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吉成
1949年3月24日,毛泽东和中央机关由西柏坡开赴北平,经过一段紧张的工作,终于迎来了胜利的凯歌。共和国成立后,我继续留在中央搞警卫工作。
随着新中国的成长壮大,各国宾客来访量不断加大,前苏联专家来华工作者日渐增加,外宾保卫工作日渐繁重。当时中央没有专门的外宾保卫部门,全部外宾保卫工作均由当时的政治保卫队承担。中央政治保卫队是1948年由中央社会部在河北平山县的东黄坭组建的,当时的队长是高富友,指导员是焦万友,我虽在警卫师侦察科,但多数时间在政治保卫队工作,任一队副区队长。后政治保卫队划归中央警卫师政保一队,承担外宾警卫任务。
护卫西方来宾
1952年2月,我第一次尝试护卫西方来宾的工作,护卫对象是文幼章夫妇。文先生是加拿大的和平友好人士,基督教的牧师。他从小在中国四川长大,能讲一口很好的蜀味汉语。我把他们夫妇护送到上海,和他们一同被安排进黄浦江边的上海大厦。陪着来宾的除我之外,还有刚从美国归来、在世界和平大会工作的翻译虞艺佩,她年纪较大,我称她虞大姐。
上海市还给我们配了一名翻译刘德曾小姐,一名警卫人员朱家来同志。文幼章在上海有许多熟人,天天有活动。结束上海的访问后,文幼章一行人又去了安徽。在蚌埠,我陪着他们观看了宏大的治理淮河工程等。每天的参观访问活动,文先生都要记录下来,并拍下他和人谈话会面的场景。有时候文幼章无法自拍,就让我帮他拍。在和他们夫妇一起参观的日子里,我学会了一门技术——照相,那时用的是120照相机。
保卫和平会议
由宋庆龄、郭沫若等中国知名人士倡议发起的保卫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于1952年10月2日至13日在北京召开。我被分到东南亚组,组长是武衡。37个国家的344位正式代表出席了会议,他们住老北京饭店,会场在怀仁堂,这次会议通过了12项有关世界和平决议,毛泽东主席及世界和平理事会主席约里奥·居里均向会议发了贺电。这是新中国第一次承办大型国际性的民间会议,工作做得非常认真,准备得非常充分,从各单位抽调人员组成大会筹备委员会,下设会议组、总务组、警卫组等相关小组。警卫师的许多人都参与了会议的保卫工作。对于承办大型国际性会议,我们毫无经验,就外宾的安全保卫工作,也是照着以往保卫首长的模式,给重要来宾派个警卫员,外宾走到哪,警卫跟到哪。对此,那些来自非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外宾不太满意,这些情况反映到周恩来总理那里以后,他及时做出指示:“外宾警卫,既要保证安全,又要不露痕迹,要做到‘内紧外松。”公安警卫部门马上根据周总理的指示,对警卫工作的方式进行了相应的调整和改变,逐渐得到外宾的认可。而周总理的一系列指示,随之成为今后外宾保卫工作遵循的重要准则。
会议结束后,还有一些外国友好人士留了下来,他们被归属到一个称作综合组的机构,受到了接待、管理和保卫。我当时被指派保卫路易·艾黎。他是新西兰人,中文水平很高,能读文言文的古书,闲时就逛琉璃厂、大栅栏等古旧书店和书摊,购买古旧图书,把中国的古诗词、文言文译成白话文,对外进行报道和介绍。
我回到部队后有时还抽空去看他。第二年的五一国际劳动节,我在天安门观礼台值勤时与他相逢。他见我穿着笔挺的毛料军服,显得十分惊讶,这时才知道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
护送波、捷委员赴朝
1953年夏,公安部决定八局下设第四处,即外宾处。我被暂借四处工作,刚去就担负了一起护送波、捷委员赴朝鲜的任务。
1950年,中国人民志愿军进入朝鲜后,与朝鲜人民军共同浴血苦战。1953年签署朝鲜北、南停战协议及一些相关的协议。为了停战后随即展开的战俘遣返工作,谈判双方议定组成中立国遣返委员会。根据《中立国遣返委员会的职权范围》协议条文,由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瑞典、瑞士、印度这五个未参与朝鲜战事的国家,各指派一名委员组成委员会,负责并保证战俘在停战以后行使其被遣返的权利。
