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尧峰
(湖北民族学院科技学院,湖北 恩施 445000)
社会达尔文主义作为一种学说,其目的是为帝国主义侵略奴役弱小民族作理论上辩护的,它所宣扬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观点也无疑是想让被侵略受奴役民族逆来顺受,接受现实。但它之所以能在被侵略受奴役的近代中国产生巨大的反响,是因为当时的中国社会正面临着空前严重的民族危机,社会达尔文主义所宣传的“优胜劣汰”、“人为淘汰”等理论,从社会意义的角度讲,具有斗争、进取的精神,在先进知识分子看来,这种精神正是医治中国创伤的一剂良药,因此,社会达尔文主义便及其自然地得到他们的垂青。
1.1.2 他山之石、西方军国主义国家的榜样作用
鸦片战争以来,西方列强对中国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侵略战争,他们凭借着坚船利炮轰开了古老中国的大门,惊醒了沉醉于天朝上国美梦中的满族统治者,结束了长期以来闭关锁国的封闭历史状态,开启了近代中国睁眼看世界的时代。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也被迫融入到世界资本主义发展的体系,在这样一个整体世界里,世界各国总是相互联系并互相影响的。
德国的强盛,尤其是日本,与中国一衣带水之邻,区区弹丸小国却能称霸一方,对中国影响甚大,一度引起了正在黑暗中寻求救国救民道路的中国知识分子的高度重视。甲午战争惨败后,统治者和一大批先进知识分子都在认真寻思,为什么德国和日本能够在短短的二三十年时间内由弱小的落后国家一跃而成为强大的先进国家,他们认为个中原因,当归结为军事兴国。
梁启超认为,普鲁士崛起和强大的根本原因在于尚武:“十九世纪之中叶,日尔曼民族,分国散立,萎靡不振,受命拿破仑的蹂躏。既不胜其屈辱,乃改革兵制,首创举国皆兵之法……。是以
军国民教育思想实际上是由西方国家推行军国主义政策而发展起来的一种教育思想流派,是指“通过对学生和全体民众进行尚武精神的培养和军事素质的训练,从而使他们具备军人的品质和体质,以达到抵御外侮、强国保种、寓兵于民的教育思想潮流”。[1]虽然军国民教育思想在历史上只是昙花一现,但其在近代历史上的影响作用却是十分重大而深远的。
辩证唯物主义观认为,内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内在原因,即内部矛盾。外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外在原因,即一事物与他事物的互相联系、相互作用。内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根本原因,对事物的变化发展起决定性作用,而外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重要条件,二者互相作用、缺一不可。世界上任何一种事物其产生、发展与衰亡都不是偶然的,都会受着其内在和外在因素的制约,军国民教育思想也不例外,其产生与发展的历程也有其必然性,也会受到内在与外在因素的影响。
1.1.1 西方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想的影响
社会达尔文主义产生于19世纪60年代的英国,创始人是英国著名资产阶级社会学家斯宾塞,其代表人物还有赫胥黎、尼采等人。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前身是达尔文生物进化学说。这些人将达尔文生物进化学说借鉴过来解释人类社会的发生、发展以及一切社会现象。其核心内容是:人类社会的发展和繁荣如同生物有机体一样,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无异于自然界中众多物种中的一个分支,它的现实遭遇和未来的命运不能不受“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规律的支配。
社会达尔文主义是由严复首先传入到中国来的。1898年,他将赫胥黎的《天演论》翻译问世,从此,社会达尔文主义开始在中国得到系统的介绍与传播。《天演论》一书所阐述的主要思想为:世界上任何生物,包括人类社会,始终是进化发展的,“生存竞争、优胜劣汰”是动植物界(包括人类社会)进化发展的根本原举国之人,无不受军人之教育,具军人之资格。……至今仅三十年,顾乃能摧奥扑法,伟然雄视于欧洲也?曰:惟尚武故。……我东邻之日本,其人数仅当我十分之一耳,然其中剽疾轻死,日取其所谓武士道大和魂者,发扬而光大之,……近且汲汲于体育之事务,使国民皆具军人之本领,皆蓄军人之精神。彼日本区区之岛,兴定仅三十年耳,顾乃能一战胜我,取威定霸,屹然雄立于东洋之上也?曰:惟尚武故。”