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宋金柘皋之战及其影响

2014-08-15 00:43
关键词:金军张俊宋军

张 薇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230039)

一、战前南北形势

柘皋之战前,宋金经过十余年的战争,军事形势逐渐朝着有利于南宋方面发展。南宋在两淮地区阻止了金军南进,朝廷在东南地区逐渐稳定下来;西线地区,宋军在和尚原、仙人关连败金军,川陕局势也趋于稳定,宋金进入均势的局面。在这种形势下,金朝见灭亡南宋是不可能的,绍兴六年(1136年),新即位的金熙宗逐渐改变对宋政策,起用主和派挞懒。然绍兴九年八月,金内部发生政变,主和一派被杀,主战派完颜宗弼(兀术)执政,撕毁与南宋之间的和议。次年五月,金军分四路南侵,河南、陕西复落入金人之手。面对金军进攻,刘锜在顺昌以二万人打败宗弼十万军队,取得顺昌大捷;同时岳飞从襄阳北伐,“连结河朔”,收复郑州,又在郾城取得大捷,到达朱仙镇,动摇了金军在河北统治,“自燕以南,金号令不行”。[1]就在岳飞准备趁胜北进时,被高宗所阻,局势的发展使得高宗等认为能够守住淮河,若继续进兵,可能导致大将久握兵权难以控制,所以下令班师。张俊、杨沂中纷纷从前线撤回,七月,岳飞被迫退兵回到鄂州。

然而战争并没有因此停止,宋金两国国内矛盾丛生。南宋境内的各种社会问题,以及宋高宗投降退让更加刺激金军南侵的军事冒险。金朝方面以宗弼为首的主战派,在宋军从前线撤退之后,试图再次南侵,以挽回其战场上的败局。具体来看,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南宋境内各种矛盾错综复杂,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纠合在一起异常尖锐。金军南下,给两淮、荆湖及东南地区带来深重灾难,荆湖地区“民户所存,百分之一,州城烧毁殆尽,商贾不通,税赋无入”。[2]而南宋军中的散兵游勇到处抢劫,“自江西至湖南,无问郡县与村落,极目灰烬,所至残破,十室九空”。[3]赋税繁重,“正税之外,科务繁重”,[3]宋金战争带给老百姓深重的灾难,如兵役差役的增加、苛捐杂税的沉重。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记载,当时南宋存在三大祸患,“曰金人,曰土贼,曰游寇”。[3]

其次,南宋统治者妥协求和,刺激金军南进。尽管宋军在战场成功阻止金军进攻,但是南宋内部主和派不断干扰和破坏抗战派的北伐。作为南宋最高统治者的高宗,却“精于逃跑,惯于讲和,怠于抗金”,对金的畏惧已达到“窜身而不耻,屈膝而无惭”的境地[4]。使得抗金势力屡遭排挤抗金事业屡受挫折。南宋所推行的妥协退让,客观上助长了金朝的气焰。

第三,虽然战争朝着有利于南宋方面发展,但金朝以宗弼为首的主战派不甘心失败。金兵最凶悍的宗弼所部,经过宋军的几次打击,“其徒销折,十存三四,往往扶舁而归”。[5]金万户都统韩常也提到:“今昔事异,昔我强彼弱,今我弱敌强。所幸者,南人未知此间事耳。”[5]连年战争激化国内矛盾,“每有征伐即边衅,辄下令签军,使远近骚动,民家丁男,若皆强壮,或尽取无遗,号泣动乎邻里,嗟怨盈于道路。”[6]这增加了女真社会动荡不安的因素和统治的危机。同时,由于北方蒙古的崛起,给金在北部边疆造成压力。统治阶级矛盾、人民内部矛盾、抗金势力的顽强抗争以及蒙古军事力量崛起的压力交织在一起,危及到金的统治。宗弼等虽然消灭主和派挞懒等人,但内部矛盾并未解决,尤其是宗弼南下失败,不仅威名受挫,其执政地位也面临政敌的威胁。宗弼等人企图重新挑起战争以缓解内部矛盾,转嫁危机,并防止漠北游牧民族南下而对其产生的两线作战压力。于是,柘皋之战便承担着这样的历史任务而产生。

第四,绍兴十年(1340年)五月顺昌之战后,宗弼率军败逃至开封,随后宋朝也退回到淮河以南地区。为了加强两淮地区军事力量,南宋以庐州为军事重镇和淮西宣抚司驻地,构筑以庐州为中心的城防军事体系,防备金军渡淮,威胁其东南根本之地。因而这里成为宋金交战地区,双方争夺相当激烈。此外,南宋战略军事体系的三个军事区域,是南宋抗金整体布局之重点。同样可见兀术在这次南侵也对这三个军事分区分别进行了进攻。这三个军事分区为两淮战区,川陕战区,京湖战区。这三个军事分区形成了严密的战略全局防御体系,有效地抵挡金的进攻,使得南宋王朝在外患不息、积贫积弱的条件下得以长存。