公安部八局局长刘伟把我找去交代任务:“局里决定派你负责护送波兰、捷克斯洛伐克两国的遣返委员会成员赴朝的任务。你要组织好交通部门的乘务人员,做好沿途护送和生活安排,还要通知铁路沿线各省市的公安部门,协助你搞好警卫工作。到朝鲜后,与有关方面交接。”我和国防部外事局的几个人,陪着波、捷两国的遣返委员会成员,从北京出发,经辽宁省沈阳市到安东(今丹东),后过鸭绿江到新义州,和朝鲜方面接上了头,继而赴平壤。
在逗留一天后,我们乘火车过大同江,到达了靠在军事分界线北边的朝鲜中部的开城。在朝鲜停战谈判期间,中国方面的代表团就驻扎在开城西边的山坳里。因为战事刚刚停息,路上到处是弹坑,火车走走停停,行进迟缓艰难。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终于把波、捷两国委员安全送达这里,圆满完成了护送任务。
警卫苏加诺总统
1954年完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周年的保卫工作后,我进入公安学院学习了一段时间,随后仍回到原单位,继续从事外宾警卫工作。
1956年10月,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加诺访华,毛主席、周总理都和苏加诺举行了会谈。为了确保苏加诺的安全,他的警卫工作由公安部八、九两个局共同承担,给总统本人配的卫士长,是中央警卫团的政委杨德中。苏加诺下榻在中南海的勤政殿,随同苏加诺访华的其他外宾分别住在东城区的正义路宾馆(清朝末年的日本驻华使馆)和北京饭店。我当时负责正义路宾馆的外宾警卫工作。因为外宾分住三处,活动起来总要不断地联络,所以我们也频繁地和中南海接触。
印尼首脑的卫士长
我为外国的首脑政要做卫士长,是从1957年国庆节时开始的。那一年,印度尼西亚派出代表团来我国参加国庆观礼,为首的是副总统穆罕默德·哈达(译音)。作为这个代表团的警卫工作负责人,我在北京陪代表团参观了故宫等名胜古迹。
上世纪50年代中期以前,一般外国来宾到我国访问,都是安排他们在内地和沿海的省市参观。然而由于穆罕默德·哈达信仰伊斯兰教,所以外交部门特意安排代表团去新疆,这是我国首次安排外国首脑到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参观。endprint
这次参观由当时的全国政协副主席、原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政府主席包尔汗陪同。在乌鲁木齐,代表团参观了新疆的民族学院,参拜了一些著名的清真寺,观看了当地伊斯兰教群众的礼拜活动,还到几户信仰伊期兰教的人家作客。随后,代表团还去南疆参观了那里的牧场,观看了维族青年的叼羊、赛马等表演。
穆罕默德·哈达中国的宗教信仰自由、民族政策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返回北京时,代表团在古城西安停留,参观了半坡遗址、碑林等名胜古迹。穆罕默德·哈达对中国的访问感到很满意。
金日成首相三次访华的卫士长
1958年2、3月间,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政府首相金日成率代表团来访,此前他曾有过几次来访,都是秘密的,或非正式访问,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公开访华。我国政府当时以最高规格的礼仪接待了金日成,并派专列到与朝鲜接壤的丹东市迎接。欢迎仪式从丹东就开始了,继而是在沈阳,北京的仪式最为隆重。
周总理等领导人到火车站迎接金日成,曾在抗日战争时期和金日成长期并肩作战的周保中将军也到火车站迎候老战友。迎宾仪式后,周总理陪同金日成乘坐敞篷汽车在北京市内绕行,接受数十万群众的夹道欢迎。
金日成等下榻于东交民巷8号,我被指派做金日成的卫士长,金日成走到哪里,我就跟随到哪里。在北京的活动结束后,代表团去了广州。为了表示对中朝友谊的珍视,周总理一直陪同朝鲜客人活动。当时中国正处在全民大炼钢铁的高潮中,小高炉、土高炉随处可见,代表团在广州参观了市委机关炼铁的小高炉群。炼钢铁的人员将事先浇铸好的有“中朝友好万岁”字样的钢锭作为礼物送给金日成。金日成刚要接,站在身边的周总理指了指我说:“让他拿吧,这钢锭很重,他们练过功。”于是,我单手接过这有七八公斤重的钢锭。
