n=275）省城

Provincial capital

（n=272）大都市

Metropolis

（n=246）均值方差均值方差均值方差均值方差均值方差年龄47.4312.05744.6412.29143.3812.20743.7411.16744.6011.370性别1.500.5001.500.5001.500.5011.490.5011.490.501教育程度3.191.5923.411.5383.741.8873.561.4573.481.643健康状况3.491.1293.671.1863.841.0413.541.1993.431.259城镇务工经验1.690.4611.710.4551.640.4821.700.4601.630.485家庭总收入9.540.9589.770.9049.880.9379.940.9049.760.943子女个数2.061.1111.981.1071.931.2332.001.1052.141.270承包地面积6.2810.4056.518.4995.997.8348.0514.6425.285.173土地流转情况1.960.4181.970.4461.980.5261.920.5341.970.441政治面貌1.090.2901.130.3331.110.3121.060.2431.100.297成员长年城市务工1.450.4981.470.5001.520.5011.560.4981.470.500普通话水平2.271.0902.491.0872.671.0542.591.0932.391.082注：本文对家庭总收入进行了对数化处理，以消除量纲。

重共线性，可以进行回归估计。

为了考察采用多项Logistic模型的适当性，必须从整体上对模型进行检验。选择包含截距的主效应模型，检验结果如下：①模型的卡方值为185.085，P（显著水平=0.000）<0.01，-2 Log Likelihood值为6 717.144。②拟合优度的Pearson和偏差卡方值分别为9 409.912，6 717.144，P值分别达到0.367和1.000，远大于0.10。③伪R方检验中的Cox-Snell、Nagelkerke和McFadden的显著性水平分别为0.076、0.080和0.027，效果尚可。④似然比检验发现，除性别的显著水平为0.931外，其他11个自变量的似然比检验均具有显著意义。

上述检验表明，对样本数据建立多项Logistic回归模型是适当的。不过，由于性别并不显著影响农民的城镇迁移偏好，为了减少偏差，回归时剔除该变量。

3.3多项Logistic模型回归分析

在运用多项Logistic模型检验各因素与农民倾向选择哪类城市定居的关系时，本文着重关注两点：一是当前快速推进的农村土地流转是否影响农民的城镇迁移选择；二是有城市务工经验和有家庭成员长期在城镇务工的农民，与对照组相比，前者的城镇迁移选择有何不同。因此，本文在Logistic模型中以倾向迁移至“小城镇”为参考类别，设定是否参与土地流转、是否有城市工作经验和是否有成员长年在城镇务工为因子，年龄、教育程度等9个变量为协变量，得到估计结果（见表3）。

回归估计结果表明，与偏好迁往“小城镇”的农户对比，农户是否倾向于向“县城/县级市”迁移，受到年龄、政治面貌、探访亲友每年留宿次数和阶层认知等4个指标的显著影响。具体来看，在控制其他变量后，年龄每增加一岁，农户选择往县城/县级市迁移的发生率降低1.7%；普通话水平每提高一个台阶，农户选择往县城/县级市迁移的发生率提高10.9%；家庭收入的对数每提高一个单位，农户选择迁往县城/县级市的发生率提高17.8%；家里有党员的农户选择往“县城/县级市”迁移的发生率将提高41.4%。

在以地级市为迁移目的地的农户中，与选择“县城/县级市”的情况相似，年龄、普通话水平和家庭总收入等3个指标，仍然显著影响农户选择迁移地级市的愿望，只是普通话水平和家庭总收入的作用力度更强。而受教育程度、健康状况这2个指标也显著影响农户的迁移选择，二者每提高一个等级，农户选择迁往地级市的发生率将分别增加9.7%和12.4%。同时，与已经流入土地的农户相比，尚未参加土地流转的农户愿意迁移至地级市的发生率低48.3%；与有城市务工经验的农户相比，没有城市工作经验的农户期待迁移至地级市的发生率高38.7%；与有成员长年城镇务工的家庭相比，没有成员长年在城镇工作的农户愿意迁移至地级市的发生率低23.6%。没有城镇工作经验的农民对迁移至地级市存在如此强的偏好，可能是这类农民不曾感受城市融入的阻力，因此对地级市这类区域经济中心怀有更热烈的向往。

