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土地革命时期我军民主制度建设

林 鹏

（南京政治学院 江苏南京 210003）

红军创建之初，毛泽东即明确指出：中国不但人民需要民主主义，军队也需要民主主义，军队内部的民主主义，是破坏封建雇佣军队的一个重要武器。红军在物质生活菲薄、战斗频繁的条件下，仍能保持很强的凝聚力、战斗力，除党的作用外，就是靠实行军队内的民主主义。

一、实行民主制度是创立新型人民军队的必然要求

（一）红军的性质和任务规定了红军实行民主制度

古田会议规定，红军是执行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在军队中是否实行民主， 这是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军队同一切反动统治阶级领导的反革命军队在军队内部关系上的一个根本区别。一切军队都是专政的工具，反动统治阶级的反革命军队， 是对人民群众实行专政的工具，无产阶级的革命军队是对反革命实行专政的工具。一切反动统治阶级的反革命军队， 因为它是代表极少数人的利益的， 是同占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群众为敌的，所以它在内部决不敢实行民主制度。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军队则不同，因为它是人民的军队，是保卫工人、农民和其他劳动人民利益的军队，即保卫占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的利益的军队， 所以它除了对反革命实行专政以外， 同人民群众的关系是平等的、民主的；在军队内部是可能和应该按照民主集中制的精神办事的。 也就是说， 是可能和应该实行集中领导下的民主，并且在民主基础上实现高度统一集中的领导的。

毛泽东同志亲手缔造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区别于一切旧式军队的根本特色之一， 就在于这支军队在自己内部实行了民主制度和群众路线， 实行了有领导的政治、经济、军事三大民主，这是毛泽东同志在军队建设上的伟大创造。红军实行民主制度，划清了与国民党军队以及其他一切旧式武装的界限。

（二）严峻的斗争环境客观上要求红军实行民主制度

红军初创时期，处境十分艰难。因为国民党反动统治的中心在城市，那里的敌人力量强大，红军只能在敌人统治薄弱的穷山僻壤中寻求生存和发展，靠没收地主豪绅的不义之财来筹措给养。更严重的是，由于国民党军队对红军的活动区域不断进行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红军的生活极度困难。 到1928 年秋冬最困难时期，“永新、宁冈两县没有盐吃，布匹、药材完全断绝，其他更不必说”［1］P70；红军“每天除粮食外的五分钱伙食费都感到缺乏， 营养不足， 病的甚多， 医院伤兵， 其苦更甚”［1］P53；寒冬腊月，“许多士兵还是穿两层单衣”［1］P65。红军的官兵毫无薪饷，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由于革命处于低潮，“红军每到一地，群众冷冷清清”［2］P78；红军又时时处在进攻下，稍有不慎，都可能全军覆灭。因此，井冈山斗争时期，有一些人发出 “红旗到底能打多久”的疑问。在物质生活如此菲薄、革命道路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要把红军造就成为一支对革命充满信心，英勇奋战而不溃散的人民军队，更是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在这种背景下，红军实行民主制度，官兵一致，不仅在物质上减轻了压力，更使广大将士紧紧团结在一起，共同渡过革命的难关。

（三）强调民主是解决旧军队遗留问题的现实要求

总的来说，红军在共产党领导下，经过北伐战争和南昌起义的锻炼，是一支革命的武装。但是，它的基础是旧军队，还保留着旧军队中固有的不良制度和不良作风。在政治上， 党对军队的领导还是薄弱的； 在组织上，部队的成分比较复杂， 虽然大部分是贫苦农民出身，一部分是革命知识青年，但兵痞、流氓也占一定的数量，在未经改造之前，他们常常成为害群之马；在思想作风上，军阀主义习气像毒菌一样腐蚀着部队的肌体，常常发生官长打骂士兵的事情，逃兵现象严重。在部队转战过程中，环境异常恶劣，这些不良因素给部队造成了更大的损害，如果不坚决加以改造和整顿，这支队伍不但不能继续执行革命任务，战胜凶恶的敌人，甚至部队本身能否继续存在下去也成了问题。面对部队的这种情况，进行民主制度建设，是建立一支无产阶级领导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新型的革命军队的必然要求。

