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认识锦鲤大王

2014-08-25 05:23默默安然
花火A 2014年8期
关键词:锦鲤老三学校

默默安然

当锦鲤变身大魔王,每天被无数的人转发许愿时,乔池却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1. 他单纯,美好,把一切褒义词用在他身上都不过分

他们都说,苏锦鲤是个骗子。

他们说得没错,我最擅长的就是骗人。我骗吃骗喝,骗乔池将人生最好的年华拱手送我,骗老三为我远走他乡,骗玲玲和一个不爱她的人在一起。

我总是逢人便说我名字的来源,我家门前有个池塘,池塘里不知被谁放了几尾锦鲤,锦鲤越来越多,来看的人也越来越多,渐渐地成了风景。于是当地就把池塘周围种满了花树,围上了栅栏,开始卖票。我爸爸就是从池塘边认识我妈妈的,他们俩一直留着那日的票根,我出生后,他们给我取名叫锦鲤。

可是没有人信我的话。因为他们从没见过我爸妈,也没见过一探头就有锦鲤凑成堆的池塘。

他们不喜欢和骗子一起玩,他们也嫌我的名字太难写。只有乔池留在我身边,因为他似乎很爱听我讲故事。

我让他拿东西和我换故事,他很听我的话,就把他的吃的喝的玩的都送给我。我开始胡编乱造,前言不搭后语的,乔池却也听不出来。

我七岁,乔池五岁。我去上小学,奶奶给我系了红领巾,我趾高气扬地从他面前走过,他就配合着我,一脸羡慕的样子。

再也没有乔池那么可爱的男孩子了。我真的这样想。

我五岁那年就被父母送到了奶奶家,这里很偏僻,连条像样的河都没有,跟我的家天差地别。可周围的小孩子却很多,他们每个人都被父母许下了“接回家”的诺言,却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父母两次。

只有我和乔池最清醒,因为我们连那个遥遥无期的承诺都没有。自从将我送来,我就再没见过他们,而乔池也和我一样。

后来奶奶和我说,乔池的爸妈在他出生不久的一场车祸中去世了,当时乔池被他妈妈护在身下,竟然安然无恙。

可是长大了的乔池还是和其他孩子不大一样,他三岁才会讲话,到了上学的年纪,却连入学测验都过不了。

虽然大人们不愿意明说,但周围孩子们一个个都上学了,懂事了,更显出他的不一样来。那些孩子开始瞧不起他,叫他傻子。可乔池听得懂,他也难过,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于是,我扑上去和那些孩子打架,我打不过男孩子,总是遍体鳞伤。乔池在一旁哭个不停,可我一点也不后悔。

乔池的爷爷过世前,曾带乔池去城里的大医院检查过,他的智商确实有问题,属于孤独症。他爷爷还特意跟医生说,乔池可以和小朋友一起玩,可再想想,似乎也并不算玩耍,他只是跟着我罢了。

所以爷爷去世那天,特意叫了我去,他嘱托我照顾乔池,我答应了。

我当时已经读完了初中,并非不懂这个“照顾”的责任有多重大。

可我喜欢乔池。他单纯、美好,把一切褒义词用在他身上都不过分。

可此喜欢非彼喜欢。

不久后,我遇见了老三。

2. 我亲爱的乔池,也长大了

老三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我第一次见他,他正两腿吊在单杠上,头朝下,用这个姿势和旁边的人说话。血液倒流,涨得他的脸通红,他大概还觉得挺帅,因为他旁边站的就是被称作校花的那位,叫……什么玲玲的。我倒觉得,没有我的名字好听。

下节体育课就要考单杠引体向上了,我用力晃了晃杠子:“这大热天的,也不怕脑袋爆掉啊。”

“你谁啊?管得着吗!”

