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注定》:“贾樟柯”式的解构之美

2014-08-25 05:02郭青格
电影文学 2014年15期
关键词:解构

[摘 要] 贾樟柯在其获得法国第66届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的电影《天注定》中,不仅突破了其传统的影像内容往往以强烈的人文关怀为主的特点,添加了“暴力元素”,而且还通过对影像话语本身的颠覆、塑造解构者自我消解与毁灭的悲剧形象与深刻剖析社会内部颠覆力量及其价值意义等,显示出其非凡的解构视野,从而使其既具有颠覆中国影像传统话语的创意力量,又具有其影像话语本身的解构之美,并形成了其独特的“贾樟柯”式影像话语本身的解构之美。

[关键词] 《天注定》;解构;解构之美

曾被誉为“亚洲电影闪电般耀眼的希望之光”的中国第六代导演代表人物之一贾樟柯,其电影视角独特,洞察力强,叙事沉静客观,对社会从不进行单纯的道德判断,而总是能在个性鲜明的纪实性叙述中来剖析整个世界变迁的意义,其影像一向具有虚构和纪录片相结合的鲜明的个人风格,而其在法国第66届戛纳电影节上荣获最佳编剧奖的新作《天注定》,不仅继续延续了这一风格,而且还在其内容与情境设置方面分别增添了“暴力元素”与创意,显示出其非凡的解构视野,从而形成其强烈而个性鲜明的“贾樟柯”式的解构之美。

一、解构对于影像话语本身的颠覆之美

“添加了‘暴力元素的《天注定》对于一向善于在作品中注入强烈人文关怀的贾樟柯来说是‘一种创新和突破”[1],充分显示出了中国影像颠覆其传统话语的创意力量,具有影像话语本身的解构之美。其具体表现为:

(一)解构性事件

解构主义美学认为,解构不单单是从一个结构向另一个结构的转型,解构总是伴随着一个深刻而有震撼力的事件。解构主义美学家德里达曾说“那些使社会、技术转型了的事件就是解构性的事件”[2],所以,一切促使人类进步的事件都是解构性的事件,解构性事件具有创造人类历史的巨大实践进取精神,而解构之美正是由这些具有人类历史巨大实践进取精神的解构性事件具体表现出来的。

在影片《天注定》中,导演贾樟柯用来反思暴力的四个事件,不仅具有推动社会进步与转型的作用,而且也具有创造人类历史的巨大实践进取精神,所以这四个事件不仅是典型的解构性事件,而且还是其影像话语本身解构之美的具体表现。影片《天注定》以现实中胡文海案、周克华案、邓玉娇案与富士康工人跳楼自杀等四个突发性的新闻事件为题材,运用纪录与虚构相结合的方式讲述了四个充满暴力的解构性故事。在山西,一个煤矿村的村干部由于腐败而廉价出卖了村里的煤矿,对此,当地村民大海非常愤怒,曾多次找村干部追究此事,还试图给中南海写信举报等,但终因贫富身份差异与社会不公,最终都无果而终,于是被逼无奈,一怒之下,他拿出了猎枪,枪杀了那些不仅不帮自己维权却反而还侮辱自己的人。在重庆,只有“听到枪声才觉得不无聊”的三儿因过年而回到家乡,但家乡亲人之间的隔膜与亲情的淡漠,让他感觉精神焦虑而空虚,因此为了挣脱贫穷与落寞的农村生活,他宁愿相信一支手枪才能引发无数的可能性,于是苦练冷酷打劫射杀路人技艺的三儿,再次走上了抛弃家人、杀人抢劫而远走他乡的人生之路。在湖北,桑拿店前台小姐小玉一日值班后遭受两个有钱客人的骚扰与百般羞辱,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之下,小玉拿出水果刀,杀死其中一人,接着满身鲜血又去追踪另一人。在广东,一个湖南男孩小辉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与工作环境不断地更换工作,先在东莞一个夜总会打工,后又在一家工厂里打工。在工厂打工期间,工厂的噪音、工友的冷漠及其家人的唠叨等,这一切都让他不堪忍受,于是他被迫走向工人宿舍的阳台,纵身跳了下去。四个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不同,但是主人公被纷纷逼向绝境并最终采取致命行动的人生命运却惊人的相似,正如导演贾樟柯所说“这些人除了采取暴力别无选择”。所以,从这些具有极大的社会与人生破坏性的暴力事件本身的根本性质来说,无论是对于社会现实本身所存在的缺陷,还是对于我国影像话语传统,这些事件都是具有颠覆性的价值与意义的解构性事件。

