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城市点评：从《雅加达：一个亚洲大都市的曲折发展之路》一文想到的

伍 江同济大学教授，副校长

自上世纪70年代印度尼西亚经济进入快速发展阶段后，印尼的城市化进程也随之进入快速发展轨道。目前印尼的城市化率刚刚超过50%，和我国城市化程度处于十分相近的水平。同样与我国相似的是，快速城市扩张和建设在带来了城市经济繁荣和现代化城市生活的同时，也带来了对原有自然环境和历史文化环境的严重破坏。作为世界第四大人口大国和东南亚最大的国家，印尼拥有丰富的自然物产，印尼的热带丛林举世闻名。然而今天随着快速经济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热带丛林由于无序砍伐而迅速消失的速度也令世人瞠目。也正因为此，环境的可持续发展理念在印尼各界取得了越来越广泛的共识。印尼的特殊历史使印尼成为一个多文化融合的国家。印尼与中国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华人向印尼的移民史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汉代。印尼在早期佛教的东南亚传播史上扮演者极为重要的角色。自13世纪伊斯兰教传入印尼后，伊斯兰教成为印尼最主要的宗教。今天印尼仍有近9成的国民信奉伊斯兰教，从而使印尼至今仍为世界上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国家。始于17世纪的荷兰殖民统治，又使印尼成为东南亚受到西方文化最强烈影响的国家之一。如何在经济全球化趋势日益强化的今天仍能保持多民族多宗教的文化传统，同样也是今日印尼面临的重大挑战。

作为印尼的首都和最大的城市，雅加达拥有超过1 000万的人口和600多km2的土地，和上海外环线以内的中心城区几乎完全相当，因此具有很强的可比性。和上海以及其他所有快速发展中的大都市一样，雅加达也有林立的高楼，宽阔的马路，丰富而多样的都市生活。但和上海想比，高楼的数量却远没有那么多、那么密。相似的人口密度却并未对应相似的开发强度，中心城区大片的低矮住宅区仍举目皆是，成片的绿色丛林也不少见。当然，其代价是住房紧缺的矛盾和基础设施的落后远甚于上海。与上海一样，雅加达政府希望中心城区过高的人口密度能够得到有效疏解，而疏解人口的办法也如出一辙：鼓励在远郊开发中低价位住宅。当然，效果也很相似，越是低收入阶层和寻求就业人群就越不愿离开中心城区，同时又越难以承受中心城区的居住消费。这一所有城市都面临的矛盾似乎成了城市发展的宿命。

雅加达的城市基础设施远不及上海发达与完备。交通的混乱和拥挤与上海的堵车相比更是似乎慢了一个时代。为解决市民的出行，雅加达10年前开始兴建城市快速公共汽车专用车道（BRT），这一比地铁便宜得多的系统使得雅加达市民的日常出行条件得到大大改善。相比雅加达，我们有着资源支配能力强大得多的政府，因此可以比雅加达修建快速公交系统快好几倍的速度来修建我们的城市轨道交通系统。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市民要幸运得多。但我们也应该反思一番，为什么我们不能更多地发挥不同层次公共交通的综合效果来解决我们的出行需求？事实上，任何一种单一的公共交通体系都很难完全满足所有的出行需求。如果我们能够更加充分地发挥我们强势政府的优势，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公共交通体系统的建设上去，我们的交通状况应该会比现在更好。我们一直被城市交通拥堵困扰，但又似乎永远解决不了这一难题。为什么我们不能换一个思路，将交通问题的解决方案更多地集中到公共交通方式上来。交通拥堵也许是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难题，但创造一个便捷而永远都不会拥堵的公共交通体系是完全可能的！比起上海的市政建设，雅加达看上去还有很大差距。窄仄的道路似乎更加加剧了拥堵。但我们不断拓宽的道路真的减缓了我们的拥堵了吗？或是更加加剧了我们的拥堵？如若如此，我们何不以更少的投入、更聚焦的思路来不断改善我们的公共交通条件，将交通基础设施的建设更加聚焦在公共交通和慢行交通所需的道路资源需求，而少去关注私车的道路资源需求，我们的城市交通问题也许才能得到根本的解决。雅加达因为其政府财力所限，不得不将有限的公共财政投入到便宜的快速公交线路的建设上来，我们的政府钱多权大，是否应该在公共交通上再增加点投入呢？至少，我们的快速道路系统是否应该腾出一点空间资源给公共交通呢？

雅加达曾经是一座闻名世界的水城。作为一座位于河口的海湾城市，这里水网密布。来自欧洲低地水乡的荷兰殖民者又更加加强了这种水城的布局。水上交通在汽车时代到来前曾经是雅加达最重要的交通方式。这一特点和开埠前的上海何其相似！随着“现代”城市的发展，这两座城市曾经密布的河网都逐渐消失。然而，混凝土城市对于天然水道的占据并未改变河口低地的水流聚汇，城市下水系统又因为投入的不足而捉襟见肘。作为代价，雅加达遇雨成灾举世闻名。上海比起雅加达在城市基础设施的投入上要肯（能）花钱得多，但我们面对越来越严峻的气候变化考验，我们真的能够永远抵挡大自然的袭击吗？退一步讲，我们即使在技术上和财力上有办法不断在抗击自然力上取得胜利，我们难道不应该用更自然更卑谦的态度，更天然更简便的方法去面对大自然的法力吗？本来，地球表面天然的河流沟溪、地表起伏、土壤植被就是在适应了大自然千万年冲刷洗涤而形成，风水与地表本就是相伴一体。今天的许多灾害，原本就是人类肆意改造自然的恶果。如果我们的规划和建设能够更多地尊重自然、顺从自然，我们的城市乃至我们一切的人居环境都必定会更加美好。

上海正在进行新一轮总体规划编制，希望我们的规划思路能有一些彻底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