老三说完,本想翻身起来和我说话,我却把他的腿一掀,他就惨叫着一头栽在了地上。我本来还有点担心的,毕竟他是头朝下……可一直站在旁边的玲玲,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于是我也跟着笑了。

从那天起,我和玲玲成了朋友。她确实漂亮,我和她站在一起,就像是黄土高坡和桂林山水。不过聊起来才知道,她竟和我在同一个地方出生,她知道那个池塘,也知道什么叫风吹杨柳岸,她还知道那年城市里突发疫病,在大规模传染开之前,很多家长先把孩子送了出去。我们俩就在那批孩子里,所幸的是,我们都健康,但那之后却再也没有人来接我们。

奶奶已经年迈,一日都离不了人。可家周围没有好的学校,我不得已地去了很远的地方念书。我每天来回在路上的时间就要三四个小时,天不亮就要起床,天黑才能到家。我每天放学后乔池都来找我,他没有去学校念书,都是我在教他。他比从前更愿意讲话了,也没那么怕人了,而且他其实很聪明。我只是带了他几次,他就能自己记得站牌,一个人坐车过来了。最开始的两次,奶奶吓得不轻,后来倒也习惯了。

如果不是我说,玲玲丝毫没看出乔池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对乔池伸出手,乔池有些胆怯,下意识地看我,我鼓励地对他笑,于是他也伸出了手去。

乔池也和我一起住在奶奶家,大通铺,一开始我俩挨着睡,可后来奶奶开始睡在我俩中间。

在我开始觉得自己对老三的感觉不一般时,我知道自己长大了。

老三比我大一届,成绩烂得可以,但人缘却好得出奇。他犯了校规,被罚处分,居然有一队人自告奋勇帮他求情。自从我把他从单杠上掀下来,他算是和我结了梁子,远远见着我,就要跑过来纠缠一番。可他笨嘴拙舌,论强辩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总是吵着要我给他报销医药费,最后反而落得给我买零食的地步。

不过他也真的不在乎,他家有钱,也难怪让老三养成了这种浮夸个性。我本是很烦他的,直到偶然被他看见我路过食堂,他看了一眼就离开了。第二天,他特意找到我的班上来了,丢了一份还热着的早点在我桌上。

“我买多了,吃不完了。”

说完他倒落荒而逃了,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或许人的外表和心并不一样。

我本就是得便宜就卖乖的人,找到了能骗吃骗喝的人,绝对不会放过。渐渐的,他会每天早早就到学校,买好早餐等着我。学校有间私人承包的小食堂,里面会做热腾腾的早餐,只不过有些贵。自从他给我买早餐后,我总算能多睡一会儿了,有时候还能留下来给乔池吃。而玲玲也因为我,跟他熟了起来。我们三个人一有空就在一起晃晃,日子好像就在我们三个人并肩的间隔里,一去不复返了。endprint

那是我生命里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老三顽皮,玲玲懂事,在他们身边,我就是普普通通的苏锦鲤,不用伪装成大人。

可是不多久,老三就毕业了。他毕业的前两个月,市区里建好了一所大型游乐园,他邀我和玲玲一起去。我周末是一定要待在家里的,因为乔池不见我,心情就不好。于是我想推了的他的邀请,让他和玲玲一起去,结果老三倒生起气来。

“我这都要毕业了,就这点要求你还不满足我,还算不算朋友了?”

“可是……”

“带着他一起呗!”玲玲说,“带他去玩玩,也对他有好处。”

我只好答应了,反正门票老三来出,谁料那天玲玲却放了我们的鸽子。

新开的游乐园人满为患,乔池很害怕,又觉得很新奇,我只顾着照顾他,哪里顾得上注意老三,结果他一路引着我们到了蹦极台下。

很高很高的蹦极台,因为是新鲜事物,看起来又很危险,好多人在底下仰头望着,都没勇气上去。间或有人从上面跳下来,都伴随着长长的尖叫,在半空一甩一甩的,看得人心惊肉跳。

我看出老三图谋不轨,拉着乔池就想跑,结果被老三一把拽住了。老三笑得一脸奸诈,指了指上面:“走吧,我们去跳一次。”

“不要!”

“走啦走啦……”他拖着我往上走,我就抱着拉杆死不撒手,“你不是胆子这么小的人吧?”

“我才不是害怕呢!我是不想做这么无聊的事!”

“你就当帮我庆祝毕业吧!”

