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共产国际“二大”的中国与会者考辨

2014-08-15 00:47:12李曙新
河北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俞秀松张太雷青年团

李曙新

(青岛大学 师范学院,山东 青岛266071)

在中国共青团最初建团的过程中,1921年7月召开的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曾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在这次大会上,中国的社会主义青年团组织第一次派出代表出席了这次国际青年的盛会。正是参加了这次会议的中国代表带回了在中国建团的指示,才促成了全国性统一的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后改名为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于1922年5月正式成立。可是在目前的史籍中,对于参加青年共产国际“二大”中国与会者的情况,例如究竟有多少人出席大会,他们都是谁,都以何种身份与会,中国代表团提交给大会的报告是谁撰写等重要史事,还存在着许多语焉不详或错讹之处。为了廓清这些基本史实,本文特做考证和辨析如下。

一、关于中国与会者的人数

关于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的中国出席者人数,以往论著都只提到俞秀松和张太雷两个人名。例如,《中国共青团史》一书说:“1921年7月,张太雷、俞秀松等作为中国团的代表,应邀出席了在莫斯科举行的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1]21《青年共产国际与中国青年运动》一书说:“1921年7月9日至23日,青年共产国际在莫斯科举行第二次代表大会。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代表俞秀松等列席大会。”[2]643《青年共产国际史》一书说:“1921年7月,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召开,当时已在苏俄的张太雷和应邀赴会的俞秀松等人与会。”[3]128-129在这些论著中,虽然在俞、张2人的后面都有一个“等”字,但究竟有多少人参加会议,他们的姓名叫什么,却均不得而知。

在俄罗斯新解密的档案中,有一份1921年7月13日由青年共产国际东方部书记达林(С.А.Далин)签署的“致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申请书”,上面写着:“请授予中国社会主义青年组织代表俞秀松同志以表决权,张太雷、陈为人同志以发言权。其他14位同志是:吴先瑞、罗泽、任狱、平的、陈启沃、何其波、吴芳、韩图伟、曹雪春、张秀兰、彭泽、袁笃实、澎湃、韩伯画。他们都是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组织成员。请发来宾证。瞿秋白同志为翻译,请发工作证。”[4]315-316

这份原始档案清楚地显示出:参加青年共产国际“二大”的中国青年一共有18人之多,且均有姓有名,彻底解决了过去仅能说上俞秀松和张太雷两个人名,其他人都一“等”了之的不确之辞,可谓是一份珍贵的史料。

不过,这份档案又带来了一个新问题,即在这18个人名中,除了俞秀松、张太雷、陈为人和瞿秋白4人之外,其他14人几乎全都是党史和团史上非常陌生的名字,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呢?经笔者查证,这14人中只有3人即吴先瑞、陈启沃、吴芳3人使用的是本名,其他11人的真实姓名是:罗觉(罗泽,后来在党内叫罗亦农)、任岳(任狱)、韩平的(平的)、何其波(卜士奇)、韦素园(韩图伟)、曹靖华(曹雪春)、张学琅(张秀兰)、彭礼和(彭泽)、袁达时(袁笃实)、彭湃(澎湃,江西人,与广东的彭湃同名)、韩慕涛(韩伯画,后来在党内叫庄文恭)。

其实,这14人不但是建团时期最早的一批团员,而且很多人还是建党初期的早期党员,其中有的还是非常有名的党史或团史人物,只是因为俄文档案姓名翻译过程中发生的变异,后来由俄文译回中文又发生第二次变异,这才造成了对他们姓名辨识的困难。

二、关于中国与会者的身份

以往的论著把俞秀松和张太雷都说成是“列席会议”的代表,对陈为人只字未提,而前引达林的申请书显示出,俞秀松是有“表决权”的代表,张太雷和陈为人是有“发言权”的代表,罗亦农等14人是观摩和旁听会议的“来宾”,瞿秋白是“翻译”,属于工作人员。

那么,中国与会者这种不同身份是怎样形成的呢?考察俞秀松、张太雷、陈为人3人成为代表的过程会看出,与会者的身份是由以下两个因素决定的:

第一,俞秀松是受到正式邀请与会的。俞秀松是1920年8月成立的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书记,该团组织在1921年3月收到一封来自青年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的邀请信,其中说:“上海的青年团是中国青年团中最好的一个,因为没有一个全中国的同盟……送给诸位以此种选举一位代表当我们的第二次国际会议的邀请。”[2]38这是一封正式邀请的信函,表明被邀请的对象是上海团组织而不是某个个人,这应该属于会议代表产生程序的一个必经环节。