二、战争发展进程

绍兴十年(金天眷三年,1140年)七月,随着中原地区抗金战争结束,中原刚刚收复的州郡很快又被金军重新占领。河南、陕西地区相继失陷。同年十二月,宗弼前往燕京,奏称宋将岳飞、张俊、韩世忠率军渡江。金熙宗下诏以宗弼为都元帅,元帅左监军阿离补为左副元帅,右监军撒离合为右副元帅。随即宗弼返回开封,点检粮草,调集兵马,准备以重兵南侵淮西,迫使南宋投降。

绍兴十一年正月,宗弼率金军9万人由开封向南推进。当月中旬,宗弼亲率大军,以孔彦舟为先锋,渡过淮水,攻占寿春(今安徽寿县)。当南宋朝廷得知金军抵达庐州界后,忙发给岳飞一道手诏,命岳家军前往江州救援。岳飞认为“虏既举国入寇巢穴必虚,若长驱京洛,虏必奔命可以坐制其弊。[2]但高宗并不接受此策而是确定了“……来江州或从蕲黄绕出腹背击贼”[2]这一策略。随即南宋督促张俊由建康率领全军渡江迎击,同时急令驻扎在太平州(今安徽当涂)的刘锜率军渡江前往防守庐州,并急调杨沂中率殿前司兵驰援前线。刘锜抵达之后,见庐州“陈规病卒,城中无守臣,备御之器皆阙。官吏军民散出逃遁”,[7]遂同庐州守将关师古会合,向南撤到巢县东南的东关(今安徽含山西南)据险扎营。金军骑兵很快占领庐州、含山及和州等地“大纵杀戮”。[7]二月初,张俊部将王德率前锋从采石渡江,收复和州。宋军全部渡江后,张俊、杨沂中、刘琦分路出击,收复清溪、含山等地,金军败退至柘皋。

柘皋东临石梁河,地势平坦,适合骑兵出击,“柘皋皆平地,金人谓骑兵之利也”。[7]金军毁坏河上桥梁,将十万将士分为左、右两翼,夹道而阵,以待宋军前来进攻。刘锜军先至,即令士兵搭建桥梁,掩护大军渡河。二月十八日,杨沂中与王德也各率所部赶到柘皋,与刘琦分兵三路进击。杨沂中轻敌冒进,初战失利。王德继之指挥将士过桥,直捣金军右翼,射杀金军裨将,鼓噪而进。金军“拐子马”从两翼向宋军冲击,杨沂中率宋军万余人手持长斧,奋力砍杀,“锜与德等追之又败于东山,敌望见曰:此顺昌旗帜也,即退走。”[1]宋军大胜,乘胜追击,“兀术亲率兵逆战于店步,沂中等又败之,乘胜逐北,遂复庐州”。[1]金军被迫撤退到镇北的紫金山(今寿县东南),宋军乘胜收复庐州。此役金军死者以万计,“柘皋战地,横尸十余万,臭不堪行”。[8]

在这场会战中,宋军主力为淮西宣抚使张俊所部8万人,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3万人,殿前司都指挥使刘锜2万人。岳飞虽有奉诏支援,但未等到岳飞赶到战场,杨沂中、刘锜、王德已在柘皋大败金军。毕沅《续资治通鉴》记载,“是役也,将官拱卫大夫、武胜军承宣使姚端以下,死敌者九百三人,而敌之死者甚众”。[9]在柘皋之战中,两军统帅完颜宗弼和张俊均未直接参加战役,金军主要由阿鲁补和韩常指挥,宋军主要由杨沂中和刘锜负责。《宋史·高宗纪六》评论:“杨沂中、刘锜等大败兀术军于柘皋。”[1]

柘皋之战虽然取胜,但是南宋方面无意扩大战果,张俊以为敌人全部退淮北上,淮西战事宣告结束,便命令刘锜先退军回太平州。三月初,金军在北还过程中,以孔彦舟为先锋,急攻濠州。张俊闻讯派人追截刘琦,前往救援濠州,然金军很快攻陷濠州。三月八日,金军大举出击,宋军前锋杨沂中、王德所部大半被歼。韩世忠奉命从楚州率部前来,又被迫退回楚州。然此时金军已成强弩之末,无力再度反攻。而待命舒州的岳飞,得知战局变化即挥师北上。十二日,岳家军抵达濠州以南的定远县,金军闻风渡淮而去。张俊、杨沂中、刘琦等随即班师。