吵闹了半天,最后还是抗拒无效,我被老三硬拉了上去。人站在高空上,即使不恐高,腿也难免发软。我一个劲地嘱咐乔池:“你就老老实实看着,别害怕,这是个游戏。”

我和老三被绑上了安全锁,一起站在边缘处,工作人员要我们俩自己做心理准备,数着数一起跳。老三突然和我说:“我在报上看见过一个说法,说是想确定一个人对自己重不重要,就从蹦极台上跳下去,看眼前浮现的是不是那个人。”

我没有吭声,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我肯定是考不上大学了,我爸爸打算让我接受家里的生意,可我没兴趣,我在考虑,是留在这儿,还是出去走走。”

“我们跳吧。”我对老三笑。

老三确实是个坏人。他把选择撂在我面前,让我来选,看我选他留,还是选他走。

于是我把选择,留给了重力。

从蹦极台上下来,我脑袋蒙了好久,天旋地转的,周围人说话我都听不清,光听得见心脏扑通扑通跳。老三比我更快缓过来,一个劲笑话我。

我冷静下来以后先是找乔池,看他还老老实实地待在一旁才放心。我扭过头,发现老三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答。

“我觉得,你还年轻,出去走走也好。”

我站起来,走向乔池,摸了摸他的头。

我身后的老三,什么都没说。

两个月后,老三毕业了,他真的听我了的话,决定去外地闯一闯。他走的那天,玲玲拖着我去送他。他跟我说:“今天日子真好,是我十八岁生日。”

我哑然,突然心慌意乱,在那一刻,我很想开口留住他。可我只是去一旁买了瓶水递给他,笑着对他说:“十八岁生日快乐。”

老三递给我的最后一根绳子,被我拒绝了。

走出火车站,我哭得一塌糊涂。我给了一个十八岁少年一份那么差的生日礼物,也给了自己一份永远愈合不了的遗憾。

可是,在从蹦极台上跳下去的那一刻,我眼前浮现出的是乔池。

然后我想,我大概一辈子都不能爱别人,不能结婚,不然乔池该怎么办呢?

谁让苏锦鲤是个骗子,我只能让他走,让他以为我对他没半分不舍,让他在他的人生中寻觅一个坦坦荡荡的姑娘爱。

再然后,奶奶走了,我和玲玲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那中间,老三回来过一趟,我们错过了。

我亲爱的乔池,也长大了。

3. 我眼见着乔池因为音乐,仿佛找到了和这个世界和平相处的方式,但我却更加失落了

是玲玲发现乔池的音乐天赋的。

我太笨,每天除了关心他吃饭睡觉,定时带他去做体检之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就连医生和我说的,有很多自闭症的小孩都有其他方面的天赋,我也拋在脑后了。

可玲玲会拉小提琴,高考还凭借这个加了分。她参加了一个艺术展,给我和乔池发了邀请函。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拉琴的姿势优雅得像只天鹅。

我听不懂那些曲子,可乔池却很高兴,手舞足蹈的,我只当他是图新鲜,可玲玲问他:“你喜欢吗?”

“喜欢。”乔池回答得毫不犹豫。

乔池很少回答其他人的话,这让我愣了很久。

后来,玲玲向我证明了,乔池听得懂,他或许天生就对那些音符很敏感。玲玲开始教他识五线谱,教他认曲子。玲玲惊喜地对我说乔池是有绝对音感的人。看着他们在一起那么开心,看着乔池逐渐开朗了起来,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难过。

我偷偷想,是不是我耽误了乔池,是不是我没照顾好他。

大学要求我们都住宿,我向学校申请,只要能让我把乔池带在身边,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好。我可以给学校打工,食堂也好,打扫卫生也好。让我没想到的是,学校听完我的故事,痛快地答应了,不仅如此,还刻意帮我和乔池安排了一间宿舍。

我对学校感激涕零,可没过两天,玲玲慌慌张张地跑来,她手里举着的报纸上面真名真姓地写着我和乔池的故事。

记者们蜂拥而至,堵着我和乔池的去路,摄像机对着我们的脸,话筒伸在乔池眼前,非要让他说句话。

是玲玲冲出来,挡在了我和乔池面前,她一改往日温柔小巧的模样,发狠地推搡着那些记着。

“你们走啊!他们已经过得很不容易了!”

“你们吓坏他了!滚开!”

