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 墟

2014-08-15 00:45滕卢涛
中学生 2014年6期
关键词:银白废墟老屋

◎滕卢涛

抹,一张薄如蝉翼的饼就应运而生了。

我静静地看着膛里火旺了起来,竹片在里面发出嘶嘶的裂开声,每一响,都挠着我的心窝。这时候,那面黑而平的铁锅就要登场了。奶奶把它放在锅架上,再抹了一层薄薄的油在上面,这应是在犒劳这位陪了她多年的老伙计吧。

然后,奶奶将额头的银丝向后抚了一抚,紧接着,她快速地捏起一团面糊,打在锅的中央,面糊开始凝结的时候,奶奶便会用双手将上层的面糊向四周铺散开来,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却是最考验手艺的。

只见奶奶的手推着面糊,顺时针地旋转开来,嫩白的面糊,中心开始跳起了芭蕾,而四周却像孔雀开屏一般,缓缓地舒展开来,色泽也由浅白饰上了一层淡淡的茉莉黄,现出锡饼的雏形来。

奶奶继续用手将面糊装点得更加平整光滑,一股面香扑面而来。此时厨房四周,也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雾气粘在奶奶的发梢,和着银白,闪着耀眼的光芒。

一面铺好后,需要翻面了。这个过程很快,每次似乎都在眨眼之中溜过。迷迷糊糊的,我看到奶奶一只手轻轻地提着锡饼的一端,另一只手衬着一推,让锡饼在空中翻一个身,稳妥地落在锅上,这个时候我总是屏息凝神,看着锡饼跳跃在灶台之上,将老旧的空气都带动得欢快起来。

我不敢打扰奶奶,只是静静地守候在她身边,看着锡饼的上下翻飞,乳白的雾气轻柔地把我托在怀里……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满满一桌的菜已经摆上了八仙桌。金黄的鸡蛋,淡紫的洋葱,深绿的咸菜,以及闪着油亮的肉丝,很普通,很真实。

我喜欢将它们糅合在一起,包在锡饼之中,一口咬下去,每一种味道都在舌尖绽放。

奶奶慈祥地望着我,不时地帮我拭去嘴角的菜,看我吃得满嘴油花,她笑得很开心,我想,这一辈子,我也不会忘记。看着深深的鱼尾纹叠在一起,我知道,那是盛开了的莲花。

如今街头的锡饼店,遍地都是。而如今的端午,却失去了当初的热闹。明明感觉昨日奶奶还在灶头为我做着锡饼,却发现故人已逝,再也回不去了。我咬着买来的锡饼,感觉是那么的生硬和陌生。

逝去的亲情,又哪里是想买就能买得回来的:

今年端午,是该回去看看了。有些人,有些事,不去看,就再难看到。

路过一条小巷,忽然发现,那些老屋不见了,留下的,只有一片废墟。

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它们实在是太老了,我最初来到这里时,它就是一片老屋了。木质的梁柱,漆面早已褪去,留下灰褐色斑驳的原木,展示着一点点远去的时光。喜欢它二楼撑开的木窗,能在晴日里带来些许阳光,雨天也可遮风挡雨,虽没有玻璃那么一览无余,更有着一份欲语还休的情愫。还喜欢它门前的艾草,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是能给人带来愉悦心情的味道。

原本这里,是家早餐店。冬天,外面的炉子烧热了,滚滚的白雾升腾起来,一走近,人就感到暖和了。三五个人围坐在一张四方木桌上,看着店主忙碌着,老大爷炒着粉干,他的老伴忙着给我们端来豆腐干的汤。

香气一下子就散开了,辣椒大勺放进,再只需那么几滴香油点缀,便足以撩人。大口地吃着粉干,喝汤,满嘴的油光,香得想把舌头吞下。听那些老人家谈着国家大事,店里很暗,但能看到老人银白的发丝、神情激动的脸庞,闪着光。可能一整天,这里是他们唯一说话的地方。

可现在,这里只剩下一片平地,几块残碎的砖块,证明老屋存在过。周围很安静,安静得似乎能听到每一块遗留下的砖石沉重的叹息。

原本我厌恶老朽,毕竟新鲜的事物总能让人心生向往,可现在,我开始怀念起这种老朽来了。那是一个时代给予我们最后的影像,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也喜欢在这里坐坐,那些新开的咖啡屋,或许属于伦敦的午后,而这个江南小镇,只需一家木檐青瓦的小店,给那些老人,一个晒晒太阳,聊聊家常的地方。

不知那对老夫妻,对于老屋是否有些许怀念呢?如今的中国,新的东西似乎很容易和美挂钩,除了特定的景点,我们很难留下更多的旧,哪怕它是极美的。

废墟之上,我凝视着,喉咙有些干涩,不知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情绪,这是个多云的日子,心总是有些压抑。是的,老去的总是要过去的,对于老屋,我们是去凭吊,还是为它的新生而笑,在于个人选择。

我知道,总有一天,更多的老屋会倒下。但我希望,能留下一些,哪怕就是渺小的几处,因为这些,才是我们栖息的根本,外面的别墅或许足够光鲜,但是在外奔波之后,我们最渴望的,还是那么几处老屋,有炊烟,有茶香,有暖阳。

难道,偌大的华夏,就不能再容下这几处老屋吗?

我不希望,我正站立的地方,是一片属于传统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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