在广州活动之后,金日成一行返回武汉。中午周总理叫随行工作人员和他一起吃饭。“我们自己吃吧。”我们几个只应声都没有动。可周总理大概是出于对大家的尊重和关爱,一定要大家一起吃:“你们怕和我一起吃饭?有什么好怕的?我是老虎吗?我就是老虎,也是个纸老虎嘛。”
金日成到武汉是和毛泽东在东湖宾馆内百花楼会面。晚上,周恩来陪着金日成去看建成不久的武汉大型钢铁厂。周恩来、金日成和我坐同一辆大吉斯,我和司机坐前面,周恩来、金日成和翻译坐后排。我隐约听到周恩来给金首相介绍武钢兴建的有关情况,以及中国的大炼钢铁运动。从武汉回到北京后,金日成首相仍住进了东交民巷。
1960年,金日成又一次来中国,组织决定还是由我担任他的卫士长。金首相这次来华主要是同周总理和其他中央负责同志会谈,没有太多的参观活动。
几天后,金首相让代表团多数成员留在北京,自己轻装简从,只带了秘书和副官,我方则只有外交部礼宾司负责人、翻译和我陪同,总共六七人,乘飞机去了杭州。金首相这次到杭州,是来和毛泽东会面的,当时毛泽东正住在杭州的刘庄。金首相下榻的南山宾馆,距刘庄不太远,来往方便。他和毛泽东主席会面后,就返回了北京,继而率团归国。
我第三次给金日成首相作卫士长,是1963年的6、7月间。他又是到杭州和毛主席见的面,这次陪他南行的,是陈毅老总。
朝鲜代表团到杭州的当天下午,浙江省委的领导就陪金首相和朝鲜客人游览了西湖。一天,金日成游览了一上午,中午吃罢午餐就休息了,这时,汪东兴同志突然来到我的房间,急匆匆地说:“毛主席已经到饭店了,要会见金日成首相,你赶快去通知客人。”我马上找到外交部礼宾司的同志,告诉他们毛主席已到饭店,等着和金首相见面。
毛泽东突然造访,确实是尚未列入日程排定时间的,大家都感到很意外和措手不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而且在我整个警卫生涯的记忆里,毛泽东主动到客人下榻处晤谈,总共也就发生过一两次。那天,毛泽东和金日成在杭州饭店礼堂交谈了很长时间。从金日成首相交谈后的神情看,他显得很高兴,由此可以推断他和毛泽东的这次交谈很融洽。
负责朝鲜代表团的警卫工作
1959年,我国举行建国十周年大庆活动,许多外国元首前来参加庆典,率领朝鲜代表团来华参加庆典的是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委员长、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内阁首相金日成。他们住进了钓鱼台国宾馆的12号楼,并和我方的接待人员在楼前栽种了象征中朝永远友好的常青松树。
也许出于在金日成以往访华时担任过他的卫士长考虑,此时就由我来负责整个朝鲜代表团的警卫工作;而金日成此次的卫士长由临时从山东省公安厅抽调的警卫处副处长贺传亭担任。从这时开始,我就和钓鱼台国宾馆结下了不解之缘。
住在新建的钓鱼台国宾馆内的贵宾,对国宾馆的环境和设施、中国方面的接待都感到非常满意。各个国家的首脑们对中国在十年大庆活动期间的接待工作都给予了好评。我就几次听金日成首相说:“你们的工作从上到下都组织得很好,很有秩序……”
两次警卫基辛格
1971年5月中旬,美国总统尼克松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的一封密函辗转送到周恩来总理手中,密函说基辛格将于6月15日后的某日到北京。为了保密,接待工作便悄悄展开。
经秘密周折,基辛格随同前一日飞去巴基斯坦的中国接待组于7月9日凌晨4时许乘坐巴基斯坦国际航空公司的波音747飞机飞往我国。中午12点15分抵达南苑机场,我把基辛格在钓鱼台国宾馆5号楼安顿下来后,周恩来总理下午3时来此与基辛格会晤。
