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荣景(本刊记者)
商南“代理爸妈”情暖童心
文/陈荣景(本刊记者)
商南在全县89所中小学校、27所幼儿园建立“留守儿童关爱中心”,由教师“代理爸妈”结对帮扶,把爱的阳光播撒在每位留守儿童心上。
父母外出打工,爷爷刚刚去世,商南县清油河镇后湾村10岁的留守女童李丹入冬后高烧不退,把奶奶急哭了。关键时刻,丹丹的“代理妈妈”——女老师刘兰每晚衣带不解地在医院照顾起她。“县上鼓励老师结对帮扶留守儿童,把爱延伸到课外。照顾丹丹病愈,我心里特别甜。”32岁的刘老师和丹丹结下深厚的“母女情”。
在商南县,像丹丹这样父母均在外打工的留守儿童有2339名,占义务教育阶段在校生总数的10%,且山区留守儿童比例超过70%,身心安全缺乏保障。2013年初起,县教育部门在66所中小学校、57个教学点设立“留守儿童关爱中心”,发起教师“代理爸妈”结对帮扶,把爱的阳光播撒到留守儿童心上。
在距离县城100多公里远的十里坪镇,每天早上6点钟,9岁男童李冬独自步行十几里山路上学,父母在广州打工,爷爷奶奶仅能顾上冬冬的一顿晚饭,衣服都是穿成“煤球”才换洗。
“我第一天来学校上班,天下大雨,这么小的孩子拖着书包冒雨独自上学,裤腿上裹着厚厚一层稀泥,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新老师。”曾在十里坪镇任教的女老师黄梅当时只有23岁,大学刚毕业,初次见到这种景象,她转身背对学生心酸地哭了。
一个班30名学生,14名都是缺人管照的留守儿童。一次家访,孩子的爷爷头发脏乱,扎着个藤条当腰带颤巍巍从门里走出,黄梅形容就像看到了原始人,“老人照顾自己都费力,很难照顾好孩子的方方面面。”
“放眼大山根本找不来几个在家的年轻人,发动老师当‘代理爸妈’,是无奈也是基于现实考虑。”商南县教体局副局长郭自华说。
在结对帮扶活动开展后,许多有爱心的教师纷纷义务扛起这份重担。“没有哪个老师看到孩子受苦会无动于衷。”29岁的“代理爸爸”李卫平说,在十里坪教书时,他每天6点起床出发,骑摩托接偏远的走读生上课,有时赶上下雨怕有山洪,他打伞徒步送几个孩子回家,返回宿舍已是夜里9点。
不少“代理爸妈”还负责照顾高年级寄宿留守儿童的生活起居。26岁的金丝峡镇小学女老师郝彩云,家在县城,周一到周五她都住校,凭着一腔热情向学校申请成为“代理妈妈”后,困难接踵而至:蹬被子、做恶梦哭、尿床……每晚她要去学生宿舍查房四五次才能睡踏实。“我妈训我说‘你还是孩子,怎么照顾孩子?人家父母都不管,你凭什么管?’”郝彩云很委屈,一度想放弃。
10月的一个夜晚,10岁男孩陈焰高烧39度,郝彩云披着衣服背起陈焰,喊醒隔壁的男老师,两个人打着手电筒将孩子送到村卫生所。等孩子挂上吊针,郝彩云开始联系陈焰的家人,孩子爷爷肝硬化正在城里治疗,奶奶前几天刚躺进了镇上的病房。
“他父亲在外地接电话时哭着感谢我,我本来生气他没有照顾过孩子,但突然间就理解了他,他在外赚钱养家的压力更大。”郝彩云学会体谅这些在外漂泊的打工者。陈焰生病期间,全校“代理爸妈”轮流照顾他。四天后,孩子母亲从城里赶回来,陈焰在病床上惊喜地叫着妈妈。母子团聚的感人场面让郝彩云落泪,她认识到这些家庭的艰辛,下决心把“代理妈妈”当下去。
洗衣服、给孩子理发、教孩子整理床铺……郝彩云在一年的锻炼中越来越称职,最难面对的,反而是每周末要离校返城。有一次,她收拾好背包准备搭乘最后一趟大巴回家,刚到校门口,听见孩子挥手喊着:“妈妈别走,留下来陪陪我们!”她当时含泪看着大巴车开走,硬下心肠没有回家看望两月未见的父母,选择陪留守孩子过周末。
“谁不希望家人团聚,留守儿童问题是特殊社会现象,简单地批评谁、怪罪谁都无济于事,只有大家多付出爱心,孩子才能有幸福的童年。”郝彩云说当“代理妈妈”也并不是只有付出,山区生活寂寞的老师,也常常被孩子的纯真温暖。
“老师我最喜欢你!”“妈妈你辛苦了!”一笔一划的小卡片塞满了黄梅的手,这是她讲课超时错过了回城大巴,伤心地站在校门口,全班寄宿留守孩子悄悄写下的安慰。“他们怕我难过,自发给我唱歌,没有经历过的人,体会不到被14个孩子爱着的感动。”黄梅声音哽咽,她内心感激拥有这段不同的人生经历。
2013年,商南县为解决这些偏远山区教师和留守儿童吃饭难问题,在全县教学点一次配备了300个由财政直接拨款的专职厨师,对学校进行了标准化住宿和食堂改造,对留守儿童实行食宿费全免,每人每月补助20元话费,让孩子能与父母常通电话。
记者了解到,商南县已有160余名教师响应号召,成为“代理爸妈”,通过一对一、一对多的帮扶,2000余名儿童得到了阳光般的温暖呵护。