在倾向迁移至省城和大都市的农户中，除了年龄、家庭总收入等指标仍起到明显作用外，健康状况、子女数量也都非常显著地影响农民的迁移选择。具体来看，健康状况每提高一个水平，农户选择省城和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的可能性分别降低13.9%、16.2%，也就是说，身体健康状况较差的农民，更偏好省城和大都市。这表明，集中于这些城市的医疗资源，可能是引发农民向其迁移的一个重要原因。子女每增加一个，农户选择省城和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的发生率分别提高16.4%、27.1%；承包地面积每增加一亩，农户选择向大都市迁移的概率降低2.9%；相对于有城镇务工经验的农民来说，没有城镇务工经验的农民选择大都市的概率提高40.2%。为何子女个数多、承包地偏少且没有城镇工作经验的农户更偏好选择大都市？答案可能是资源禀赋较差、生存压力较大的农户认为大都市有更多的机会，可以尽快改善其生存状况，因此有向省城和大都市迁移的愿望更强烈。

整体来看，在个人特征方面，年龄越大的农民，越不愿意向城镇迁移，而且城市越大，作用越明显。身体健康状况较好的农民，更乐于迁移至地级市，而身体健康状况较差的则更可能选择省城或大都市。城镇工作经验让农民的“城市梦”更加实际，没有城镇务工经验的农民，可能更偏好向地级市或大都市迁移。在家庭特征方面，家庭收入的提高能够提高农民向城镇迁移的愿望，无论对什么类型的城市，家庭收入对农民的城镇迁移决策都会产生极为显著地正向作用。在农民城镇化进程中，子女个数和承包土地分别充当了来自农村的推力和拉力。子女个数越多的农户，越偏好向大城市移民以图改善生活；承包地越多的农户，其向大城市迁移的愿望也较低。在乡村联系方面，与流入土地的农户相比，尚未参与土地流转的农户对于向地级市或省城迁移都更为排斥，发生比率分别低48.3%和35.4%。这表明，土地流转正在改变一些农民“生于斯，死于斯”的安土重迁观念。以政治面貌表征的乡村社会资本，有助于农户往县城迁移。但对于向省城迁移而言，这类社会资本则转变为一种来自乡村的“拉力”。在城市融入方面，普通话水平越高的农户，向县城、地级市和省城迁移的可能性越高，表明语言能力确实有助于农户打破向城镇迁移的心理壁垒。与没有成员长年在城市务工的家庭相比，有成员常年外出务工的农户，愿意向地级市和省城迁移的可能性分别高23.6%和29.9%。表明家庭成员在城市的工作和生活，能够强化农户与城市的联系，从而提升他们向地级市和省城迁移的愿望。

4研究结论与启示

在整合人口迁移理论和行为公式的基础上，本文提出了迁徙行为公式，进而采用CGSS2010的农户调查数据，对农民的城市迁移偏好进行多项Logistic回归分析。研究发现，农户对不同类型城市的迁移偏好是个人特征、家庭特征、乡村联系和城市融入等多个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农户在家庭资源、个人禀赋方面的区别，会形成不同的城镇