二、红军民主制度建设的过程和内容

（一）三湾改编开始在部队实行民主制度

1927 年9 月20 日，湘赣边界秋收起义部队离开浏阳文家市，开始沿罗霄山脉南下，行进途中遭到袭击，部队受到损失，失败主义和离队现象严重，军心严重不稳，与此同时，其他问题也凸显出来。部队到达偏僻的江西永新县三湾村时，毛泽东主持前委会议，通过对部队进行改编的方案。针对当时军队中仍然保持的旧军队的陋习，军官生活待遇特殊，并任意打骂士兵，官兵关系十分紧张的问题，决定在部队建设上实行民主制度。其内容是：废除旧军队的管理方式，规定了军官不许打骂士兵，废除肉刑和繁琐礼节，士兵有开会提意见的自由；官兵待遇平等，经济公开；规定连、营、团各级建立士兵委员会，作为部队内部群众组织，在同级党代表指导下发扬民主，进行宣传组织群众活动，监督部队的管理工作。改编开始，毛泽东向部队动员时讲清坚持革命继续斗争的道理，对不愿干的发给路费遣散回乡。规定工农革命军不发饷银，官兵生活待遇平等，取消军官四菜一汤，官兵吃一样的饭菜，穿一样衣服。教育官兵艰苦奋斗，克服困难。实际上开始实行军事共产主义性质的供给制。这对当时树立部队为工农解放为革命吃苦的思想作风，消除雇佣观念影响是十分必要的。实行民主制度，开始建立起人民军队内部新型的官兵关系，大大增强了官兵团结。

（二）红四军的建设推进了人民军队民主制度的发展

以毛泽东为书记的前委把“改造军队变成真正的红军”当成头等重要任务，在坚持井冈山斗争和转战赣南闽西过程中，不断加强全军建设，进一步巩固发展了三湾改编开始建立的新的建军原则和制度。红军士兵大部分是由雇佣军队来的，但一参加红军即变了性质。 “首先是红军废除了雇佣制，使士兵感觉不是为他人打仗，而是为自己为人民打仗。经过政治教育，红军士兵都有了阶级觉悟，都有了分配土地、建立政权和武装工农等常识。因此，他们能在艰苦的斗争中不出怨言。”［1］P56其次在全军普遍实行军队内部民主制度。在各团营连普遍成立了士兵委员会，有权监督干部。士兵管理伙食，能从每日五分的油盐柴菜钱中结余一点作零用，名曰“伙食尾子”，每日每人约得六七十文。 “士兵委员会”在北伐军中也曾经有过，但真正运用的好的是红四军。这是一个军队内部的群众组织，组成人员由士兵推选，主要工作是：参与军队的管理；维持军队的纪律；监督军队的经济；做群众工作；做士兵政治教育。士兵委员会既是民主组织，又是监督机关。遇有重要事情，士兵委员会就召集大家讨论，上至各级首长，下至伙夫马夫，都可以自由发表意见。通过上述一系列规定，确定新型民主关系，逐步实行政治、经济、军事三大民主，在世界军队建设史上是一个创举。

经济民主是朱毛红军的又一大特点。这个工作是从三个方面体现出来的。首先，党的委员会掌握原则，筹款计划，预算开支的方式等都由党的委员会提出；执行此工作，一般军有军需处，团有团辎重队，营连有经委会；检查督促工作则由士兵委员会承担。每月军需处都要公布一月收入支取的情况，士兵委员会发现问题就要处罚负责人。经济做到了彻底的公开，物质待遇官兵完全平等。 有一副对联， 说 “红军中官兵夫薪饷吃穿一样，白军里将校尉起居饮食不同”，这是朱毛红军当时的宣传标语，实际情况也就是这样。那时好多俘虏兵见朱德军长跟伙夫差不多，都惊叹不已。一经动员，很多人参加红军，成为老兵的好战友。红四军的建军经验后来在全军推广，客观上推动了民主制度在全军的践行和深化。