不少留守儿童内心封闭、行为孤僻、冲动易怒。“老师长期接触孩子,了解他们的性格、心理,孩子更愿意向老师倾诉自己的内心。”郭自华解释选老师做“代理爸妈”的更深层考虑。
清油河镇六年级二班有个12岁的男孩小辉,高个头让他在班上“鹤立鸡群”而“脾气像只小‘藏獒’,一不高兴就龇牙咧嘴动起手。”班主任董章虎介绍,小辉父母外出务工,他寄养在姑姑家,姑姑稍一管严,小辉就离家出走。
“留守孩子都很想表达自己的感情,但由于缺少正确引导,很容易在表达中出现行为过激。”董老师的心中小辉仍是个好孩子,只是缺乏家庭教育。一次,小辉离家出走后,“代理爸爸”董老师跑遍全镇的网吧、游戏厅、娱乐场,费尽周折找回小辉。
面对叛逆的孩子,董老师及时阻止了姑姑的打骂,带着小辉来到学校内的“留守儿童关爱中心”,在布置温馨的环境中,和他悉心交谈。了解到小辉很思念在浙江打工的父亲,董老师一面打电话联系小辉的爸爸,和他商量怎么配合引导孩子,一面通过中心安装的亲情视频让小辉和父亲见面,增加父子沟通的机会。
一月后,小辉变了。“大扫除抢着搬桌椅,运动会总是拿第一,同学都爱和他做朋友。”董老师在留守儿童档案日记里这样写到。
然而,最让“代理爸妈”揪心的,还是留守儿童群体普遍存在的自卑心态。
教学过程中,“代理妈妈”黄梅一度为孩子的这种情绪深深困扰。县上组织儿童英语会话比赛,班上的几名孩子幸运入选,10岁的留守女孩云云却大哭着要退出比赛。
“她担心身上衣服太旧,怕城里孩子嘲笑她。”黄梅的心像被撕扯了一下,她很想呼吁不要歧视留守儿童,要给予他们更多掌声,但她也意识到,最重要是让留守儿童学会自立自强。
对此,今年以来县教体局先后多次组织省市心理学专家赴商南,对全县教师进行儿童心理知识培训,规定所有学校每两周要为留守儿童开设一堂心理辅导课程。
心理课上,培训归来的黄老师在孩子心上播种“阳光因子”:“城里漂亮高楼都是你们爸爸亲手搭建,宽宽的马路都是爸爸修起来的,他们为建设祖国、为你的幸福在努力流汗,爸爸妈妈不在,你们就有更多机会学会照顾自己,你们比城里孩子能吃苦、更独立!”
积极的鼓励让云云喜笑颜开,她主动提出要去县城参加比赛。通过持续地心理疏导,留守孩子普遍从委屈、怨恨到愧疚、到自豪,一点点变得懂事成熟,平时上课争着举手发言,学习更踏实努力。
商南县大力创造劳动力本地就业机会,从根本上解决留守儿童问题。梁生树/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生活的磨难可以让他们更坚强,用心理辅导帮助他们告别弱势心态,孩子的将来一定能走得更远。”黄老师说。
在商南县,常年在外打工者多达5万余人,占到总人口四分之一。这些打工父母有的两三年才回家一次,有的夫妻不断在农村、城市之间频繁迁徙,孩子随之“流动”,像浮萍一样“飘着”,对身心成长极为不利。
“‘代理爸妈’是我们探索的一种代管机制,但想彻底解决留守儿童问题还得靠全社会齐心协力。”县妇联副主席马湘霞说。
2013年初,县委从顶层进行总体规划,由县教体局携手妇联、关工委、团委、综治办等多个相关部门,组织上千余名干部深入村镇对留守儿童家庭进行摸底清查。
孩子父母在哪儿打工、爷奶身体状况、孩子是否在校外需要有“代理爸妈”监护……掌握实情,县上很快安排各村组长、镇干部进行包片,对困难家庭实施点对点帮扶,把留守老人、儿童问题“打包”解决,尽力构筑儿童安全防护网。
清油河镇小学3年级1班老师陈怡告诉记者,如果没有镇干部及时排查,只在上课时间接触到孩子的她,根本无法得知班上10岁女童慧慧的真实家庭情况。她一直以为慧慧的奶奶租房在镇上生活不错,孩子比山里孩子幸福多了。
“通过摸底调查,发现她们租住在一间棚户房,墙是土坯,只有一张床,老人不会安灯泡,房里点着煤油灯。”更让陈怡心疼的是,好学的慧慧每天放学趴在屋外凳子上,借着夕阳写作业。
摸清情况,县上多个部门很快对慧慧家进行帮扶,将祖孙二人接出破旧棚户,联系慧慧爸妈,请他们尽快回家妥善安排老人和孩子的生活。陈怡还联合其他老师轮流为慧慧课外辅导学习。在齐抓共管下,慧慧的生活有了改善。
“妈妈,你能不能不要走!”这是金丝峡镇小学10岁男童陈焰高烧退后给妈妈说的第一句话,在场的老师、医生都倍感心酸。“我虽然是他的‘代理妈妈’,但谁也不能代替父母在孩子成长中起到的作用。”郝彩云说。
留守儿童问题要最终解决,实现劳动力的本地就业才是根本。近几年,商南大力开发金丝峡镇的旅游产业,一些在外打工的孩子父母正在选择回流。看到镇上经济发展好,陈焰的父母最终决定在景区附近开设一家便利店,不再外出务工。
小陈焰终于和父母团聚,郝彩云在欣慰的同时,也默默希望班上的留守孩子都能和陈焰一样,早日和父母团聚,享受家庭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