(二)解构性结构

在影片《天注定》中,导演贾樟柯颠覆中国传统影像话语的创意力量不仅来自于其影像的解构性事件,而且还来源于其影像内在的解构性结构。

作为一部极具预见性与洞察力的杰作,导演贾樟柯以其非凡的解构视野,在影片《天注定》中,不仅在其内容方面增添了“暴力元素”,而且还在其情境方面以拼盘式的结构创意设置了颠覆传统影像结构的解构性解构。《天注定》以四个从新闻中收集的突发事件为核心场景故事,结合低俗动作片与黑色喜剧艺术元素,拼凑出一个充满激愤与颠覆性力量的暴力世界,山西的农民因不满村领导腐败而以暴制暴枪杀了村里违法乱纪的干部,重庆的打工仔因对社会现状不满春节回家之后又开始出逃武装抢劫,湖北的一名桑拿前台服务员因客人的百般羞辱而刺死了他,广东的打工仔小辉因各种社会压力而在公司宿舍楼跳楼自杀,四个地点,四个人物,四个毫无关联的故事,故事结构零落分散,就像一块业已破碎的镜子。整个影像以一些自我撕裂的事件来破坏影像内在的逻辑秩序与结构,从而颠覆传统影像的内在结构而形成一种解构性的影像结构。

因此,《天注定》作为贾樟柯影像的一种创新和突破,既具有颠覆中国影像传统话语的创意力量,又具有其影像话语本身的解构之美。

二、解构者自我撕裂与毁灭的悲剧之美

在《天注定》中,作为解构者,那些解构事件的主角,电影版的胡文海、周克华、邓玉娇与跳楼自杀的富士康工人等,其充满暴力的行为既毁灭了他人,也毁灭了自己,体现出了一种解构主义美学中自我撕裂与毁灭的悲剧之美。

(一)解构者的自我撕裂

当代法国著名的解构主义哲学家美学家雅克·德里达认为,解构不是某个外在的东西,解构犹如在某种建筑中“一开始就对建筑物的严密性和它内在秩序构成威胁的墙角石”[3],解构是一种本体性的内驱力,是一种存在于事物内部结构的颠覆性力量,这种颠覆性的力量既解构对象,又与解构的对象同归于尽,所以,解构者有一种在解构的过程中既造成结构秩序解体,也造成自身在场的无效的自我撕裂与毁灭的悲剧之美。

而对于《天注定》的解构者,贾樟柯在其获奖致词中曾说“故事中有四个人物,在生活快速变化的背景下面临压力,瞬间突发暴力”,他们或者为反抗乡村貌似资源垄断、贫富差距的腐败问题而愤怒杀人,或者为挣脱社会底层人们被忽略的精神困境而义气地打劫,或者为保护人的尊严底线而冲动杀人,或者为无法在社会中寻找到个人的出路而无奈地自杀,这些都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绝望者的最后反抗,他们在杀人的同时也是在自杀,所以,他们在反抗现有社会秩序,撕裂他人生命、毁灭他人的同时,也在进行着自我的撕裂。在一个被解构的社会中,那些解构者从来都不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这是解构者的必然命运及其悲剧之美的原因所在。

(二)解构者自我撕裂之毁灭的悲剧美

所谓悲剧美就是那些作为实践主体的肯定性社会力量因必然的社会矛盾冲突而遭到不可避免的苦难或毁灭,从而引发人们的悲壮与崇高感的一种审美形态,所以悲剧美往往是在毁灭的形式中揭露丑恶的事物,并肯定有价值的东西。

从结构主义美学的角度看,解构者作为被解构的原有结构的一部分,为了反抗原有的旧结构,并建立具有新生活力的新结构,当其作为一种颠覆力量解构原有结构的时候,也必然会撕裂或者毁灭自我,而这种行为是具有为正义而牺牲自我的崇高性与悲剧美的。