三、战争影响

柘皋之战中宋军所以取胜,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对南宋来说,首先是由于南宋对金作战性质决定的。由于金朝南侵的非正义性,南宋抗金力量的壮大,抗金行为顺应民意,宋军士气较高。宋军的将士多来自受金人奴役的广大下层人民,家乡亲人多“为金人杀掠殆尽”,[3]将士们将自身命运同国家命运紧紧连接在一起,抗金行为主动且富有热情。拥有军心和民心,宋军取得胜利是大势所趋。其次,南宋将领久经沙场作战经验丰富,对于形势判断准确,采取正确且有效战略战术抗击金军骑兵攻势。同时,宋军多部配合,将士奋勇杀敌,收复失地。在战争中锻炼出一批能征善战的将领。刘锜“慷慨沉毅,有儒将风”,[3]“人皆言刘锜善战”,[3]在顺昌保卫战中突出表现震撼了金朝上下。柘皋之战中,金军见刘锜迎战,大呼“此顺昌之旗帜也”,不敢迎战纷纷溃逃。又如王德“以武勇应募”,[10]柘皋之战中刘锜称之“威略如神”[7]并且“以兄礼事”[7]。反观金军方面,金军过于轻敌,且出军非时。柘皋之战“会夜大雨”,[5]道路泥泞、河流暴涨不利于骑兵和弓兵为主的金军发挥闪击战的优势。另一方面,“金人以为骑兵之利且见锜军少,意甚易之”。[9]正是由于依仗骑兵劲旅和人多势众而对这场战争没有足够的重视,导致其在这场战役中的失败。其次,金军南下侵宋没有稳定的补给和安定的后方。长距离作战势后勤补给困难,且金军每到一处都对其占领地进行物资掠夺,同时北方义军的不断举事,使金军在战争中捉襟见肘,增加后方的不稳定亦不利于其长线作战。

金军柘皋战败后,虽然在回军途中击败宋军,但兵临长江的目的已难实现,撤回北方。宗弼至此不得不承认金军已失去优势,加上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攻守之势已不如从前,在连遭挫败之后,改变策略,决意讲和。而南宋方面则因秦桧主政,竭力排斥抗战派。宋高宗为了保住皇位,希望金朝继续羁留钦宗。他们认为手握重兵的岳飞、韩世忠是其妥协求和的障碍,绍兴十一年四月以论功行赏为名,任命韩世忠、张俊为枢密使,岳飞为枢密副使,削夺其兵权。九月,宗弼提出“以便宜画淮为界”,[6]放还羁留在金朝的南宋使臣莫将等,以示和好之意。同时又引兵破泗州,致使淮南大震。十月,宋派魏良臣为禀议使,赴宗弼军前。金朝派萧毅、邢具瞻为审议使,与魏良臣一道赴宋。到十二月底,双方签订绍兴和议。

柘皋之战在宋金战争史具有重要的地位。首先,柘皋之战的胜利鼓舞了南宋将士士气,坚定广大爱国将士和官兵坚定了抗战斗争的信心。此后金人复侵,柘皋军民沿江设防,使“金人不得渡”。[1]其次,阻挡了金朝南下的计划,并且为南宋重新部署军事行动赢得了时间。柘皋之战的胜利,打乱了宗弼的战略部署,使得其不得北退,客观上为南宋在战争中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得以重新布置抗金的各项防务,集结兵力。再次,柘皋之战的胜利对南北局势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南宋打退了金人的进攻,收复庐州,以及多处被金军占领的失地。战争之后“金人以柘皋之败欲急和也”,[1]双方签订合议确定的两朝边境,使得南宋北部边境地区战事得以平息,宋金的疆界基本稳定下来。另一方面,也应当看到在这场战争胜利的背后,南宋军事和政治上的潜在问题。柘皋之战的结果是宋军大获全胜金军败退,但宋军并没有实质上摧毁金的主力劲旅。为独享战功、排挤异己,宋军主帅张俊错判形势,未能乘胜追击,所致北退的金军只是部分军队。宗弼调整战略令金军埋伏在濠州,在张俊命令刘锜班师的前一天,猝然发动对濠州的进攻,张俊又急召刘锜救援濠州,一共13万人马。“张俊,杨沂中,刘锜至黄连埠,去濠州六十里而闻城陷。”[1]张俊认为“今人破城之后无所籍又畏大军之来”[1]未见骑兵,不听刘锜劝阻命杨沂中、王德金军濠州城,结果遭伏部众大多被歼灭。幸有刘锜,以及岳飞、韩世忠驰援才退得金兵。由此可见宋军兵力虽众,然各部各自成军,不相节制,不能统一为一个有机体,因此战斗力并不高。宋军内部将领之间相互之间不能相容,张俊“与沂中为心腹而与锜有隙”[1]为了其政治集团目的最终投靠秦桧。但是这并不能够据此抹杀了柘皋之战的意义,它在那个时代所带来的积极影响远比它所反映出来的问题意义重要的多。

[1]〔元〕脱脱.宋史·卷三百六十五·岳飞传.清乾隆武英殿刻本[M].

[2]〔宋〕岳珂.金陀续编[M].上海:上海古藉出版社,1992.

[3]〔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十一[M].

[4]〔明〕王夫之.宋论·卷十[M].北京:中华书局,2004.

[5]〔宋〕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七.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M].

[6]〔元〕脱脱.金史·卷四十四·兵志.百衲本景印元至正刊本[M].

[7]〔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二百零五.清许涵度校刻本[M].

[8]〔宋〕熊克.中兴小记·卷二十九[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

[9]〔清〕毕沅.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四.清嘉庆六年遞刻本[M].

[10]今古名将录·卷三十[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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