为了确保基辛格一行的安全和秘密来访消息不外泄,作为钓鱼台国宾馆警卫工作负责人的我,根据上级指示,对钓鱼台国宾馆院内的哨兵做了新的部署:北门除参加基辛格接待工作人员外,其他人员一律不准通行。5号楼与6号楼之间的一座小桥,新添设哨位,与此次密谈无关的人员,不能通过小桥进入5号楼区域;区域内的人员,也不能从此桥外出。接待负责人对参加这次接待工作的所有人员包括警卫人员、服务人员、司机,也均作了严格规定。
会谈期间,基辛格等人散步到5号楼和6号楼之间的小桥,被我警卫人员挡了回来,很不高兴提出意见说:“我们仿佛被软禁了。”我方人员马上解释说:“难道您忘了自己一再提出的绝对保密的要求吗?”5号楼住着部分接待、翻译、警卫、服务人员,外宾住在楼上。有什么事通过他们沟通联系。endprint
接待工作虽然十分周到,但也发生一些麻烦。一天下午基辛格的助手拿着一摞新华社英文新闻稿,找到接待组联系人员,指着封面上“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走狗”的毛主席语录,问这是怎么回事?误认为我方怀有什么用意。后周恩来指示,凡送外宾阅读的报刊均放到走廊,由下榻的外宾自愿选择提取。此事后来向毛泽东做了汇报,毛主席哈哈一笑说:“告诉他们,那是放空炮,他们不是也整天在喊要消灭共产主义吗?这算是空对空吧。”
一次,美方人员想试探中方服务员,在废纸篓里放了一张10美元的钞票,服务员捡到后,立即交给领导,领导随即让服务员把钱放到房间里的办公桌上,美方人员对此十分称赞。在参观故宫时,随行人员拍摄了不少照片,基辛格开玩笑地说:“还是少照些为宜,否则白宫知道后,还以为我们到中国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呐!”
基辛格在北京停留了48小时,同周总理的会谈就占用了17个小时。会谈在基辛格住地钓鱼台国宾馆和人民大会堂两地轮流举行。最后一次会谈,是在钓鱼台国宾馆的5号楼进行的,会谈超过了预定时间,在外面等候的相关人员十分着急,盯着会议室的门,不断让服务员送湿毛巾、咖啡和浓茶进去,并探听会谈进展。3个多小时后,门终于打开了,双方人员面带笑容走出大厅,谈判取得了预期效果。
基辛格离京时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华盛顿发出“我找到了”的密码电报,其意思是北京之行取得成功。1971年7月15日,中美双方同时向外界发布会谈公告,宣布基辛格秘密访华和1972年5月以前,尼克松将要访华这一“让世界都震惊”的消息。
1971年10月2日,我按通知赶到北京机场参加有关尼克松访华接待和警卫安全会议。为了给尼克松总统试航,基辛格将乘坐美国总统的“空军一号”专机,沿尼克松访华预定的航线飞行,飞机中途在夏威夷逗留,在威克岛加油,然后到上海,再飞北京。这样安排,不致于使尼克松因时差和高速飞行而疲劳。会议商讨了空中交通管制、空中通讯、飞行资料、是否护航、专机放置和保卫、飞机降落后使用的交通工具、饮食供给等问题。
10月3日,基辛格第二次来华期间的保卫工作会在北京卫戌区会议室召开,连我在内只有十人左右。会议决定其警卫工作由北京卫戌区司令吴忠、中央警卫团政委杨德中负责。此后几日内,围绕尼克松、基辛格来华的接待,连续又召开了一系列警卫工作会议,就礼宾、新闻记者、饮食住宿、警卫安全等方面做了进一步具体部署和动员。
基辛格第二次来华的安全保卫工作是成功的,没有发生什么大的纰露,但确也增添了一些笑料。那就是美随行人员黑格在机场吃饭时,也许是想留点纪念,偷偷地把吃饭用的象牙筷子藏进了自己的皮箱。我方为了不使对方难堪,不动声色,直到他离开时利用安检,才悄悄地取回了那双高级的象牙筷子,黑格一副羞愧状。
基辛格离开中国后,我方在周总理的指示下召开了会议,进行认真的总结,要求参与尼克松访华的各个部门尽快拿出自己的接待计划,以便进一步研究。我的笔记本上记录了参与警卫的机关、机构、警卫领导班子、警卫工作日程及毛泽东接见时的警卫、警卫值班等细化部署。
警卫尼克松访华先遣小组
1972年元旦刚过,黑格就带着尼克松访华先遣小组来到北京。警卫他们又成为我们警卫工作的重要任务。这个小组的技术人员要在东郊机场设置一个电视转播台,美方人员用皮尺将专机滑行路线、停放位置、机门方位、舷梯角度量好,划上记号做为记录。先遣组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研商关于尼克松访华时的新闻报道问题。后黑格沿尼克松访华将要行进的路线到上海、去杭州,我们的警卫一直伴他而行。随后又警卫接待了亦称先遣组的美国保安局特工部主任助理威乐逊·利文古得等。我们陪同他看了尼克松将要下榻的钓鱼台国宾馆,将参观的八达岭等景点、备用的医院、宴会晚会场所等。
