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灿
( 1.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湖南 长沙 410004;2.湖南绿色发展研究院,湖南 长沙 410004 )
古典诗歌中的蚕桑意象及其生态审美意蕴
杨 灿1,2
( 1.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湖南 长沙 410004;2.湖南绿色发展研究院,湖南 长沙 410004 )
蚕桑业作为我国古代一种重要的生产、生活方式,千百年来对我国的文学产生了深刻而多样的影响。古典诗歌中的蚕桑意象寄寓了人类关于美德、情爱、生命、故园等种种美好情感。从生态美学的视角对古典诗歌中的蚕桑意象进行解读,借此观照其“自然”存在的生命哲学和人格魅力,以期为深处生态危机和生存困境中的现代人提供一种理想的生存方式。
古典诗歌;蚕桑;意象;生态审美
I207.22
A
1673-9272(2014)06-0116-04
2014-10-12
2013年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湖南省自然系统生态赤字演变及绿色发展对策研究”(编号:13YBA363)。
杨 灿(1975-),女,湖南湘阴人,副教授,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生态经济、生态文化。
自古以来号称“农桑立国”的中国是世界上最早种桑、养蚕和缫丝的国家。约在5000年以前,中国的先民们就开始了栽植桑树。而“桑”的字形早在殷商时的甲骨卜辞中就有了。至春秋战国时期,桑已然成片栽种并得到广泛保护,成了中国人的衣食之本。几千年来,植桑养蚕在我国古代社会经济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蚕桑文学的兴起缘于中国传统农业生产活动中男耕女织的农业生产方式。孟子曾在《孟子》中提出过的理想的社会模式:“五亩之宅,树之以桑”(《寡人之于国也 》,“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梁惠王章句》),而桑自然也成为了文学吟咏不绝的对象,并逐渐形成了丰富的蚕桑文化,对我国的文学有着深刻多样的影响。象征着生机、生命和希望的桑林的成片出现,既为人们提供了赖以生存的物质保障,造就了村落间绿荫簇丛的自然风光,又给桑间活动的进行提供了环境,滋养着文化发展的精神园地,呈现了人与自然相生相共最为融洽、谐和的大美之美。这美,历来为人们所欣赏爱恋,因而也留下了无数美的诗篇。蚕桑题材的古典诗歌是我们研究古代社会生活的重要资料,对古典诗歌中蚕桑题材做一番主题学意义上的清源探流、寻幽探微的工作,对于中国古代文学以至文化的发展流变研究都有着不可小觑的积极意义。
蚕桑从最初的关乎人们的衣食住行,到同时关乎人们的生理和情感需要,都契合了人们对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需要,这是蚕桑题材文学作品具有多种主题指向的基础。由于原始先民的崇木情结和桑蚕在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性,桑的初始意义是吉祥的征兆,它的出现常常与美好高尚的事物、尊崇恭敬的情绪以及情爱生命有关。据统计,《全唐诗》中与蚕桑有关的诗歌达490多首,而清代张应昌辑录的《清诗铎》卷七“蚕桑”一类,共收有蚕桑主题诗歌一百多首[1]。总体来说,古典诗歌中的蚕桑意象寄寓了人类关于故园、美德、情爱以及生命等种种美好情感。这些意象在后世的诗歌创作中有积淀又有流变,但始终都是与美好的事物、美好的情感联系在一起的。