（三）古田会议将民主制度作为建军原则确定下来

古田会议决议，根据中央指示的基本精神，总结了红军诞生以来部队建设的基本经验，确立了红军建设的根本原则和制度，确立红军坚持实行军内的民主制度，建立严格自觉的纪律。强调政治民主、经济民主、军事民主，坚决反对肉刑和枪毙逃兵， 坚持官兵一致的原则。强调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反对极端民主化和非组织观点。规定了红军处理内外关系的准则。指出红军官兵都是阶级兄弟，在政治上是平等的，官兵之间只有职务的分别， 没有阶级的分别。 官长应当爱护士兵，关心士兵的政治进步和生活状况，特别应当关心伤病兵，给他们以优待；保障士兵的民主权利，尊重士兵的人格，坚决废止肉刑，纠正打骂士兵等旧军队的管教方法。 士兵要尊重官长， 自觉接受管理， 纠正平均主义、雇佣思想等错误倾向。古田会议从理论和实际的结合上确立了民主建军为人民军队建军的基本原则。

红军初建时期，非强调民主，不足以鼓舞新入伍的农民和俘虏过来的白军战士的革命积极性，不足以肃清干部中由反动军队传来的军阀主义习气。但是，部队中的民主生活必须是在军纪所许可的范围内，必须是为着重加强纪律而不是为了减弱纪律，所以在部队中提倡必要的民主的时候，必须同时反对要求极端民主的无纪律现象。而这种现象在初期的红军中曾经一度严重地存在过。

随着革命的深入和战争的发展，红四军党内对组织发动群众、创建革命根据地、党的领导原则、政治工作的作用和地位等一些原则问题，产生了不同认识，发生了争论。在军队中实行民主制度时，产生了极端民主化的倾向。当时，红军长期处于分散的农村游击战争的环境，主要成分是农民和其他小资产阶级，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主要是小资产阶级思想，经常大量反映到红军队伍中来。红军的官兵有相当一部分来自旧军队，有的不惜抛弃高官厚禄。他们在革命斗争中忠诚于党，忠诚于人民，作战英勇顽强，堪称模范，但也不自觉地带有旧军人的种种观念。部分官兵不习惯做创建革命根据地的艰苦工作，不习惯党对军事工作的领导原则和民主集中制原则，不习惯政治工作地位的提高。一些人认为毛泽东强调党对红军的领导， 实行集权制， 是搞家长制。1929 年6 月下旬，红四军前委在龙岩城召开红四军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以求解决争论的问题。但由于缺乏正确的政治观念，会议不仅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造成不良的后果。会议否定了毛泽东提出的关于创建革命根据地的一系列正确意见，错误地认为毛泽东对这次争论负有 “较大的责任”；会议没有选举毛泽东为前委书记，毛泽东被迫离开红军从事地方工作。此后，又召开红四军党的第八次代表大会，但仍未解决问题。 《中共中央给红军第四军前委的指示信》中提出，红军不是与工农会同等的组织，它是经常与敌人在血搏状态中的战斗组织，它的指挥应当集中。固然，对红军的兵士应该以政治教育发动他们自觉向上，但决不能动摇指挥集中这个原则。军队中的民主化只能在集中指导下存在，并且实行的限度必须依据客观条件来决定伸缩， 不应漫无限制，以妨害军纪之巩固。集中下的民主，是对民主制度的补充和完善，二者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

（四）长征时期红军继续坚持和发展军队民主制度

红军的民主制度建设从红军建军之初就开始了，后来一直在坚持发展和完善之中，即使在极度艰难的长征时期，也有一定程度的发展。首先，遵义会议是党运用民主集中制解决军事路线错误的成功典范。遵义会议在民主发言讨论争论的基础上，以集体智慧进行决策，实现正确的集中， 作出了 《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 “围剿”的总结决议》，从而挽救了红军，挽救了党。遵义会议是发扬党内民主的集中体现， 是红军民主制度建设的基本保障和重要内容。其次，红军内部的民主氛围在艰难的长征时期得到了升华。 同志之间、 上下级之间、部队之间，大家都把战友当做自己的亲人，把部队当做自己的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总是毫不犹豫地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让马、让担架、让干粮等动人事迹更是非常普遍。广大官兵相互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同舟共济，团结奋战。正是这种团结、平等、健康、进步的官兵内部关系，使我军在考验面前始终保持了人民军队的性质和优良传统，保持了高度的稳定和集中统一，部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不断增强。对于那些“出身不好”的知识分子，红军同样尊重和培养、照顾。王明的“左”倾冒险主义在党内推行期间大搞唯份论，把干部家庭出身绝对化，把反机会主义变成了反知识分子，反对小资产阶级思想变成了反对小资产阶级出身的人，因而把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以至于小资产阶级家庭的知识分子干部视为异己，进行排挤和打击，这显然有悖于红军内部的民主精神。遵义会议以后，红军针对这种情况开始恢复知识分子应有的地位。1935 年2 月1 日，中革军委发布《关于优待技术人员的指示》，在当时经济困难的情况下，“在他们的生活上确实感到困难的， 也可以酌量的增加 （食物用具），对于有病的更要很好的照顾，不要使他们掉队”［3］P186。这些规定，对消除某些人对知识分子的偏见，调动知识分子的革命积极性，团结一致地战胜长征中的种种艰难困苦，都起了很好的作用。