而在《天注定》中,一系列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在对于一些社会问题的不满与反抗中所作出的自我毁灭牺牲,以有形的暴力去反抗无形的暴力,其既具有社会批判意义,又具有维护与弘扬社会正义意义,他们无疑是当代社会问题的解构者,并具有作为实践主体的肯定性社会力量因必然的社会矛盾冲突而遭到不可避免的苦难或毁灭,从而引发人们的悲壮与崇高感的一种审美形态特征悲剧美。

三、解构对于社会内部结构的颠覆之美

《天注定》从平民阶层的视角出发,通过社会底层四个小人物由于现实生活所迫而最终走向极端的悲剧故事,深刻剖析了时代变迁与社会大转型之际,小人物的生存焦虑及其社会内部所存在的问题,无论是从影像中的事件来看,还从影像话语本身来看,《天注定》的解构性都具有对于社会内部结构的颠覆之美。

与贾樟柯以往的电影比较而言,《天注定》最大的特点是充满着大量血腥暴力的镜头与诸多暴力事件,如电影一开场主人公之一三儿连开三抢杀三个人;大海为了干掉令他不爽的人,一腔怒火用猎枪接连爆头;小玉在桑拿房包间里受辱拔刀而出,用刀反复刺进人体,等等,影像中各种血浆喷涌而出的镜头不胜枚举,各种残酷而血腥的镜头贯穿始终,所有的故事似乎都在告诉人们,任何一个人都有暴力的可能性,暴力是一种基因,基因一旦遇到机会,它就会一发而不可收地被激发出来。然而,对于影像作品一向以强烈的人文关怀为特色的贾樟柯来说,为什么会突然在《天注定》中增添暴力元素,并大力渲染与表现暴力,其价值与意义何在呢?

贾樟柯曾说,拍摄《天注定》是为了“用半个小时告诉观众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突然变得如此暴力”,反思人们发生暴力行为的深层社会根源,直面“中国的伤疤”。作为一个我国当代社会问题的拼盘,《天注定》以排列组合式的四个段落与故事,以纪实影像与文化的方式,集中地揭露与展示了当今社会中的矛盾及其社会暴力的根源,如第一个故事所反映的乡村中资源垄断、贫富差距的社会矛盾及其暴力产生的直接根源;第二个故事所反映的关于人的精神层面的孤独感等困境及其暴力产生的精神原因;第三个故事所表现出来的关于人本能地保护尊严底线的问题及其暴力产生的个人与社会原因;第四个故事所讲的关于当今社会个人出路所存在的问题及其暴力产生的无形社会原因等等,四个有代表性的故事,四个具有典型意义的暴力事件,有如一部中国当代社会问题的史诗,不仅描绘了当代社会中血腥、谋杀、绝望、挣扎犹如循环的圈套存在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而且还深刻地批判与反思了中国作为全球经济游戏的博弈者与强大的引领者,其所遭遇的措手不及的由财富崇拜带来的社会混乱与精神的迷茫与困惑,并启发人们认识到“当一个社会急匆匆往前赶路的时候,不能因为要往前走,就忽视那个被你撞倒的人。”[4]从而让人们不仅要理解暴力、反思暴力,而且还要最终消除暴力产生的社会根源等,对处于社会支配与主导地位的权力腐败进行批判与对社会内部贫富悬殊结构秩序进行颠覆破坏,这就是《天注定》中大力渲染与表现暴力的社会价值与意义。

因此,正如德里达所说:“解构不是,也不应该仅仅是对话语、哲学陈述或概念以及语义学的分析,它必须向制度、向社会的和政治的结构、向最顽固的传统挑战。”[5]《天注定》所具有的解构价值与意义就是对于处于社会支配地位的一方的批判及其对于社会内部结构秩序的颠覆与破坏。

[参考文献]

[1] 贾樟柯.天注定[J].海豚TV周刊,2013(05).

[2] 雅克·德里达.书写与差异[M].张宁,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3] 苏勇.解构的价值与解构主义美学思想[J].重庆社会科学,2009(04).

[4] 中国第六代导演领军者——贾樟柯简介[OL].西部网,http://www.cnwest.com,2009-03-17.

[5] 苏勇.解构的价值与解构主义美学思想[J].重庆社会科学,2009(04).

[作者简介] 郭青格(1968— ),女,河南滑县人,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审美心理、电影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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