在中国古典诗歌的审美中,家园的主题是永恒的。由于桑在现实生活中的普遍存在和重要价值,人们由此对它产生了喜爱和尊崇。在中国文化中,“桑梓”一直是故土的代称。《诗经·小雅·小弁》云:“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朱熹注:“桑、梓二木,古者五亩之宅,树之墙下,以遗子孙给蚕食,具器用者”。古人宅前栽梓,宅后栽桑,由父母祖先手植,为代代人提供生活保障。“菀彼桑柔,其下侯旬”(《诗经·大雅·桑柔》)中描绘的是家园中有可乘凉的桑荫。桑梓围绕的家园充满了温馨,有许多美好的回忆,看到桑梓,就肃然起敬,引出对父母、家乡的怀念之情。因此,在文学作品中,桑的意象常常等同于家乡,“言桑梓犹言养敬”(顾炎武《日知录》)。《诗经·豳风· 东山》中一位跟从“周公东征三年而归”(《诗序》)的幽民,只因在归途中看到“峭娟者竭,秀在桑野”(树上蚕儿在蠕动,聚在桑林中)的情形,就马上想到了家乡战后的惨景,于是产生了回归的冲动。正如金人刘迎所言:“吾不爱锦衣,荣归夸梓里”(《题刘德文戏彩堂》)。离家在外的游子,哪怕身居高位,心中仍有着浓浓的思乡愁绪,听到黄鹂的叫声会莫名其妙地感叹:“乡禽何事亦来此,令我生心忆桑梓” (柳宗元《闻黄鹂》) ,于是产生“辞官致禄归桑梓,安居驷马入旧里。” (陆机《百年歌》)的念头。张衡在《南都赋》中,发出了“永世克孝,怀桑梓焉”的咏叹;谢灵运也在《孝感赋》里感叹:“恋丘坟而萦心,忆桑梓而零泪。”至于翁承赞的诗“此去愿言归梓里,预凭魂梦展维桑”(《奉使封闽王归京洛》)和贾岛的“萧条桑柘外,烟火渐相亲”(《暮过山村》)同样抒的是故园之念。
青青故园是人们特别是游子心目中最圣洁最安宁的地方。诗人们用满腔热恋之情,借桑蚕真实地描画了记忆中家乡桑柘遍野、养蚕投梭的热闹美景。如岑参诗云:“郊原北连燕,剽劫风未休。鱼盐隘里巷,桑柘盈田畴”(《送颜平原》)李白的《赠清章明府侄聿》则云:“河堤绕绿水,桑柘连青云。缫丝鸣机杼,百里声相闻。”范成大有“今春雨雹茧丝少,秋日雷鸣稻堆小。侬家今夜火最明,的知新岁田蚕好”(《照田蚕行》)的句子;辛弃疾也有“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鹧鸪天》);爱国诗人陆游则有“洲中未种千头橘,宅畔先栽百本桑”(《书怀》)和“蚕收户户缫白丝,麦熟村村捣麦香”(《初夏闲居即事》)的佳句。
在中国,桑与爱情有着不解之缘。农耕社会里,采桑载绩是农家女子的职业,绿荫簇丛的桑林,既是举行社祭活动的神圣之地,也是采桑女聚集的地方,更是青年男子追求爱情的地方。桑蚕的情爱意象最多地从《诗经》中得到体现。桑林、桑园常作为爱情故事发生的地点而出现,《诗经》中许多爱情的诗篇都来自这里,渲染了一种自由奔放、热烈甜蜜的热恋氛围。朱熹将《诗经》中的情歌通称为“桑间濮上之音”(《诗集传》),由此可知,在《诗经》的时代,桑林已经有了特殊的情爱象征意味。甚至到了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南三复与窦氏女私自定情之后,窦氏女仍说:“桑中之约,不可长也”(《窦氏》)至于《诗经》中以桑明写或暗喻爱情的例子比比皆是。《诗经》中提到“桑”的就有20多篇,共30多处。诗中洋溢着桑林中特有的狂欢气氛与原欲放纵的情怀。春光明媚的桑园中,多情而浪漫的采桑女们边采桑边唱着欢快的歌等待心上人的出现,大胆率直地唱出心中的爱恋。《鄘风·桑中》反复吟咏“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淋漓尽致地表达了男主人公在桑林与情人幽会时的激动和幸福;《小雅·隰桑》则是一个天真率直的采桑女炽热恋情的表白,展示了无拘无束的自然生命之美:“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魏风·汾沮洳》亦是少女倾诉对仪表俊美的男子一见钟情的爱慕之情:“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风景如画的汾水河畔,面对自己的意中人,纯真大胆的女子热情奔放地唱出对意中人的爱,真率地表达了对自然生命和美的渴求。而《郑风·将仲子》则是一个俏皮慧黠的采桑女对心爱的男子娇嗔的警戒:不要冒冒失失私自来访,以免折断了家中的桑树。(“将仲子兮,无踰我墙,无折我树桑”)