警卫美国总统尼克松
和历次警卫外国元首一样,当一切准备就绪后,真正的警卫工作倒显得波澜不惊。因尼克松两天后就来,我作为尼克松访华安全警卫工作的负责人之一,其工作已进入了正常的值班状态。约深夜一点钟,我正睡得香,突然接到中南海警卫处值班室打来的电话,说周总理前来检查尼克松下榻处的各项准备及安全设施,我将接待基辛格时穿的涤卡军装穿上,到18号楼等了一会,总理便到了,检查询问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去。
我刚回到值班室,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打电话的是总理的卫士长张树迎,“总理让问问你,是不是没有质地好一点的制服?如果没有,总理说拿他的一套给你,尼克松来华,警卫人员一定要穿戴整洁,不能让人家小瞧咱,这是总理的意思。”我将总理的电话及时向中办和警卫处的上级做了汇报,上级当即决定:凡本部门参加接待尼克松访华的警卫人员,马上到北京江都服装店量体裁衣,每人一套毛料制服。我们随后见到了总理,总理很满意。
为了尼克松的顺利访华,我们做了多次安排和充分准备,即空中安全、机场安全、住地安全、交通安全、饮食卫生、医疗保健、参观及游览场所的安全、对危险分子的控制、对接待人员的审查、关于尼克松去外地访问的安全保卫工作等。
1972年2月21日上午11时10分,美国总统的副机首先降落在东郊机场,11时30分,尼克松的专机准点着陆。尼克松和夫人首先走出机舱和周总理握手持续了一分多钟。随后13名随访正式成员才陆续走下舷梯。高规格的接待仪式后,周恩来同尼克松同乘一部红旗轿车直趋钓鱼台国宾馆。毛泽东破例在尼克松到达的当天下午,于中南海会见了尼克松。由于毛泽东这一决定有点意外和仓促,所以没来得及同负责尼克松警卫的官员打招呼,连美国国务卿罗杰斯都不知道,几辆负责接送的车子,悄无声息地把美国总统尼克松、基辛格等人送到了中南海。尼、辛走后,部分警卫官员才发现丢了总统,便慌作一团,尽管我们做了详细解释,他们还是不安。
当美国客人进入中南海毛泽东的住所后,毛泽东对尼克松说,今天谈话的内容是你定的,吹哲学。于是双方海阔天空地谈。当尼克松把话题拉到越南和台湾问题时,毛泽东当即制止:“这些问题我不感兴趣。”他指了指周恩来说:“那是他跟你谈的事。”endprint
美国人又提起“放空炮”的笑话,毛泽东说:“大概我这种人放空炮的时候多,无非是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倒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各国反动派,建设社会主义这一套。”尼克松笑着指指自己:“就是打倒像我这样的人。”毛泽东说:“就个人来说,你可能不在打倒之列,可能他(指基辛格)也不在打倒之列,都打倒了,我们就没有朋友了嘛。”
会谈进行了1小时10分钟。会谈中,曾出现过一个小小的尴尬场面。正在毛主席纵横捭阖交谈时,美方一在场人员的口袋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他把手放进衣服口袋里摆弄了几下,响声无法停止,只好无奈地把那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个微型录音机,这位美国客人尴尬难容。毛泽东历来反对这种做法,见美方人员的狼狈相,毛泽东大度地继续着原来的话题。会谈前后毛泽东与尼克松分别握手,世界上把中美两国高层领导的握手称为“跨过大洋彼岸的握手”。
在招待尼克松的国宴间,周恩来指着印有熊猫图案的烟盒,对尼克松夫人说:“我想送给你这个。”“你是说送我香烟?”尼克松夫人有点不解。周恩来解释说:“不,不是香烟,我要送你们两只熊猫。”尼夫人对尼说:“周总理说送给我们两只熊猫,真的熊猫。”尼克松当即决定要送中国两头麝香牛作为回赠。这一情节通过卫星现场直播,引起公众极大兴趣。
