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洋 孙晓清
(1.内蒙古医科大学 外国语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010059;2.呼伦贝尔学院 外国语学院,内蒙古 呼伦贝尔021008)
冲突是戏剧的灵魂,一部优秀的戏剧作品一定离不开尖锐、集中的矛盾冲突。虽然各种文学体裁都少不了描写矛盾,但戏剧对矛盾的要求和处理有自己的独特之处。由于舞台演出时间有限,活动场景较少,所以人物间的各种矛盾必须高度集中、环环相扣、紧张激烈。
尤金·奥尼尔的《毛猿》和田纳西·威廉姆斯的《欲望号街车》这两部悲剧作品之所以在戏剧舞台上经久不衰,与他们笔下扣人心弦的矛盾冲突密不可分。纵观这两部作品,其中的矛盾冲突直接导致了两位主人公——杨克和布兰琪的悲惨命运。仔细分析这两部作品,不难发现这些矛盾冲突还有很大的相似性。下面就从人物自身的内心冲突、人物之间的冲突和人物与环境的冲突这三个方面加以分析。
每个人都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在一般情况下,个体的心理活动和精神世界都沉积在意识底层,不会轻易被激发出来,他的矛盾性和复杂性也很难外化。只有遇到某种特殊的情境时,个体的复杂心理才被激活,产生某种具体的动机,并外化为行为,在一般情况下我们看不到的人的矛盾的性格才能得以显示(谭,2004:101)。
进入20世纪以后,面对着高度的物质文明,西方世界发生了精神危机:心灵性的创造能力淹没于功利物欲的洪流中,人的本质特性,即心灵的自我肯定——审美的能力失掉了。而每一个体的人生也需要这样一种能力,就是给自己创造一个值得活的目标,使自己的精神达到一个高出于物理世界之上的自我肯定和自我提高的审美世界(李萍,1997:78)。《毛猿》中的杨克追寻的就是这样一个梦。
他自豪地说:“我是原动力……我开动了什么,世界就转动了!……我就是使煤燃烧的东西,我就是喂机器的蒸气和石油;我就是使你听得见的噪音里的那种东西!我就是使金子能铸成钱的那种东西!我就是炼铁使它成钢的东西!钢,代表一切,而我就是钢——钢——钢!我就是钢里面的肌肉,钢背后的力量!”可是他的这个梦却被钢铁大王的女儿米尔德里德·道格拉斯彻底打碎了。这位资产阶级小姐被她认为是“其脏无比的野兽”吓晕了。这件事给了杨克的自尊心以致命的打击,因为在米尔德里德的目光里他分明是个“毛猿”。
从此,杨克的生活目标改变了。他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人们的承认,但未能如愿。最后,他寄希望于大猩猩,却丧命于猩猩之手。
无独有偶,田纳西·威廉姆斯的《欲望号街车》中的布兰琪也经历了类似的内心冲突。出身于南方的大庄园之家的布兰琪,温柔优雅、内心敏感,却极其脆弱而且易于妥协。庄园的破落和婚姻留下的内疚及悔恨,使她在物质上匮乏,精神上孤独、恐惧。但她仍不失为一位性情温和、举止文雅、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尽管种种原因使她放纵自己,曾有一段放荡的生活经历,但她心灵仍然向往纯洁,骨子里仍是传统善良的女性。然而,生存又让她陷于痛苦的现在与美好的过去的矛盾之中。一方面她要痛苦地面对和接受以斯坦利为代表的现在,因为它充满向上的活力,正像斯坦利身上具有的强烈的男性诱惑力一样,她无法抗拒。另一方面她又割舍不下她的过去,放不下她那高雅和尊贵,因为这是她取胜于斯坦利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王牌。
没有得到妹夫的朋友米奇的爱,她一方面自暴自弃,可另一方面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希望能吸引异性的目光。
不难发现,杨克和布兰琪两者的内心冲突已经通过语言和行动,充分地展现在了读者和观众面前。但是内心的冲突总会与外部冲突交错在一起,而且主人公的性格也会在与他人的冲突中进一步得以展示。
人物之间的冲突主要表现在性格和意志两方面(林文和,2004:249)。由于对待事物的不同态度和追求理想的不同手段,作品中的人物就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碰撞。
《毛猿》中的人物冲突较多,前四场中有杨克与派迪的争吵——旺盛的征服世界的乐观主义精神与伪审美的悲观主义的冲突;有杨克与勒昂的争吵——真心复仇的“暴力者”与胆怯的“肥皂箱上的演说家”的冲突;有杨克与米尔德里德的矛盾——人的分裂:野蛮兽性的黑色“毛猿”与文明柔弱的白色“怪物”的冲突。这是戏剧的中心冲突,延伸至第五场至第八场,引出杨克与“五马路”上面的资产阶级绅士淑女们的“冲突”;杨克与“产联”的相互误解;以及最后与真毛猿的冲突(李萍,1997:79)。
《欲望号街车》中的人物冲突主要集中在布兰琪和她的妹夫斯坦利之间,但她与妹妹史蒂拉之间也略有冲突。布兰琪在丈夫自杀后,失去了家族的庄园,迫不得已投靠住在新奥尔良的妹妹。妹夫斯坦利是个工人,受教育不多,粗野强壮。他一开始就与文雅柔弱、敏感脆弱的布兰琪形成对照,格格不入,难以相容。