中国古代农桑文化背景下的生产与生活方式影响了早期人类生存形态中生命逻辑与生育观念的形成,采桑养蚕已成为男耕女织生存模式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古人桑林祭祀的原因之一,便是祈求祖先神灵的护佑,以求得后世子嗣像桑树般枝繁叶茂。桑社是祭祀祖先、生育婚姻之神的地方,桑林中所祀高禖本是生子之神,有着繁衍后代、开枝散叶的重大贡献。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植物崇拜是种普遍的心理。古人对桑的崇拜也正是体现了这种对生命的崇拜。诚如学者郑群所言:“在桑崇拜和桑林祭祀基础上形成了中国特有的桑蚕文化,其内涵是以祈丰求子为目的,以男女交合为手段,物质生产与人自身再生产同构的生殖感应意识,在此观念支配下产生了男女桑林野合求欢风俗[2]”。伊尹生于空桑这一类桑生神话也与桑树的这种象征意义有关,而大禹和涂山女的恋爱地点之所以被设定在桑林,也是着眼于桑林的生殖崇拜含义的。
此外,桑树丛生易活,根系深入,扦插易成活,耐砍伐,对土壤的适应力强,其叶可喂蚕,其果可酿酒、果腹,桑还可以入药,治疗疾病,拥有生机蓬勃、繁茂向上的特质,是一种生命力极为旺盛的植物。因此,桑树被远古先民们认为是最为古老,具有非凡的繁殖能力的树,被浓浓涂抹上生殖崇拜色彩的“生命神树”,附加上了生殖崇拜的意义,被渗透了生生不息的文化精神和生命之源的原始崇拜,在此意义上,上古先民又将它与太阳联系在一起。《淮南子·天文训》载:“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在我国大量的神话记载中,桑树已经成为了中国的“太阳神树”、“生命树”,太阳崇拜和桑树崇拜因此相辅相成。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为世界带来光明和生机的太阳与桑树形象的丝丝关联,更加深了桑形象的生命含义[3]。因此,桑在中国古代的信仰中有着重要的意义:桑树不仅是自然意义的桑树,而被赋予更多的社会文化内容,是神树、生命之树、生育之树。
中国古典文学中弥漫着浓重的田园意味。蚕桑是古代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也是历史传承的文化结晶,经过历代诗人的描摹与艺术加工,渐渐成为了一种意蕴丰富的文化意象。一方面,蚕桑解决了人类最基本的衣食需求,另一方面,清新自然的田园又给人们带来了美的感受,抚慰了人们身心的疲劳,平复了人们躁动不安的情绪,培育了人们安宁恬淡的人格。在中国古代传统耕织文化的浸润下,中国古代的文人士大夫们,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都不自觉地对这种轻松惬意、安宁静谧的田园生活充满了向往和热爱,蚕桑也因此成为了诗人在寄寓人生理想、表达田园之乐时反复歌咏的对象。“蚕桑意象入诗,从内部拓展了诗歌的张力,使诗歌所蕴含的情感内涵更为丰富[2]”自然不仅是自由自在生活的家园,而且是诗歌创造的灵感源泉。诗人们诗化了日常的生活,在对桑林与桑园的诗意吟唱中或是写躬耕陇亩,把酒桑麻,反映出劳动的甘甜愉悦与人情的纯朴厚重;或写桑叶葱笼,园田茂盛,洋溢着自然的原始情趣;或写桑田如画,男耕女织,流露出田园的清闲安逸。
古典诗歌中有不少诗句描绘了蚕桑与田间劳作之美,真实再现了农村乡间的田园特色。《诗经· 魏风·十亩之间》大概是最早的劳动赞歌:“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一群采桑女在大片桑林中彼此招呼着,亲昵地结伴同归的画面洋溢着愉快而轻松的气氛,那回荡在田间的欢乐歌声,隔了几千年的时空,仍让读者如犹在耳。同样表现劳动之美的诗画还有南北朝民歌《采桑曲》:“蚕生春三月,春桑正含绿。女儿采春桑,歌吹当春曲”。将生活中朴素的精神快乐作为生命境界的极至,这种快乐正是摆脱了种种世俗束缚后生命的洒脱与自由。