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杨斌
(兰州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莫言这位乡土之子,从贫瘠的土地中获取宝贵的民间智慧。莫言与民间社会有着奇妙的情缘,首先体现在小说中传奇民间故事的选取上。
莫言在故乡土地上,度过了童年和青年时代,“我总觉得我的故乡有些可怜。我嫌弃它,又有些忘不了它”[1],高密东北给予了莫言饥寒挨饿的童年,童年是人接触人性最真的年代,而莫言的童年却因生活的贫穷过早地接触到了人性的本真,这对于莫言未来的小说创作或许是不幸中的幸事,使得他对于人性有着独特的理解,获得民间的独有智慧,这其中不可忽略的便是来自于有着民间智慧的爷爷的启蒙,“童年时代就像消逝在这条灰白的镶着野草的河堤上。爷爷用他的手臂推着我的肉体,用他的歌声推着我的灵魂,一直向前走”(《大风》)。贫瘠的黑土地以母亲博大的胸怀,关爱着这位小学未毕业便辍学务农的孩子,在爷爷民间智慧的启蒙下,莫言从贫瘠的土地中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民间风俗人情的盛宴。
在莫言的小说中,有着大量关于民间传奇轶事的描述,透出一股带有麦香的民间神秘感,构织着高密东北这个传奇的世界和传奇的人们。这其中大概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先辈的传奇故事的描述,其中包括“我奶奶”、“我爷爷”、“我姐姐”、“我姑姑”这些人的传奇事迹;一种是民间流传下来的具有典型民间色彩的奇闻逸事,其中包括仙妖鬼狐、风水奇闻等故事。
莫言这种独特的乡土之子的身份,成就了小说中“作为老百姓的写作”的叙事角度,他更愿意表达民间土地的朴实和原生态景象,真切而细致地以一个亲临者的身份,讲述一个个关于“我爷爷”、“我奶奶”、“我姐姐”、“我姑姑”的传奇故事,这些富有高密东北乡这个神奇地方色彩的故事,在作品中流露出晶莹神奇的色彩。如《红高粱家族》中“我爷爷”和“我奶奶”的传奇爱情故事。“我奶奶”由于父亲的贪财,在父亲的逼迫下被迫与麻风病人结婚,就在成亲的那一天,“我爷爷”作为一个轿夫,却和“我奶奶”开始了一段惊天地的爱情传奇故事。小说中高粱地的结合、抢婚等情节,是无法被束缚的情欲,是人性的一种本能体现,充分体现了“我爷爷”、“我奶奶”敢于大胆反抗统治强权的勇气。《秋水》中“我爷爷”和“我奶奶”传奇的爱情故事和经历更值得称赞,两人不甘为世俗这道看不见的枷锁束缚,私奔到了荒无人烟的高密东北乡,因此他们成了第一批开拓者,荒凉清贫却温馨甜蜜。后来“我奶奶”为“我爷爷”生“我爸爸”那个情节,更富有极强的传奇色彩,莫言用粗糙的笔调细腻地描写了从开始的难产到后来一位貌似“仙女”的“医生”的出现,顺利地生出了“我爸爸”,如此具有故事性、传奇性的故事,在莫言的小说中还有很多。再如《蛙》中“我姑姑”一生传奇而富有悲剧性色彩的故事,《丰乳肥臀》中“我姐姐”下乡时富有传奇色彩的悲剧经历。
故乡对于莫言来讲,是获取民间趣文的宝藏,过早辍学便开始务农的莫言与故乡的土地和民间社会有着近距离接触。在这片乡土中,民间的奇闻逸事全汇聚积累在莫言童年的那个纯真的头脑里,民间智慧赋予了莫言一双睿智的慧眼,关注着民间社会的点滴,洞悉着世间百态的酸苦,这样的民间趣闻轶事体现在莫言的小说中,更增添了几分趣味性和传奇性。如《金发婴儿》中黄毛和婆婆对讲那些天南海北的神奇民间故事。黄毛讲了一个王戈庄有个女人被井里的荷花迷了本性而丧命的故事,原来那朵荷花就是勾死鬼变的。婆婆给黄毛讲的故事更神奇并且充满民间智慧。