布兰琪从骨子里瞧不起斯坦利,把他描绘成“石器时代的遗存者”,是“低于人类,还没有发展到人性的”“猿人”。她劝妹妹不要和斯坦利混下去,放弃毫无精神生活的日子。面对斯坦利,布兰琪总是摆出高傲尊贵的姿态,让斯坦利感到仰视难及。由于怀疑她私吞“美丽岸”的财产和偷听到了她劝妹妹离开斯坦利的谈话,斯坦利对布兰琪充满敌意。他看不惯布兰琪的外表显露出的文雅做作,心里始终有一种不平衡感和自卑感,所以千方百计了解布兰琪的财产状况和个人隐私。
布兰琪的到来,使他感到家庭破碎的威胁,布兰琪的尊贵高傲使他心里感到自卑,他粗野地强暴了布兰琪,是他达到扯下布兰琪尊贵高傲面具,让她与他在对等平台上对话的唯一手段。
正是由于杨克与周围的人发生这么多的冲突,他才渐渐失去了自我,而布兰琪也在与妹夫的矛盾中对未来失去了信心。
人物与其所处环境的冲突,主要是由于人物的愿望或理想不能被其生活的环境容纳而造成的。
杨克们创造了钢铁,而自己却成为囚禁在钢铁结构“压缩的空间”中的“毛猿”。但是,即使这样,杨克仍以他巨人般的力量创造了巨人般的幻想,将自身与自然之力(转化为科学之力)合而为一,但是《毛猿》更重要的象征意义,是它在很深的程度上表现了美国现代社会、甚至整个资本主义现代化世界精神的深重危机:人在成功地征服了自然之后,却走向了征服的反面,钢铁变作了囚笼,自恃强力的超人幻想破灭,神话创造的审美世界垮落,人丧失了自我根基,人的本质出现可怕的分裂。杨克这个形象在观念上也更代表着一种物质的、功利的、乐观主义的世界观,代表底层有着粗俗力量的阶级,“底层的”生活使他们在长期苦难中培育出一种非凡的吃苦能力和随之而来的根深蒂固的自傲:“我们顶用,他不顶用。”“他”指高居于自己之上的阶级,仿佛事事都体现出、证实着“我们顶用”这个真理。杨克那种原始的、直接的复仇方式与现代的、诉诸法律的警察制度的矛盾象征性地表现了个人与社会的对立和异化,杨克面对的只能是文明社会的钢铁——监狱,不可理喻、无处不在的警察。杨克始终找不着敌手的情节颇有深意,因为他的“敌手”已异化为“死肉”和“木偶”。根本称不上是敌人了,他只能向空里斗,给人以深切的荒诞感,或不明不白地被钢铁囚禁起来,也还是荒诞。
《欲望号街车》创作于1947年,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由于战火没有在美国本土燃烧,战后美国成为一片空前富裕的土地。短期内,美国的经济得到迅速恢复和发展,国民收入增加一倍。美国在国际上的影响举足轻重,成为西方资本主义民主的代表,成为历史发展的主流。而这一切主要来自美国现代资本主义工业的支撑。内战以后,美国的资本主义工业得到了持续、稳定的发展。尤其二战结束后,美国的工业更显示出勃勃发展生机。斯坦利曾经当过兵,后在一家工厂工作。他身强力壮,性格粗野,争强好胜,是现代工业文明的代表。相比之下,在布兰琪身上,人们看到的是南方种植园经济的印痕。首次出场时,布兰琪穿一身讲究的白衣服,戴一顶白帽子、一副白手套,手提衣箱来到妹妹斯特拉的家。她的装束打扮和眼前普通公寓气氛格格不入。当楼上居住的房东尤尼斯问她是否“迷了路”时,观众马上意识到尤尼斯“迷了路”(lost)一词使用的隐喻性。布兰琪的出现不仅仅是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她“失去了”祖传的美丽岸种植园,失去了丈夫,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房子,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土地———失去了一切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漂泊迷失。她到新奥尔良要寻求精神上的平衡,“抓住风中的瞬间”。
任何人都离不开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杨克和布兰琪就是由于没能融入周围的环境,内心倍感空虚、痛苦,才会与他人不断产生冲突,直至走上灭亡之路。
尤金·奥尼尔和田纳西·威廉姆斯笔下的悲剧人物往往能给读者和观众留下深刻印象,主要是由于剧中人物的悲惨命运被刻画得淋漓尽致,而这恰恰得力于两位剧作家能够娴熟的处理那么多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
[1]李萍.毛猿——“梦”被戳破的悲剧[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1997(5).
[2]林文和.文学鉴赏导读[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3]孙白梅,西洋万花筒 美国戏剧概览[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4]谭霈生.戏剧鉴赏[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