唐代诗人储光羲也通过桑蚕意象描绘了一幅清新优美的田园图画,表达了自已对田园生活的喜爱:“桑柘悠悠水蘸堤,晚风晴景不妨犁。高机犹织卧蚕子,下坂饥逢饷饁妻”(《田家即事》),而宋人翁卷的《乡村四月》则以白描的手法描写了初夏时节江南大地的景色,勾画出了乡村四月农家的忙碌气氛:“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整首诗有色有声,意境朦胧,交织成一幅色彩鲜明,优美细腻的图画,令人心旷神怡。此外,如韩偓的“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醉著》);林逾的“乳雀啁啾日气浓,稚桑交影绿重重”(《初夏》)以及王维的“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渭川田家》);陆游的“桑柘成阴百草香,缫车声里午风凉”(《示客》);“郁郁林间桑椹紫,茫茫水面稻苗青”(《湖塘夜归》)也都是这一类令人心驰神往的好句子。
借着对蚕桑劳作的描摹,作者们委婉传达了自己希望远离尘嚣,享受真实自然的田园之乐的生活情趣和人生理想。诗人们将自己的田园生活和人生感悟借平淡自然的语言文字成诗,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极具现代生态意识,饱含浓郁生态智慧的人类家园,营造了众多自然高妙而又美丽清远的田园意境。诗歌中不仅有诗人对大地的审美体验,也包含着其。在惬意自如的田园生活中,在自娱自乐的诗歌创作中,古代诗人们用其融入自然的生存体验达到了天人合—的理想生存境界,成为了诗意的栖居者。而这些美好的诗句也启发我们从一个生态美学的新角度,去亲近大自然,发现和理解大自然。
相对于描画田园之美,古代诗人们更多地表现的是林泉之趣,即归隐田园之乐。崇尚自然、复归自然是人类心灵深处的一种愿望,大凡喜山爱水的人,多少都带些隐逸的情结[4]。桑林是农业文明的象征,同时也作为象征化了的家园对抗着尘世的异化与堕落,是士大夫们神往的精神栖息地。比起恶浊的官场来,田园的一切都是美好纯真的。士大夫们将隐逸之所安置于寻常的田园乡村,以开阔的胸襟,超尘脱俗,全身心地拥抱着秀美纯洁的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于平淡的日常生活中体验归隐的生活情趣,领悟着人生的真谛,获得精神的解放和人格的真正自由。诚如朱熹所说:“政乱国危,贤者不乐于其朝,而思与友归于农圃”(《诗集传》)的确,桑林是归隐诗人们痛楚的心灵的安顿之所。在政治斗争极端惨烈、士人进退失据的时代,无数的士大夫们以躬耕田园的方式养真寄傲于诗酒桑麻之中,不卑不亢、不疑不惧地实践其人生的自我价值,用心感受和歌颂对自然和生命的热爱,对现实的憎恨以及对民生的同情和国运的忧思。
综观我国古代田园诗,大多通过描写田园景物的清美、田园生活的简朴,来表达悠然自得的心境。方宅草屋,绿树繁花,麦苗青青,炊烟袅袅,鸡鸣狗吠,白发垂髫,或登高赋诗,或耕地浇园,或读书谈心、弹琴饮酒,或家人团聚,采菊东篱……这种生活具体可感,充满着人间烟火气息。在微风下新绽的菊花、日见茁壮的桑麻,无不是美妙的诗歌。诗人们抛弃功名利禄的诱惑,超越田园生活的劳役之苦,艺术地生活着,发现、感悟着自然之美,从中领略真正的生命意义,同时也在这种发现与感悟中找到了真正的自我,使久受扭曲的灵魂终于在清新的大自然中得到复苏。王实甫的散曲“想着那红尘黄阁昔年羞,到如今白发青衫此地游。乐桑榆酧诗共酒,酒侣诗俦,诗潦倒酒风流”(《集贤宾 退隐》)是一篇直抒怀抱的独白抒情诗,真实而形象地描述了作者晚年退隐后的闲适生活。而元人吴西逸的散曲:“人情薄似云,风景疾如箭。留下买花钱,趱入种桑园”(《双调 雁儿落带过得胜令》)说的正是他归隐的理由。晚年蒲松龄在诗文中也流露出对于田园隐逸生活的倾慕:“花径儿孙围笑语,石亭棋酒话桑麻。门前春色明如锦,知在桃源第几家”(《题安去巧偕老园》)。