我们三个从学校冲了出去,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我们的新闻,歌颂着我有多伟大,照顾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自闭少年这么多年。endprint

我跟玲玲说:“我从不觉得,带着乔池,是种辛苦。在我心里,乔池是我幼年的玩伴。他虽然沉默,可有时候看着他的表情,我知道,很多东西他是懂的。这个世上能说会道的人那么多,可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听我说话时,只有乔池愿意听着。”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觉得。”

我知道我没看错,玲玲的眼睛里,闪着异常灿烂的光。那是当初面对老三,面对那些觊觎她美貌的男生时,从未出现过的。

这股风潮很快就过去了,每天都有各种新鲜的报道,再没有人提及我们。也有企业或个人给了我们一些捐赠,奶奶留下的钱足够我念完大学,那些捐赠钱我原封不动地为乔池存了下来。

我想着有一天,或许他也会离开我,到时候我好送份大礼给他,不会再像对老三那么敷衍。

大二那年,玲玲突然向我提出她想带乔池去系统地学音乐。玲玲被过继给了她的姑姑,有了家里给补贴,日子好过得多,她对我说:“你不用考虑太多。”

玲玲的意思我懂,她愿意出钱让乔池去学音乐。她都说到这个分上了,我能怎样呢。我只好说:“我没考虑什么,他喜欢就让他去学吧。”

我找了校园兼职做,每天晚上都在宿舍楼推销手机卡。夏天的时候,我去批发市场批了很多女孩子的发饰在学校外兜售。而玲玲,每周有两个晚上,加上周末,都带着乔池去上声乐课,学琴。后来,她甚至申请搬过来和我们同住。

乔池依赖玲玲超过了我,玲玲教他拉小提琴,他拉得越来越好,一开始隔壁宿舍总来说我们打扰别人,渐渐的,他们倒愿意来听了。我眼见着乔池因为音乐,仿佛找到了和这个世界和平相处的方式,但我却更加失落了。

一个周末,玲玲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她家里有事必须回去一趟。于是,我第一次去接乔池下课,就这样,我遇见了陈城。他站在乔池对面,比乔池高半个头。他笑得好看,从前老三总是笑得又浮夸又坏,他的笑却像冬日的暖阳。

“乔池。”我一叫,他就跑了过来,陈城看着我,略微点了点头,我也赶忙说,“你好。”

“你好,你是……”

我扭头看了乔池一眼:“我是他姐姐。”

“你是叫……”

“苏锦鲤。”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陈城却不好意思地揉了一下鼻子:“是这样的,玲玲嘱咐我,说一个叫苏锦鲤的女孩子会来接乔池。我受人之托,总得问清楚。”

“你是……”

我本想问“你也是学生吗”,他就抢先一步回答:“我叫陈城。”

后来,我无意中从玲玲口中知道,她根本没嘱咐陈城什么。原来那不过是他问名字的说辞而已……

4. 他心里似乎有一块净土,尘世喧嚣全都进不去

陈城是乔池的老师,但不是玲玲的,乔池喜欢钢琴,小提琴只是业余。陈城很小就过了钢琴八级,也算是个钢琴天才。他很喜欢教乔池,一副大哥哥的样子。

玲玲常常去看乔池练琴,便也和陈城熟起来,两个人话题很多,看着也般配,没多久就开始私下见面了。

对于他们俩的事,我乐见其成,心里早些时候的乌云,也总算消了些。

可一天乔池在钢琴课上突然咳嗽不停,被送到医院去了,玲玲在电话里慌乱极了,说乔池谁的话都不听,闹着要找我。我赶到医院,陈城也在,他看见我,竟然先道歉:“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我赶忙解释。

乔池小时候犯过几次哮喘,但也不算严重,家乡那边空气好,后来也没再犯过。这个城市春天柳絮纷飞,我竟然疏忽了。真该死啊,我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喂,你干什么!”

陈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的手冰凉,他的手却是滚烫的,着着实实烧得我心口一紧。我们俩僵持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便轻轻地放开了手。

大夫走出来,说已经没有大碍了,打完点滴,休息休息就可以出院。

“麻烦你了,我今天来得急,明天过去把医药费给你。”我对陈城说。

“不着急……”

“陈城,咱们俩还是先回去吧,”一直没怎么出声的玲玲适时地开口了,“东西都还落在学校呢。”

“回去吧。”

我又推了一次,他才点了点头。

玲玲看了看我,没说什么,跟陈城一起走了。

从玲玲的眼神里我能看懂,她是想让我跟乔池单独待会儿。

我推开病房门,乔池躺在床上歪头看着我。他看起来和普通大男孩没有任何区别,但他心里似乎有一块净土,尘世喧嚣全都进不去。我有时候会想,在他的心里会不会有我给他讲过的那个池塘,有一群群的锦鲤呢?