三、军队民主制度的形成与发展具有重大历史意义

（一）促进了兵士运动的成功开展

当时中国的统治阶级只能依靠武力，特别是军阀军队来巩固统治，延缓群众革命斗争的发展，因此，必须逐渐破坏这一武力，才能取得革命最后的胜利。破坏军阀制度，特别是夺取军阀军队中不满与动摇的士兵群众，瓦解敌人，是中国革命运动中的主要任务之一。在这种背景下中共开展兵士运动以破坏军阀军队，壮大革命力量。军阀军队中的士兵大多是乡村中破产的农民，毫无自由，官长虐待士兵视为常事，这为红军争取士兵到自己这方面来提供了有利环境，而兵士运动中更重要的是红军对敌人军队关于民主的宣传。当时的口号主要有： “中国共产党是拥护士兵利益的”， “官长由士兵自己选举”， “官兵待遇平等”， “打倒阶级服从”，“每月清饷不折不扣”， “反对体罚肉刑”， “发给伤兵病兵给养零用费”， “兵士有出入自由”。红军的民主制度给了从国民党军队过来的士兵极大的鼓舞，也极大地打击了敌军的士气，一定程度上瓦解了封建军阀制度，分化和缩小了敌方阵营，扩大了红军和革命阵营。

（二）巩固了红军的统一和团结，提高了红军的战斗力

“新来的俘虏兵，他们感觉国民党军队和我们军队是两个世界。他们虽然感觉红军的物质生活不如白军，但是精神得到了解放。同样一个兵，昨天在敌军不勇敢，今天在红军就很勇敢，就是民主主义的影响。红军像一个火炉，俘虏兵过来就马上融化了。”［1］P64红军坚决实行民主制度，清除了旧军队的军阀主义影响，坚定了红军将士的革命信心， 从而能够在艰苦的斗争环境中不出怨言，英勇杀敌，对革命理想和革命事业具有无比忠诚的坚定信念，对党的领导表现出了高度的自觉性，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同时，上下平等的官兵关系，使红军成为完全不同于任何旧军队的新型人民军队，形成了讲民主守纪律的优良传统。红军的团结和统一是红军的生命，是革命事业取得成功的基本保证。无产阶级革命队伍内生死与共的革命团结，是红军战胜敌人、克服困难的力量源泉。红军的发展历史告诉我们，团结是战胜一切敌人和困难极为重要的法宝。

（三）扩大了共产党的政治影响

实行民主制度的共产党军队，与封建的雇佣的国民党军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经过广泛的宣传群众，严格执行民主制度，使长期处在反动派黑暗统治下的各族人民耳目一新。红军所到之处，许多群众对共产党和红军从疏远到亲近，从畏惧到爱戴，相互之间结下了鱼水深情。红军长期处于险恶的环境，战事频繁，部队减员十分突出，但由于红军内部相亲相爱，对于群众坚持遵纪爱民，无论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许多人报名参加红军，使红军不断得到兵员补充，革命力量日益发展壮大。这支人民的队伍逐渐从“冷冷清清”到声势壮大，在土地革命中日益与群众紧密联系，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民和工农群众同情革命，拥护和支持红军，使红军处于广大的成千上万的群众的保卫之中，为共产党力量的由小到大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中国共产党在红军内部实行民主制度，是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和战争实践相结合的产物，是史无前例的创举，这一措施团结和巩固了红军，打击了敌军，争取了广大的工农群众，是红军不断壮大的重要原因，也是我军应当继承和发展的优良传统之一。○

［1］毛泽东选集（第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中共党史教学参考资料（第1 册）［G］.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军队政治工作历史资料（第2 册）［G］.北京：战士出版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