第二,俞秀松是履行了选举程序与会的。俞秀松在赴俄途中写的家信说:“第二次少年共产党(即青年共产国际)定于4月15日在R京(即俄罗斯首都)开大会,他们于前月特派代表到中国来请派代表与会。我被上海的同志们推举为代表。”[4]160这说明,俞秀松的代表资格是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推举”即选举出来的,这也应属于会议代表产生程序的一个必经环节。

张太雷和陈为人则不是受到邀请与会的。据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负责人舒米亚茨基的回忆说:“在共产国际‘三大’召开的一个月以前,接到一个通知,说中共中央派张太雷同志和刚从中国起程的杨厚德同志作为出席国际‘三大’的代表。”[5]193这表明,张太雷到莫斯科,其使命本是出席共产国际“三大”而不是青年共产国际“二大”。而陈为人的使命原本是上海共产党早期组织为了送一批青年到莫斯科留学,“为了试探路线,组织决定陈为人一人先行”[6]15。另据俄罗斯档案记载,在共产国际“三大”开幕之前,已经到达莫斯科的俞秀松于1921年6月14日被安排住进共产国际宿舍(原德列兹顿宾馆)79号房间,同时住进这个宿舍的还有张太雷和陈为人[7]。当6月22日共产国际“三大”召开后,张太雷和俞秀松以代表身份出席,陈为人也以旁听身份与会[8]219。共产国际“三大”于7月12日闭幕,青年共产国际“二大”于7月9日开幕,实质性会议从7月14日开始,所以两个大会在时间上首尾相接,这就使得张、俞、陈3人皆有方便条件先后与会。问题是,张太雷和陈为人以什么身份出席青年共产国际“二大”?据达林申请书之后所附的一份“中国青年会议记录”记载:“来自上海的中国青年(社会主义青年团员),就选举参加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大会的具有表决权的代表问题于7月12日在莫斯科举行会议”,选举的结果是决定张太雷和陈为人作为“出席青年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代表”[4]316。这则史料说明:(1)这个“中国青年会议”弥补了张太雷和陈为人未履行选举程序的环节;(2)选举结果是推选张、陈为“具有表决权的代表”。可是,前引达林申请书却显示只给俞秀松1人申请“表决权”,给张太雷和陈为人2人申请的是“发言权”,说明由这个“中国青年会议”来弥补选举环节也是不够的,此前是否经过正式邀请环节仍是有区别的。

罗亦农等14人与陈为人一样,也是上海共产党早期组织派往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的学员,只是时间上在陈为人之后,并且是分批陆续到达。由于东方大学尚未开学,又恰逢青年共产国际“二大”召开,于是请求以旁听者身份观摩大会,上面提到的“中国青年会议记录”所列的第二项议程,就是“请求资格审查委员会发给其他同志来宾证”,之后列着14个人的姓名[4]316。从达林的申请书可以看出,青年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接受了他们的这个请求。

瞿秋白以“翻译”身份参加青年共产国际“二大”,这个史实也具有弥补空白的价值,因为目前各种版本的瞿秋白传记和瞿秋白年谱,还都没有他曾经参加过这次大会的记述。

三、关于中国与会代表的报告

在《青年共产国际与中国青年运动》一书中收录有一篇《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报告》,落款处写的是“参加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的数名中国代表”[2]57。这篇报告是由谁撰写并在大会上发言的?目前史学界有三种表述:一种表述笼统地说是“中国代表”。如《青年共产国际史》一书说:“中国代表在大会上作了报告。”[3]129《青年共产国际与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建立》一文说:“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代表在大会上发言,介绍了五四运动以后中国青年运动的发展,详细报告了社会主义青年团产生的过程和当时的状况。”[9]再一种是不能确定是俞秀松和张太雷两人当中的哪一个,如《青年共产国际与中国青年运动》一书说:“参加这次代表大会的中国代表是俞秀松,有材料说张太雷也与会,他们中间究竟是谁在大会上发言,尚待查实。”[2]71还有一种表述说是张太雷,如《张太雷研究史料选》一书认为该报告“应属《张太雷文集》佚文”[10]138。那么,究竟是谁撰写的报告并在大会上发言的呢?据笔者考证,以上三种表述均不准确。

经查,《青年共产国际与中国青年运动》所收录的《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报告》,原为俄文,载于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办的《远东人民》杂志1921年第4期,译为中文约5000字。而在俄罗斯新解密的档案中,又发现一篇《中国代表团在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上的报告》,此件是英文稿,翻译成中文约9000字,落款处写的是:“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代表团张太雷、俞秀松、陈为人。”[4]198-210由于顺序上是张太雷在前,这就很容易让人认为报告是出自张太雷之手。

