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英
门房值班的徐老师和一个学生气呼呼地来到德育处。徐老师说,他刚才看到这个学生气冲冲地往校门外冲,于是就拦住他,劝阻他学校上课期间不能无请假条就出校门,结果这个学生似乎吃了火药,情绪非常激动,执拗地一门心思要闯校门,双方争执起来。现在这个学生一口咬定徐老师刚才骂了他,并且重复了骂的具体内容,但徐老师说自己无论如何不会骂学生的,更不可能骂那么难听的话,徐老师也很生气,埋怨现在的孩子太不像话,怎么恶人先告状,不仅不听老师管教,还恩将仇报倒打老师一耙?双方分歧很大,都很气愤,叫喊着非要我们给评评理,给彼此一个说法。
从目前双方争执的焦点看,该不该骂人这件事都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要弄清到底谁在说谎?谁不是“敢作敢当的男子汉”?他们把矛头指向了对方的人格和品质。看来要解决问题,必须弄清事实,而事实只能有一个,要么老师骂了学生,要么学生诬陷了老师。当时又没有其他人在场,双方又各执一词并信誓旦旦,在场的学校领导为难了。
其实,我们在处理学生纠纷或违纪事件时会经常遇到这种事。当事人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即使是在陈述事实,当事人对有些细节的描述出入也很大,甚至会出现截然相反的说法。调查现场目击证人时,有些同学说自己当时在干别的事,没有注意。即使是参与了事件全过程的同学对某些细节的陈述也表现得模棱两可,表述的话多半是“似乎”做了什么,或者“好像”没做什么。
在处理这类问题时,我们多半会怀疑孩子的品质是不是有问题,冠以“强词夺理、推卸责任、诬陷他人”,对现场目击的同学冠以“明哲保身、唯唯诺诺、害怕承担责任”。但是不是还有其它的可能呢?也许孩子们说的都是事实,至少是他们自己内心认定的“事实”。换句话说,孩子们品德上也许没有问题,而问题其实是出在心理认知上。
厘清问题是属于学生心理认知方面还是属于品德方面,有助于教师采取适当的方法去有效地解决问题和教育学生。反过来,分不清这两类问题,会导致处理失当,不仅白费力气,而且会对学生的发展造成负面影响,甚至造成终身阴影。
事实上,人们在认知上是会经常出现错觉的。对这种现象,心理学家早有研究。《看不见的大猩猩》这本书介绍了心理学史上最知名的实验之一“看不见的大猩猩”,这个试验告诉我们:生活中我们存在很多认知错误,最明显的信息也会被我们漏掉。这个实验是:
让志愿者看一段打篮球视频,要求他们数出三名穿白衣者传球次数,而无需理会三名黑衣者。那些人传球时,一个穿黑色毛茸茸外套、打扮成大猩猩模样的人走进他们中间,面对镜头捶打胸膛,在镜头前停留9秒后退出。视频播完后,一半志愿者回答没看见“大猩猩”上场。从这个最初的“看不见的大猩猩”实验,研究人员得出结论: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事物上时,会对意想不到的事物视而不见,即使它就发生在眼前。
徐老师到底有没有骂这个学生?我们不排除有这个可能。双方在争执的过程中,由于情绪过于激动,面对学生如此“恶劣”的行为,徐老师在盛怒之下爆一两句粗口也是有可能的。那么是不是就此可以断定,这个学生说的是事实,徐老师确实骂了学生?我们再看美国新闻评论家和作家沃尔特·李普曼在《公众舆论》中举的一个例子:
我曾经看到一个在宾夕法尼亚一座煤城长大的年轻姑娘,刚刚还欢天喜地,在一阵狂风击碎了厨房的窗玻璃后,突然变得悲痛欲绝,几个小时过去了仍然伤心至极,使我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当她能够讲话时,原因便清楚了:在她的观念里,一块窗玻璃被打碎,意味着死了一位亲人,因此她是在痛悼她的父亲,并且惊恐万状地从家里跑了出来。当然,她的父亲完好无损地活着,一个电报查询便迅速证明了这一点。但在回电到来之前,被击碎的玻璃对姑娘来说仍是一个权威预言。它为什么权威,恐怕只有高明的精神病医生经过长时间调查才能作出说明。不过,即使是最漫不经心的旁观者也会发现,这位已被家庭的不幸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姑娘,由于一种源于客观事实的虚构、一种刻骨铭心的迷信、一种乱糟糟的痛恨和对父亲的眷念而产生了幻觉。
由此可见,人们在特定情境和状态下也可能产生幻觉,把自己的想象和推测认定为事实。
真相也许是这样的:该学生冲撞校门本身是在受了强烈刺激之后的唐突之举,他头脑被“冲昏”了,失去了理智,在与老师争执过程中更是火上浇油,此时阻拦他的徐老师成了他的发泄对象。争论的过程中,双方声音都很大,根据自己的生活常识和经验判断,他对老师这么没礼貌,老师自然会骂他的,骂的内容也许是自己以前与别人发生矛盾时别人骂他的话或者他骂别人的话。
我的想法得到了普遍认同。我让当事人双方都不要急于下结论,先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回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在这个同学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们得知他的行为的确“事出有因”:先是上学之前,父母在家大吵大闹,大打出手,造成自己上学“晚点”;上学路上又由于走得太急匆,踩了一个妇女的脚,遭到了对方的白眼和谩骂;上学迟到了又受到老师的严厉批评;课间又与同学发生冲突并遭到了大多数同学的“声讨”。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接着就发生了与徐老师的争执事件。
在听了这位同学“祸不单行”的遭遇后,徐老师首先认同了我的推论,并诚恳地向这位学生道歉,说如果自己确实骂了他,请他原谅。这位同学也深刻反思了自己的过激行为,并且推论到:自己说徐老师骂他的话很可能就是上学路上那位妇女骂他的话。一场师生冲突就这样迎刃而解,没有留下一丝后遗症。
(作者单位:陕西省安康市平利县城关初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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