表3多项Logistic回归结果

Tab.3Results of the multinomial logistic regression

倾向于选择哪类城市定居？

To lean to choose what kind of cities?B标准误

Standard

deviation显著水平

Sig.Exp(B)Exp(B)90%置信区间

90% C.I. of Exp(B)下限上限县城/县级市年龄-0.0170.0060.0020.9830.9740.992受教育程度-0.0040.0380.9110.9960.9351.061健康状况0.0220.0480.6501.0220.9441.106普通话水平0.1030.0550.0611.1091.0131.214家庭总收入0.1640.0610.0071.1781.0651.302子女个数0.0660.0540.2241.0680.9771.168政治面貌0.3470.1710.0431.4141.0681.874承包田地数量-0.0010.0060.8710.9990.9891.009［土地流转=1］（参照组：流入）-0.1050.2440.6660.9000.6031.344［土地流转=2］（参照组：流入）-0.1360.1950.4870.8730.6331.204［城镇工作经验=1］（参照组：有）-0.0320.1120.7730.9680.8051.165［家庭成员长期城市务工=1］（参照组：有）-0.0630.1060.5510.9390.7891.117地级市年龄-0.0180.0080.0240.9830.9700.995受教育程度0.0930.0510.0691.0971.0091.193健康状况0.1160.0700.0971.1241.0011.261普通话水平0.1750.0760.0221.1921.0511.351家庭总收入0.2180.0880.0131.2441.0771.437子女个数0.1050.0790.1831.1100.9761.264政治面貌0.0630.2440.7961.0650.7131.591承包田地数量-0.0100.0090.2950.9900.9761.005［土地流转=1］（参照组：流入）-0.3200.3000.2870.7260.4431.191［土地流转=2］（参照组：流入）-0.6600.2400.0060.5170.3480.767［城镇工作经验=1］（参照组：有）0.3270.1530.0331.3871.0781.784［家庭成员长期城市务工=1］（参照组：有）-0.2690.1480.0690.7640.5980.975省城年龄-0.0240.0080.0020.9760.9630.989受教育程度0.0530.0530.3101.0550.9671.150健康状况-0.1500.0680.0280.8610.7690.963普通话水平0.1720.0780.0261.1881.0461.350家庭总收入0.3240.0880.0001.3831.1961.599子女个数0.1520.0770.0481.1641.0261.321政治面貌-0.5680.2920.0510.5660.3500.915承包田地数量0.0080.0060.1941.0080.9981.019［土地流转=1］（参照组：流入）0.1760.3060.5641.1930.7221.972［土地流转=2］（参照组：流入）-0.4370.2550.0860.6460.4250.982［城镇工作经验=1］（参照组：有）0.0230.1590.8861.0230.7881.328［家庭成员长期城市务工=1］（参照组：有）-0.3550.1500.0170.7010.5480.896北京/上海等大都市年龄-0.0310.0080.0000.9700.9570.983受教育程度0.0840.0540.1191.0880.9951.189健康状况-0.1760.0690.0110.8380.7480.940普通话水平0.0050.0820.9481.0050.8791.150家庭总收入0.2530.0900.0051.2881.1111.493子女个数0.2400.0750.0011.2711.1241.438政治面貌0.0460.2590.8611.0470.6831.604承包田地数量-0.0290.0120.0160.9710.9520.991［土地流转=1］（参照组：流入）-0.0720.3500.8360.9300.5231.655［土地流转=2］（参照组：流入）-0.0760.2800.7870.9270.5851.470［城镇工作经验=1］（参照组：有）0.3380.1570.0321.4021.0821.816［家庭成员长期城市务工=1］（参照组：有）-0.0350.1540.8180.9650.7491.243说明：参考类别是“小城镇”。省略了所有类别的截距项。选择偏好。具体来看，本文的研究结论主要有以下三点：①Lewin迁移行为公式——B=F（P，H，EO，ED），可以很好地解释中国农村劳动力的城乡迁移。迁移行为公式整合了古典迁移理论、推拉理论、新家庭迁移理论等，更符合中国和东南亚国家农民注重家庭和家族的传统，对现阶段中国农民城镇化有很强的理论解释力。②经济社会发展形成的异质性农户具有不同的城镇迁移偏好。统计发现，在2 355个受访者中，倾向选择迁移至小城镇、县城/县级市、地级市、省城和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的比例分别为30.2%、36.1%、11.7%、11.5%和10.4%。③偏好不同类型城镇迁移的农户在个人特征、家庭特征、乡村联系和城市融入等方面，都具有显著差异。土地流转可以推动（流入土地的）农户向地级市或省城流动，而乡村社会资本能够促进农户向县城迁移。普通话水平越高、有成员长年城市务工的农户，向地级市和省城迁移的可能性越高。

上述理论分析框架和实证研究结果为加快农村劳动力转移，推进“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实现城乡发展一体化提供了科学依据，有着丰富的政策启示。首先，农户对不同类型城镇迁移的差异化偏好，为推进大都市、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奠定了微观基础。真正落实“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就必须考虑异质性农户的不同城镇迁移偏好，引导有意愿、有能力的农村家庭迁入城镇，以家庭为单位实现农村人口转移。其次，发展新型健康的城镇化之路，要优先发展地级市、严控大都市规模。目前来看，年龄较小、健康状况较好、教育程度和家庭总收入较高、有成员长年城市务工以及流入土地开展规模经营的农户，是有能力举家迁入城市的农户。这部分人相对更偏好向地级市移民，因此应该加强引导支持。而健康状况较差、子女数量较多、承包地面积较少、没有城镇务工经验的农户，更乐于向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移民。这部分人市民化能力相对较弱，在大都市显然会遇到诸多问题，因此必须加强疏导。最后，要加快推进县城和地级市的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尤其是医疗条件亟待改善。很多农民尤其是身体健康状况较差的农户，选择向省会和大都市移民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些地方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而一些流入土地开展规模经营农户，更倾向迁移至地级市、省城而不是小城镇或县城，也是由于当前小城镇或县城的公共基础设施建设滞后。为了让小城镇和县城更具吸引力，仅户籍制度改革是不够的，政府还需要加快推进公共服务和设施的均等化。

（编辑：王爱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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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mily Resource, Personal Endowment and the Farmers Urban Migration Preference

