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喆
顺手牵羊
20年前,我还是个顽劣的小男孩。放学回家跟一帮小伙伴跳房子、玩弹弓。小孩子天性爱玩,父母也没时间管教,就这样任由我顺其自然地成长。
那时候,同班同学小峰(化名)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个头跟我差不多,家境比我好。所以我很爱跟他在一起,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买点零食,分给我吃。
有一天,我去小峰家玩。他家装潢得豪华气派,还有很多我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玩具:变形金刚、遥控汽车、航模、忍者神鬼和太空堡垒的模型……
在他家上厕所时,我看到盥洗台干净精致,跟我们家简陋的水盆、水缸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突然,我看到角落里有一张皱巴巴的10元钞票,不禁怦然心跳。父母平日里给我的零花钱很少,能偶尔塞给我1元买糖吃就已经很不易了。这10元钱,对我来说真像笔巨款,可以买玩具小汽车,买20包膨化食品,买几十张卡通贴纸……我偷偷地把钱塞进裤子口袋里,匆匆借故回家了。回家后,我开始心神不宁,害怕小峰的妈妈会找到我家来,父母便会关起门来把我打一顿。
我越想越怕,手里摸着10元钱,不敢拿出来,更不敢花。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梦里都是我偷钱被老师和父母责骂的画面。
我开始后悔自己莽撞的举动了,心里默默祈祷这件事不会被发现。
哭红的眼
第二天早上,我忐忑不安地到学校上课。奇怪的是,小峰的座位是空着的。我预感到这与那10元钱有关。
下午,小峰来了,他眼眶红红的,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大哭过。我急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摇着头不肯说。
我问他:“是你妈妈骂了你一上午吗?”他揉着眼睛点点头。
“是因为家里丢钱了吗?”他又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听到这里,我已猜出大概,一定是他妈妈发觉10元钱不见,便认为是小峰拿的。我顿时心里很难受,我做错了事,却把惩罚加在无辜的好朋友身上。
我想了很久,如果我把钱还回去,小峰就不会受苦,但我爸妈知道了一定会责怪我,小峰他们家对我的印象也会不好。但如果我永远不说,就会一直背负心理上的债,小峰也会不快乐。
那一整天的课,我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经过一晚上的思想斗争,我终于决定把钱还给他们。
那天是周六,恰好小峰跟他爸爸出门了,只有小峰妈妈在家。我低着头,羞红着脸,嗫嚅着说:“阿姨,对不起,那10元钱不是小峰拿的,是我拿的,现在还给你。”我从裤袋里掏出皱巴巴的10元钱,交给小峰妈妈。她拿下钱后,我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小峰妈妈沉默着,我忽然有些担忧起来,我抬起头说:“阿姨,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保守秘密?”她终于说话了,当时的气氛好尴尬。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妈和老师,爸爸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说着说着,我开始抹眼泪,仿佛爸爸的拳头已经悬在半空了。
我一边哭,一边说:“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小峰也不会跟我玩了……”
“那你必须再给我20元,作为我保守秘密的费用。”
我看看小峰妈妈,她的脸上没有笑意,不像是在开玩笑。
做塑料花
我父母偶尔才给我1元,让我去哪里弄20元钱呢?难道再去偷吗?我有些怨恨小峰妈妈,觉得她是在要挟一个小孩子。
“我这里有个活,每天根据图片插塑料花,一天可以赚1元,帮我做20天就可以了。”
我有些为难地看着她。我素来调皮捣蛋,坐也坐不住,手工劳动也很差,让我一个小男孩学做插花,真是巨大的挑战。
她看我面露难色,便说:“你自己考虑清楚,如果你不做的话,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妈。”
我只好连声答应。后来,每天放学后,我就去小峰家里,帮他妈妈做插花。一开始,我插的花歪歪扭扭的,一点儿都没有美感,看到小峰在看电视,我便伸长了脖子也想瞄一眼。
小峰妈妈走进房间,我只好缩回脖子继续埋头做插花。一个星期以后,我便习惯了,安安静静地坐着插花,效率也越来越高了。
终于,熬过了20天,我心想那20元钱也还清了。让我意外的是,小峰妈妈笑眯眯地递给我20元。
我摸不着头脑,说:“阿姨,这个钱不是我给你的吗?”
“傻孩子,这是你自己劳动挣来的钱。阿姨怎么会要你的钱。阿姨想告诉你,犯错不要紧,但是做错事要有一个深刻的印象,这样以后就不会再犯了。我想你这20天,不仅学会了插花,也学会了做人的道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20多年,我搬家后去了另一个小区,与小峰却一直是很好的朋友。现在说起来,觉得是芝麻大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如果当年小峰妈妈换一种方式对待这件事,也许我如今依然带着人生的污点,被众人耻笑诟病一生;又或许我会破罐破摔,偷窃成瘾,成为人人喊打的阶下囚。
少不更事的时候,谁都会犯错。重要的是如何对待一颗稚嫩易感的童心,我很感激小峰妈妈当年待我的方式。
情商学堂
老过(心理学硕士,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天一心理热线咨询师)
这个故事中的小峰妈妈是位很不寻常的家长。碰到类似的事情时,大多数家长可能只是用宽容、不计较的态度去对待孩子,而没有去解决孩子内心的问题。13岁的孩子,“拿钱”只是事件的表象,背后可能是有些需求没有机会得到满足,比如没有零花钱或家长不同意等等。而小峰妈妈用一个“小惩罚”(其实是小劳动),既让孩子对这件事有了深刻的印象,又帮助孩子理解了劳动挣钱的道理,这种态度比一般的寬容更进了一步。也正因为此,周建苗才会时时记得这件事。
心理学和教育学的许多研究者,极为关注童年经历对人的影响,取得了许多成果。当然这种关注有时会被误解到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太看重童年经历的影响,而低估了成年人的自我调整能力。有位心理学家忍不住吐槽:“许多人的童年创伤,可能是自个想象出来的,目的是为不堪的现实找一个逃避的理由。”
(摘自《东南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