“乔池,你喜欢玲玲吗?”

我知道,他懂,是我一厢情愿,只想拿他当个孩子。他直勾勾地盯了我半天,然后,摇了摇头。

我笑了,伸手摸着他的头。他当然是喜欢玲玲的,可是他明白,我说的不是简单的喜欢。

“我喜欢你。”

我想出去取药,刚站起来,就听到乔池字正腔圆地说出了这四个字。我竟然控制不住地一下子跌坐了回去,可当我捂着心口转过头,看见的是乔池纯粹得什么都没有的眼睛。

他当然是喜欢我的,最简单的那种喜欢。

“我也喜欢你啊。”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难受,脸上却仍旧像平时一样朝他笑。

隔天我去学校找陈城。我打听了他在哪个教室,走近时,他正和一个孩子坐在钢琴前。他抓着孩子的手,严谨却又温和地校正指法。我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后面看着,直到一个孩子跟他说:“陈老师,有个漂亮姐姐看你。”

我忍不住笑了。

他回过头看见我,也笑了。

“怎么不出声?”他走到我面前。

“我是个没艺术细胞的人,只能多看看!”

“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说着,他竟伸手握了我的手腕,拉我到了钢琴前,“难不成当我是俞伯牙?”endprint

陈城即兴弹了一首曲子,我不知道名字,可明明清澈跳跃的旋律,却隐隐含着哀伤。琴音落了,小孩子鼓起掌来,我也跟着鼓掌。惶惶然,我竟然忘了来这儿是为了还他钱。

没多久下课了,陈城非要拉我一起去吃饭。自从老三走了,我再没和乔池之外的异性一起单独吃过饭,多少有些不习惯。可陈城很健谈,即便我不应声,他也能一个人说得欢,一点也不尴尬。他原本是教青少年的,可乔池被玲玲带来时,很是格格不入,其他老师都不愿意收他,是陈城自告奋勇收下了乔池。

“你能把他带得这么好,一定吃了很多苦。”

“没有,乔池听话,从来不会惹麻烦。”西餐厅里的气氛有点诡异。

刀子好难用,怎么也切不断,我把盘子切得啪啪响:“我总觉得对不起乔池,我应该早点让他去学些东西的,是我耽误了他。”

陈城抢过我的刀叉,帮我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又把意面卷好,把叉子塞回我手里。我抬头看着他,多少有些窘迫,他的手指就在这时伸了过来,在我额头轻轻地弹了一下。

“你真傻。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盯着他的脸,不知怎的竟模糊了起来。我心里结的冰慢慢被他融化了,竟流动着闪起光来。

后来,在不多久的后来,我在乔池的曲目单上看到了那首钢琴曲的名字——《梦中的婚礼》

5. 我不能再将乔池拉回我的世界了

我和陈城走了一段路。

那一年,他常来学校找我,而我一般都在图书馆里。图书馆外人进不去,他就去找玲玲借卡片。他陪在我身边,我一歪头就能看见他,暖洋洋的。

他从玲玲嘴里打听到了我的生日。那天傍晚,他在学校里逢人便送冷烟花,竟招来了很多人帮他。我浑然不知,直到有人尖叫了一声,我从窗口望下去,暮色四合,路灯又还没亮起来的当口,陈城举着玫瑰花,站在一簇簇的烟火之中。

我知道,对于我,陈城就是那个踩着七彩祥云的英雄。可是我害怕,我甚至不敢出图书馆。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给玲玲打电话求救。没一会儿,我在上面看见玲玲领着乔池来了,对陈城说了什么。

看戏的人也散了。

陈城的身影掩在夜色里,是一碗苦得不能再苦的毒药。

“你这又何必呢……”晚上,乔池睡了,玲玲爬到我床上来,和我耳语。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何必……”

我只知道,我放不下乔池是真,这么多年的陪伴,是亲人也好,是爱人也罢,他已经成为我心里的一部分。他的智力不比同龄人,他懵懂单纯,他是玻璃,他练不成钢筋铁骨,我想象不到有天把他独自抛进这个滚烫的熔炉里,他要怎么过。无论是老三、玲玲、陈城,即便他们有颗宽广而又火热的心,他们能够包容我,包容乔池,可这对他们来说也太不公平。