归隐田园之乐在陶渊明的诗中表现得最为充分,陶渊明是我国文学史上体验躬耕之甘苦并最早着力描画和歌咏蚕桑及田园之乐的诗人。在他笔下,蚕桑被赋予文学上的审美意蕴,成为田园生活的象征,具有“隐逸恬淡”的含义。在《归园田居》之二中,他写到:“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诗中不言其他,但道桑麻,由是可知,在陶渊明心中,桑麻对于表现田园特色的特殊意义。归隐后,他称自己“代耕非所望,所愿在田桑”(《杂诗十二首》)。显然,田桑成了务农耕作的代名词。在此后几乎所有的田园诗中但凡提及农事,描绘田园风光,均不脱桑麻,并逐渐形成了一种平淡精达的诗风,弥漫着冲淡平和的田园气息,传达出农耕文化特有的安静纯朴的意蕴,折射出人们心底的家园情结,并且自然而然地与隐逸文化达成了一种水乳交融。陶渊明奉行了通达的人生观,同时也就提出了当时最合理的生态观[5]。“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桃花源记》)是他的生态主义乌托邦,其中所包蕴的生态学价值意义体现了诗人对人类生存状况的深沉关怀,以及对社会不公的批判和对公平制度的期望。而“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归园田居》)和“桑麻日已长,我心日已广”(《归园田居》之二)这些句子背后隐藏着的是希望能够自给自足、摆脱人世困扰的文人心理。千百年之后,我们都仍能品出其作品中绵长的韵味和真挚的人文关怀。
蚕桑入诗使诗歌具有鲜明的现实主义色彩。在浩瀚的古典诗歌中,我们既可以看到“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王建《雨过山村》)的田园牧歌般轻快的乐调,也能听到“谁知苦寒女,力尽为桑蚕”(邵谒《春日有感》)的悲叹感慨。这些充满真切同情的叙述和犀利深刻的揭露继承了源自《诗经》以来的我国诗歌的现实主义传统,使桑林题材的诗歌回归了最初关乎民生的主题,并体现出了一种清新刚健的充实之美。在古代蚕桑题材的诗中,有不少描写了蚕桑生活的艰辛,唐代诗人唐彦谦的《采桑女》诉说了蚕农的悲惨生活:“春风吹蚕细如蚁,桑芽才努青鸦嘴。浸晨探采谁家女,手挽长条泪如雨”。在《采桑》一诗中,王安石同样深切地表达了对为了生活在田头陌上奔波劳碌的采桑女的同情:“溪桥接桑畦,钩笼晓群过。今朝去何早,向晚恐蚕卧。”白居易在《重赋》一诗中,揭露统治阶级“缯布如山积,丝絮似云屯”的奢侈生活,而劳动人民处于“幼者形不蔽,老者体无温”的悲惨境地,也深切地表达了对养蚕人的同情;明朝杨基的《陌上桑》含蓄深刻地直指黑暗的社会现实:“青青陌上桑,叶叶带春雨。已有催丝人,咄咄桑下语”。在《杜陵叟》一诗中,诗圣杜甫发出了“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为何?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的强烈呼声。而宋人张俞的《蚕妇》则以浅白易懂的语言描述了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与这个如出一辙的是蒋贻恭的《咏蚕》:“辛勤得茧不盈筐,灯下缫丝恨更长。著处不知来处苦,但贪衣上绣鸳鸯”。出身贫苦农家、深悉民间疾苦的王冕对采桑养蚕者的实际生活进行了逼真的描述:“陌上桑,无人采,入夏绿阴深似海。行人来往得清凉,借问蚕姑无个在? 蚕姑不在在何处,闻说官司要官布。蚕姑且将官布办,桑老田荒空自叹。明朝相对泪滂沱,米粮丝税将奈何?”这些诗歌将悲悯的目光投向现实生活中采桑女的悲惨境遇,对采桑女终日辛劳,却一无所有的悲惨境遇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同时,对官府的无情冷酷与残暴行径给予了深刻的讽刺和揭露。