LIU TongshanKONG Xiangzhi

(Schoo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and Rural Development,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 Recently, as one of the important ways to stimulate the economic growth potential, the farmerworkers acquiring citizenship and countryside urbanization have been widely concerned. Although how to promote the new urbanization remains controversial, the humancentered urbanization must have an insight into farmers preference to migrate to what kind of city. Based on the reality of Chinese peasants strong family values, this paper integrates the dominant theories of population migration into Lewins behavior analysis framework and presents a formula of Chinese farmers migration behavior. The theoretical analysis finds that farmers migrate preferences are influenced by the individual characters, family characters, rural link and city integration. Using 2,355 farmers survey data from CGSS 2010, the paper divides migration destination into five types and analyzes the present situation of farmers migration preference and characteristics of some indexes. By using multicollinearity test and appropriateness test, the paper constructs a Multinomial Logistic Regression model to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s of farmers preference for urban migration with their family resources and personal endowment. The measurement results show that, compared with the farmers who select immigrant to small towns, a) the farmers with more social capital prefer to migrate to the county instead of bigger city. This indicates the rural links could hinder farmers urban migration. b) The young health farmers with higher education level and family income prefer to the prefecture city, and it is the same for the farmers who have members in cities for years and who get more land by circulation. c) The poorer health farmers who have more children, less land and no work experience in cities more willing to migrate to metropolitan city. As a whole, the land circulation can promote urbanization; the work experience in cities can make farmers select the suitable city. Only farmers with poor resources endowment and survival pressure have their own dream of metropolis.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farmersurban migration orderly, the government can take the measures as follows: accelerate land circulation to weaken the peasantworkers rural links, develop prefecturelevel city to make part of farmers who both have the migration willingness and ability migrate in, and equalize public services to dispel the increasing ‘big city malaise.

Key wordscitizenization of peasantworker; farmer migration behavior formula; preference of different cities; multinomial logistic regression

［15］程名望，史清华，徐剑侠. 中国农村劳动力转移动因与障碍的一种解释［J］. 经济研究，2006，(4)：69-77. ［Cheng Mingwang, Shi Qinghua,Yang Jianxia. From Malthus to Solow: An Explanation for the Motivation and Obstacles Effecting Farmer Labor Emigration in China ［J］. Economic Research Journal, 2006, (4):6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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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mily Resource, Personal Endowment and the Farmers Urban Migration Preference

LIU TongshanKONG Xiangzhi

(Schoo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and Rural Development,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 Recently, as one of the important ways to stimulate the economic growth potential, the farmerworkers acquiring citizenship and countryside urbanization have been widely concerned. Although how to promote the new urbanization remains controversial, the humancentered urbanization must have an insight into farmers preference to migrate to what kind of city. Based on the reality of Chinese peasants strong family values, this paper integrates the dominant theories of population migration into Lewins behavior analysis framework and presents a formula of Chinese farmers migration behavior. The theoretical analysis finds that farmers migrate preferences are influenced by the individual characters, family characters, rural link and city integration. Using 2,355 farmers survey data from CGSS 2010, the paper divides migration destination into five types and analyzes the present situation of farmers migration preference and characteristics of some indexes. By using multicollinearity test and appropriateness test, the paper constructs a Multinomial Logistic Regression model to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s of farmers preference for urban migration with their family resources and personal endowment. The measurement results show that, compared with the farmers who select immigrant to small towns, a) the farmers with more social capital prefer to migrate to the county instead of bigger city. This indicates the rural links could hinder farmers urban migration. b) The young health farmers with higher education level and family income prefer to the prefecture city, and it is the same for the farmers who have members in cities for years and who get more land by circulation. c) The poorer health farmers who have more children, less land and no work experience in cities more willing to migrate to metropolitan city. As a whole, the land circulation can promote urbanization; the work experience in cities can make farmers select the suitable city. Only farmers with poor resources endowment and survival pressure have their own dream of metropolis.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farmersurban migration orderly, the government can take the measures as follows: accelerate land circulation to weaken the peasantworkers rural links, develop prefecturelevel city to make part of farmers who both have the migration willingness and ability migrate in, and equalize public services to dispel the increasing ‘big city malaise.

Key wordscitizenization of peasantworker; farmer migration behavior formula; preference of different cities; multinomial logistic regression

［15］程名望，史清华，徐剑侠. 中国农村劳动力转移动因与障碍的一种解释［J］. 经济研究，2006，(4)：69-77. ［Cheng Mingwang, Shi Qinghua,Yang Jianxia. From Malthus to Solow: An Explanation for the Motivation and Obstacles Effecting Farmer Labor Emigration in China ［J］. Economic Research Journal, 2006, (4):6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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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U TongshanKONG Xiangzhi

(Schoo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and Rural Development,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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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 wordscitizenization of peasantworker; farmer migration behavior formula; preference of different cities; multinomial logistic regres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