说是一个雨天,八个泥瓦匠到破庙避雨,却遇到非比寻常的大雷火球,于是互相开始怀疑有人做了亏心事,这是上天的报应,于是想到一个辨别做亏心事的人,让他出去接受惩罚,就是他们决定每个人将斗笠向庙门扔去,谁的斗笠被风吹走就出去受死,而最后那个被风吹走斗笠的人绝望地跑到外面,对上天祈祷不能冤枉好人,于是破庙坍塌,剩余的七个人全压在里面,无一生还。这些极富民间智慧的故事,是最有味道的调味剂,民间文化价值和独特形态借这些民间故事,有滋有味地表现在小说中。再如《爆炸》中关于狐狸的情节,《欢乐》中提及的风水和祖坟风俗,《球状闪光》中关先生形象的塑造,《牛》中大媳妇和小女婿的故事。这些民间传奇故事都具有民间智慧的内涵,是莫言小说关注民间社会的体现,也是这位乡土之子的民间智慧体现。
莫言关注民间社会,以乡土之子的身份书写这里的人生、社会,莫言笔下的世界是充满故事的神秘高密东北乡,是真实的民间社会,为我们构筑了一幅色彩浓郁的乡土民间社会画卷,在这幅画卷上,最绚烂的一抹色彩就是典型民间社会情境的表现。
民以食为天,在莫言构筑民间社会的时候,关注人民,关注他们的生活,自然离不开食物,于是典型的民间食物意象便成为莫言小说民间社会中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如小说中的“白荞麦、豆腐荞麦”、“高粱”“玉米”和“麦子”等颇具乡村色彩的食物,它们本身就有着浓厚的乡土气息,运用到莫言笔下的民间社会中,更充分体现了真实的民间社会生活,再如一些日常吃饭场景都颇有浓郁的乡土色彩,如“筑路工睡眼惺忪地起来,眼睛半睁半闭着喝玉米面糊子,啃玉米面大窝头,就着腌萝卜疙瘩”(《筑路》)。又如“队长披着夹袄,一手里拤着一块高粱面饼子,一手里捏着一棵剥皮的大葱,慢吞吞地朝着钟下走”(《透明的红萝卜》)。再如“杜大爷从书包里摸出一块玉米饼子,我从包袱里也摸出了一块玉米饼子。我摸出了一根大葱,他也摸出了一根大葱”(《牛》)。玉米面糊子、玉米面大窝头、腌萝卜疙瘩、高粱面饼子、大葱等这些带有浓厚民间色彩的乡土食物,所塑造的场景只能属于民间,此间展示的便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农民形象。这与莫言童年和青年在高密东北乡生活的经历分不开,真实的乡土民间经历给了莫言创作的一方肥沃土地,在这里,想象力自由驰骋,带着浓郁的乡土麦香,书写着民间社会,也属于民间社会。
莫言小说除了具有典型民间乡土色彩的食物意象外,还有大量带有典型民间情景的描写,如民间技艺情节的描写。如《透明的红萝卜》中,对于老铁匠、小铁匠和黑孩打铁情景的描写。“老铁匠从炉子里把一支烧熟的大钢錾夹了出来,黑孩把另一支坏錾子捅到大钢錾腾出的位置上。烧透的钢錾白里透着绿。老铁匠把大钢錾放到铁砧上,用小叫锤敲敲砧子边,小铁匠懒洋洋地抄起大锤,像抡麻秆一样抡起来,大锤轻飘飘地落在钢錾子上,钢花立刻光彩夺目地向四面八方飞溅”(《透明的红萝卜》)。打铁作为民间一种很有传统特色的民间技艺,在莫言如此详尽的描述中,散发着浓厚的民族气息。
莫言小说中,同样散发着浓厚民族气息的情节还有关于民歌或是民间俗语的引用,如《透明的红萝卜》中老铁匠与小石匠冲突时唱的两句“说不出什么味道的戏文或是歌词”,《秋水》中“我爷爷”教我唱的儿歌,《姑妈的宝刀》开篇对于民歌的引用,《牛》中“骡马比君子,牛羊日他娘”民间俗语的引用,《大风》中爷爷哼起的民间小调,从这些作品中对于民间俗语智慧的引用,可以看出莫言对于民间社会的谙熟,那种信手拈来的程度是这位民间之子深得民间大地馈赠的礼物,作品中流露的种种乡土色彩正是莫言这位民间之子真性情的流露。
莫言对于民间社会的理解是民间社会经历厚赐的恩宠,再一次揭示人类本性的原生态和民间智慧,莫言小说中的民间社会是中国文学界乃至世界文学界一抹永恒的绚烂。
[1]莫言.我的故乡与我的小说[J].当代作家评论,19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