与弱肉强食的等级制度下的黑暗社会现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诗人们笔下诗化了的田园生活。在孟浩然的名句“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筵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过故人庄》)里,我们不只看到了一幅绿树环绕,青山横斜的清淡的水墨画,而且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相待的热情,作客的愉快,一种平等互爱、淳朴率真、和谐自然的邻里关系,在平淡中蕴藏着深厚的情味。这种诗化的田园生活令人向往,使得从污浊的官场归来,看多了尔虞我诈、追名逐利的世人的士大夫们发现了人间的真善美,心灵得以涤荡。在这种毫无心机、恬淡如水的与自然的相处中,他们完全摆脱了尘网的束缚,获得了莫大的精神安慰,找到了心灵的归宿[4]。
蚕桑主题的古典诗歌是中国古代诗人们生态观的诗化陈述,实际上涉及了人所处的环境与其心理状态的关系,进而深入到环境和人的精神品格、精神境界的关系,探讨了人看待环境的价值标准问题。而它所表达的“归田园”、“归乡”的意向,不仅在几千年的岁月里产生过深远的影响,而且在二十一世纪具有了一种新的借喻和象征意味。我们正是从古代诗人躬耕陇亩、与自然万物同处同生的田园日常生活及其诗作中体悟到了一种尊重生命和自然的生态伦理观,因而懂得其富含诗意的深刻而又平凡的人格内涵。
[1] 唐会霞,赵 红. 采桑题材在元明清的变奏[J].求索,2008,(8):195-197.
[2] 郑 群.“桑中之戏”发生变奏的文化阐释[J]. 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4):66-71.
[3] 张 虹.《诗经》桑物象文化意蕴浅探[J]. 渭南师范学院报,2010, (5): 46-49.
[4] 杨 灿.从古典文学中的渔父意象解读古代文人的“隐逸情结”[J].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1):102-105.
[5] 王先霈.陶渊明的人文生态观[J].文艺研究,2002,(5):24-27.
[本文编校:罗 列]
The Silkworm in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Aesthetic
YANG Can1,2
(1.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 of Forestry and Technology,Changsha 410004, Hunan, China; 2. Hunan Green Development Research Institute, Changsha 410004, Hunan, China)
As China’s ancient important production and life style in literature, Silkworm cultural inf l uence is deeply and variety.classical poetry Silkworm image still hovered between life and love of human virtues, and for all sorts of good feelings of his hometown. The ecological esthetics of the classical poetry Silkworm images to interpret the witness that his “natural” is the philosophy of life and charisma, the ecological crisis in depth and the existence of the moderns, provides an ideal way of life..
classical poetry; silkworm; image; ecological aesthet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