在盛大的国宴上,有件小细节引起人们的关注。在座的美国客人大都不会用筷子吃饭,惟独尼克松不同,不紧不慢地用筷子夹取宴品,那一招一式很像回事,吸引了众多记者的镜头。原来尼克松为了访问成功,专门练就用筷子就餐的技巧,因此国宴上的风头让他抢去了不少。宴会后,加拿大驻京记者将那把筷子揣入怀中,据传说后来有人愿出2000美金买那双筷子,加拿大记者还是不答应。
2月23日,周恩来和尼克松在钓鱼台国宾馆会谈,总理的车到后,美方客人到楼门口等候。握手之后,尼克松亲自为周总理脱掉呢子大衣,这一切作为警卫负责人的我都看在眼里。这个镜头被美国记者拍下来传回国内播放,美国报纸称:“尼克松为周恩来脱大衣,等于发表了一篇极为动人的竞选演说。”
2月23日晚,周恩来陪同尼克松一行在首都体育馆观看体育表演期间,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大家都非常焦急,因为第二天尼克松要游览八达岭长城和定陵。正在大家拿不定主意时,总理指示,不管想什么办法,按原定日程行动。表演结束后,负责安全的部分同志们就赴长城等参观点做实地勘察。雪确实下得很大,沿途积雪很厚。安全勘察人员在返回途中,后车撞到了前车的尾部,如若不采取措施,第二天的行车安全难以保证。于是当晚紧急动员了几十部洒水车,连夜对明日要经过的路段进行了全面喷洒盐水和清理工作。同时还安排专人对长城步行道的积雪进行清扫。24日出发前,对所有驾驶人员做了安全行车动员。上午8时,参观游览的车队驶出钓鱼台国宾馆北门,驶向八达岭,这时沿途整个路面干净如洗,没有一点积雪,美方人员对此特别惊奇,并大加赞赏。
2月25日上午游览故宫时,美方警卫人员异常紧张,因为当时有许多群众也漫步其中。其实,所有群众都是经过事先组织审查安排的,绝不会给美方人员造成威胁。当然,这些情况美方人员是不知情的,他们不时地用步话机相互联系,一看到游人稍多一点,或者从一个点往下一个点转移时,他们更为忙碌,其表情和行动,我在现场看得一清二楚。整个游览井然有序,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美方警卫人员对我方的保卫工作如此高效表示敬佩。
为了保证尼克松在杭州外出的安全,专门从北京空运了两部红旗防弹车,尽管杭州方面做了大量安全准备工作,还是出了些小的纰漏。
在杭州,尼克松住刘庄,周恩来住西冷。约定下午游西湖,周与尼在花港观鱼景点会合。因工作人员没有领会好意图,导致周恩来的随行人员在花港观鱼景点等过了会合时间,仍不见尼克松一行的到来,警卫人员一阵紧张,周恩来也怕出意外,吩咐有关人员立即联络寻找。其实尼克松在距会合点不远的一片草坪上等候。负责外宾警卫的我,多数时间跟着尼克松,当时我也犯嘀咕,一向守时的总理,怎么没能按时出现在会合地点,根本没想到出什么差错,而是估计总理又有了什么急事。
在杭州还发生一件比较棘手的事,那就是美国国务卿罗杰斯等有关要人、专家突然对即将于第二天在上海公布的《中美联合公报》发难,要求再做修改。有文字披露说:罗杰斯如此节外生枝,有借以发泄对尼克松、基辛格与毛泽东会见时将其撇下的不满之嫌。
《中美联合公报》此前已经毛泽东和尼克松分别予以同意批准,此刻再提修改属反复无常的无理之举,尼克松得知后非常生气,在宾馆的客厅里踱来踱去,脸色铁青。最后无奈,还是让基辛格再找乔冠华商量。乔立即汇报总理,总理马上求见毛主席。毛主席说:“除了台湾部分我们不能同意修改外,其他部分可以商量”。于是当晚乔冠华与基辛格开夜车修改公报稿,吸取了罗杰斯的部分意见,第二天,又经中美两国首脑批准。这天,周恩来专门在上海锦江饭店看望了罗杰斯,使罗的失衡心理得到了抚慰。
尼克松在上海既参观工业展览会,又会谈,还参加宴会,活动安排得很紧,整个警卫工作严密有序,没出过差错。1972年2月28日,作为中、美关系重要里程碑的《联合公报》正式签定。尼克松在归国前的告别宴会上高举酒杯说:“我们在这里已逗留了一周时间,这是改变世界的一周。” (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