这份不公平,反而会压垮我。

不久后,我们毕业了,我忙着找工作,为如何安排乔池的以后头疼。陈城在消失了一段时日后,突然出现,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别害怕。”他笑,手指弯曲着伸到我的额前,却又缓缓放下了,“我来是和你商量件事的。”

陈城说,近来有个比赛,学校选人去参加,如果得了奖会有一些奖金,重点是会受到重视,对之后的发展有很大好处。

他打算让乔池去。

这件事玲玲一早就和我讲过了,我拒绝了。如今陈城又来找我,我明白是玲玲让他来劝我的。

“我不会让乔池去的。”

比赛要去很远的地方,而最近我忙着毕业的事情,等着面试通知,根本脱不开身。我不能让乔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哪怕有玲玲一起。

“可这对他来说是很好的机会。”陈城试图说服我,“你知道他是个天才,这对他的病也有好处。”

“我说不行,就不行。”

“你根本不打算放他一个人生活,对吧?!究竟是他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他?!”

陈城喊完这句,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他咬着嘴唇把头偏到一边,他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他不后悔说这些话。

除了像被针扎到的一丝丝痛,我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我一早就在心里对自己偷偷承认过,或许是我自私,是我不愿往前多走一步,只想守着我和乔池的永无乡。

“随你怎么说吧。”

我走过陈城身边,我知道他在我身后看着我,可我没有回头。我像当初逼老三离开一般,冷漠地对待了他。

可是乔池对我说:“苏锦鲤,我想弹琴。”

他不会说谎,他说这话时,眼珠子溜溜地往玲玲身上瞟。我本想对玲玲发火的,可看着乔池期待的样子,我甚至觉得发火会吓着他。更何况,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叫我的名字。

他会字正腔圆地叫“苏锦鲤”了,我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那是个周末,下着密密的小雨,我送乔池走。当然玲玲、陈城,还有其他人,都在一起。我帮乔池收拾了满满的行李,他只知道他要去弹琴,但并不认为自己会离开很久。可我有预感,这是他渐渐离开我的第一步。

我目送他离开,这个从刚会走路就跟在我后面的小孩子。我第一次见他,是他跌在地上,却哭都没哭。我把他扶起来,他看着我,却笑了。

乔池走过安检时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眼里有慌张,玲玲在一旁拉了拉他。

那次比赛乔池备受瞩目,媒体翻出了旧新闻,一时间我的电话几乎被打爆。我却关了机,离了学校,回到了家乡。在乔池爷爷的墓前,我终于有底气跟他说:“我把乔池照顾好了。”

太多的公司愿意包装他,给他无条件的帮助,替他操办演奏会。玲玲一直跟在他身边,有时是演奏者,有时是经纪人。后来,我听说陈城和玲玲终于在一起了。

我用存着的钱,给乔池买了一架钢琴,我把提货单交给了陈城。

“你是打算离开吗?”陈城问我。

“在你们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在。”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伸手拉住我,“现在我再让你选一次,你的选择会变吗?”

我轻轻地推掉了他的手:“好好照顾玲玲。”

那之后,我始终一个人生活。玲玲每次都会发乔池的新照片和演奏单来,我曾偷偷去看,在最后一排,听完就离开了。陈城和玲玲那么合拍,即使不是情投意合,也是相敬如宾。从玲玲的语气里我能感受到她很幸福,她幸福,她身边的乔池也会幸福的。

我不能再将乔池,拉回我的世界了。

6. 苏锦鲤来还愿了

我在微博上转了很多次那张锦鲤图片,每次许的愿都一模一样——希望你们幸福。

后来的某一天,一个带V字的账号在下面留言。

他说:“苏锦鲤,我想你。”

我打开回复栏,手指还没来得及动,眼泪却已经掉下来。我的选择终究是对的,离开我的他过得这样好,他已经会用这些高科技的东西、会坦率地表达自己了。

傍晚,玲玲的电话来了,她说她和陈城订了婚,订婚宴一定要回来办。她帮乔池在公司申请了一个假期,过两天他们就要一起回来了。

——锦鲤大魔王,苏锦鲤来还愿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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