将两个报告稿进行对比会发现,9000字的档案稿是原版,5000字的刊发稿则是在发表时删节了一些段落和内容,也可说是刊发稿或删节稿。也就是说,两个稿子其实是同一个稿子,其中相对应的内容完全是吻合的。由此就可以断定,报告是出自一人之手。

对比中还发现,刊发稿全部删除了原稿中带有第一人称的句子,特别是其中有一句说:“3月份以后,当我离开上海时……”这表明,报告撰写者是3月份离开上海的。据此来考查张、俞、陈3人的行踪,会发现只有俞秀松是3月份离开上海的。例如,他在1921年4月的信中说:“我于三月廿九日从上海乘快车北上。”[4]161而张太雷是“在1921年1月,接受党的委派到伊尔库茨克远东共产国际书记处工作”[5]6,“几个月后他出发去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11]30。陈为人则是在“1920年冬,他由上海去苏俄学习一年”[12]。这些史料说明,3月份离开上海的人,亦即报告撰写者只能是俞秀松而不是张太雷或陈为人。

那么,俞秀松的这个报告是否在大会上做了宣读或口头发言呢?由此前共产国际“三大”的惯例来看,各代表团虽然都给大会提交了书面报告,但给予发言的时间均限定在5分钟,因而发言篇幅都很短。例如,中国代表张太雷给大会提交了一份16000字的书面报告,而在大会口头发言时又专门准备了一份1000字的发言稿[13]182。后来,张太雷的书面稿和发言稿都刊登在《远东人民》杂志1921年第3期上,其中书面稿在刊发时做了删节。可是《远东人民》杂志1921年第4期在刊发俞秀松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的报告时,却只有经过删节的书面稿而没有发言稿。由此推断,俞秀松在青年共产国际“二大”上很可能未作口头发言,而只是把书面报告提交给了大会。专门准备了大会报告的俞秀松尚且未能发言,那么张太雷和陈为人也就更无可能,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中国代表团只向大会提交了书面报告,3个代表均未在大会上发言。

四、关于中国青年与会的意义和影响

对于参加会议的18名中国青年来说,出席这次大会具有重要而深刻的意义和影响。

第一,展现了中国革命青年的形象和能力。中国青年团员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亮相,尤其是俞秀松代表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向大会提交的报告,加深了国际上对于中国青年运动和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组织的了解,使得中国青年团组织从此融入到世界革命的阵营中,中国青年运动汇入到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洪流中。

第二,直接推动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正式建立。在此之前,虽然上海、北京、广州、长沙、武昌等地先后建立了地方性的青年团组织,但在1921年5月之后相继陷于瘫痪状态。据《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记载:“张椿年(张太雷)那时从俄国回来,受了国际少年共产党(即青年共产国际)的命令,要在中国组织少年共产党(即共产主义青年团)。拿这事情与一部分老团员商议,商议的结果,大众都以为不如将社会主义青年团恢复,内容加以整顿。”[2]89这个记载表明,正是参加青年共产国际“二大”的张太雷把大会精神带回国内,才促成了各地青年团组织的整顿和全国性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正式成立。

第三,激发和坚定了中国与会青年的革命热情和志向。这次大会使18名中国与会青年获得了一次难得的人生体验和共产主义熏陶。参加完这次大会之后,2名中国与会代表俞秀松和陈为人以及14名与会旁听者都进了莫斯科东方大学,成为该校中国班的第一届学员;另一名中国与会代表张太雷回国,在刚刚成立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局机关工作;瞿秋白则继续在苏俄做记者工作,同时在莫斯科东方大学给中国班学员当翻译。再后来,瞿秋白和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的学员先后回国,其中绝大多数成为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领导骨干,其中,张太雷、瞿秋白、罗亦农(罗觉)曾担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袁达时、韩伯画(庄文恭)曾当选中共中央委员,俞秀松曾担任团中央执委会书记,卜士奇曾担任团中央执委会委员,陈为人曾担任中共满洲省委书记,吴芳曾担任山东省委书记,曹靖华、韦素园成为著名的苏俄文学翻译家,张学琅曾任全国总工会干事、湖南省委委员,任岳曾在安源从事工人运动,吴先瑞和彭礼和曾作为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特派员在开滦煤矿从事工人运动,彭湃、陈启沃、韩平的也曾是中共早期干部。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张太雷、瞿秋白、罗亦农、俞秀松、陈为人、吴芳、吴先瑞、彭礼和、彭湃为党和革命事业牺牲了年轻的生命,成为后世青年永远学习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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