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霞
户口可以遗传,城里人的后代依旧是城里人,农村人的后代依旧是农村人。中国的根本问题在于教育农民,而资源分配不公造成的素质低下不容忽视:教育、医疗、就业等等城乡倾斜造成了大量的压抑年轻人创造力、阻挡青少年成才机会、养老保障缺失、老年人无法得到生存保障等等困境……
放牛班的小学教育与
流浪的年轻人
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乡村的小学教育都是放养。
记者那个时期身处鲁中山村里,一个年级一个教室,一位老师往往身兼语文、数学、音乐、体育多种教职,课余还要种地。时常老师上午十点才至,一推屋门,冲着满地嗷嗷待哺的小人头说:“班长领着自己复习吧,我得去掰玉米。”义务教育免除学费,学杂费一项则要勤工俭学。教师时常带领着学生漫山遍野挖药材、掀蝎子,变卖后用作试卷、课外参考书的资料费。冬天每个学生要上缴几十斤松球,秋天则要摘酸枣。
当地的人情和教育氛围里,人人觉得理所当然。那个时候的中国乡村教师大多为自学成才,并不具备教学资质。附近几个村庄的十几名学生,几间集体瓦房构成学校。老师们多为文革前的高中生,已经堪称附近的“文化人”,每个月的工资仅为几百元,日常仍需务农,带着浓重方言的英语教学成为最大特色,中年的教师往往也需要从头学起,常见他们的教材上用方言汉译注释着“好熬大油!”
大部分的男孩热衷于坟场里对打、掏鸟窝、游泳;女孩钟情踢毽子、玩橡皮筋,学习成绩从来不是赢家的标志。记者1992年入学,到了2001年,九年义务教育完成,同村的三十几名小伙伴接受高中教育的已不到十人,同届同龄人经过大学教育的仅仅三人。
这和可有可无的学校教育有关,也和乡村观念中对教育重要性的重视程度有关。认数、认字就是最高要求,贫穷的环境下男孩十五六岁大多前往城市流浪,毫无生存技能的前提下成为汽车修理员和保安,女孩则成为酒店服务员以及专柜售货员。
学历和教育限制了他们的创造力,很多记者记忆中的“天才儿童”,比如对机械拆卸和制造玩具痴迷的聪明孩童,运动极具天赋的少年,颇通绘画能力的同伴往往成为早婚的暴躁父母,更有甚者迷失在犯罪团伙,记者同村同龄有三四位因为偷盗进入拘留所,两人因聚众斗殴被判刑。
而这种状况,遍布整个鲁中甚至山东,甚至全国。
医疗困境与老无所终:
那些自杀的老年人
沉闷的一声巨响,一具瘦骨嶙峋的躯体从半米高的火炕上跌落在地,躯体主人压抑的几声呻吟并未透穿凌晨时分的沉睡村庄,农历2011年腊月二十九的凌晨,我守寡51年的堂奶奶没有挨过2011年的最后一个夜晚,2012成为了她的末日。
彼时,包括我在内的所有至亲都在暖气房内酣睡,只有这个被遗弃在草房内孤老目睹了自己的死亡。
“老无所终”成为乡村的现实。无数的村庄随着青壮年外出务工成为空巢,七八十岁的老年人留守村庄,五六十岁的“次老年”自己负责生计并要抚养看管隔代,很多孤寡老人漫长的夜里在孤独的床上终去无人得知。记者2012年曾前往烟台栖霞的乡村采访,有位九十多岁的老人拄着拐杖坐在门口葡萄架下喊住记者聊天,“儿子孙子都在美国,我出不去。”全靠孙侄媳解决三餐,儿孙只负责寄回钱财以及年节探视。
医疗同样成为大问题,记者同村曾有两位老年人因查出癌症选择喝农药自杀,自杀前留下遗言:“攒下的一万多块钱交给老头子养老,我死了没人给做饭。”记者同村“带癌生存”的不在少数,他们选择食用稀奇古怪的蜥蜴、壁虎、毒蛇维持生命。
在2002年10月底《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农村卫生工作的决定》中就提出了农村卫生工作的目标,到2010年在全国确立农村卫生服务体系和农村合作医疗制度,报销比例可达80%左右。
医药报销问题得到解决,医疗资源的倾斜又是大问题。2000年前的中国村庄,往往只配一名自学成才的乡村郎中,负责上千人的生老病死,青霉素和葡萄糖就是万能药,记者的亲戚中便有儿童因注射青霉素双耳失聪,成为“无头官司”,死人事件也时有发生。目前乡镇的医疗合作社大部分是职业院校毕业的从业者,情况有所好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