[3]在梁启超看来,德国和日本的强大首先当归功于军事兴国,只有施行全民皆兵,人人尚武的军国民教育体制,国富民强才有可能实现,由此不难看出尚武强兵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研究日本是为了更好地借鉴其经验,历史上,明治维新之前的日本和中国的境遇大体相同,均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国家,然而日本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是与其富国强兵的国策分不开的,只有“强兵”,才能使国家的主权得到加强和统一,只有“富国”,才能奠定国家的政治和经济基础。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西方列强的奴役,也只有这样,才能与西方资本主义势力相抗衡,从而跻身于世界强国的行列。[4]正因为如此,在近代中国掀起了一股留学日本和欧美的狂潮,其中,20世纪最初几年留学日本的人数增加最多。1901年仅有274人,至1905年达到8000人,1906年增至12000人,增加几乎数百倍。[5]在所有这些留学生中,学武备军事的较多,1903年有200多人,1904年仅振武、成城两所军校的中国留学生就有451人,几乎占了总人数的1/5[6]。
这些知识分子都在不同程度上接受了西式教育,对其中的军国民教育体制尤为青睐,当他们回国走上讲坛后,日本及欧美的“军国民主义教育”思想便被他们系统地传授给了国内的学生,从而使其在全国范围内迅速蔓延开来。总之,向德国学习,尤其是对日本尚武强国思想的借鉴与施行,是军国民教育思想产生的一大外因,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军国民教育思想产生与发展的历程。
军国民教育思想产生的内在动因主要应归结于清末民初中国的基本国情,即内忧外患的国家政体。中国的近代史是一部不堪回首的苦难史,“落落何人报大仇,沉沉往事泪长流。凄凉读尽支那史,几个男儿非马牛。”这是成于20世纪初年的一首名为“有感”的诗,也是近代中国历史给人留下的第一感受,它非常形象地道出了近代中国国事的衰败,以及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人民其生活的极度痛楚。鸦片战争以来,尤其是中日甲午战争以来,古老的华夏民族饱受了西方列强的蹂躏,由于政府的无能、军队的落后,中国陷入了一个任人宰割的被动局面,随着一个个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割地、赔款、开放通商口岸等,国家主权丧失、领土支离破碎,人民流离失所,中国已经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国家。
1.2.1 振衰祛弊、救亡图存的迫切需要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面对这种水深火热的局面,一大批仁人志士开始觉醒,并以高度的责任感和爱国热忱投入到救国救民的义举中去。他们清醒地认识到,现今处于这“列强环伺,虎视鹰瞬”的紧急关头,要想力挽狂澜,救民于危亡之中,只有依靠全体国民的自强自立,奋发图强,除此绝无他法。
近代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在探求中国落后挨打的原因中,很自然地便会联想到被西方列强讥讽为“东亚病夫”的中国人的孱弱的身体素质,在他们看来,中国之所以落后,之所以受欺凌,是因为国人身体的虚弱,弱民必然弱国,弱国必定挨打。梁启超描述道:中国的文人“终日伏案闭置,一室绝无运动,耗目力而昏眠,未黄耄而驼背……以文弱为美,以羸怯为娇贵。翩翩年少弱不禁风,名曰丈夫,弱于少女,弱冠之后又缠绵房事以耗其精力,吸食鸦片以戕其身体……面有死容、病体奄奄”,中国国民“老弱病残,冉冉如弱女、温温如菩萨,戢戢如驯羊。”中国“合四万万人,而不能得一完备之体形,呜乎,其人皆为病夫,其国安得不为病国也。[7]
他认为国民身体素质的下降是直接导致国家衰败的主要原因,梁启超的描述虽稍带夸张,但却给世人敲响了弱民必然弱国,弱国必定挨打的警钟。他还在《新民说·尚武篇》中极力提倡中国仿效斯巴达、德意志、日本等国的尚武教育,从而自立自强。他在观看了日本人送别出征军人的情景后,感触颇深,写下了《祈战死》一文,充分表达了他对日本“入队之旗,祈其战死,从军之计,祝勿生还”这种举国一致的“好武雄风”的崇敬之情,日本人的这种武士道精神深深刺激了他,于是,他向国人大声疾呼:“生存竞争、优胜劣汰,吾望我国同胞练其筋骨,习于勇力,无奄然颓废也。”[8]
在中国近代史上最早提倡军国民教育的是蔡锷,1902年(光绪二十八年)他在留学日本期间以“奋翮生”的笔名在《新民丛报》上发表《军国民篇》一文,指出:“军人之智识、军人之精神、军人之本领,不独限之从戎者,凡全国国民皆宜具有之。”[9]蔡锷认为,灵魂贵文明,体魄则贵野蛮,以野蛮之体魄,复文明其灵魂,则文明之种族必败。罗马人败于日耳曼蛮族,汉族则常败于蒙古;德胜法,日优于欧美,都是这个原因。蔡锷备极推崇古代斯巴达军事体育教育,认为斯巴达举国都是强壮之男子,是他雄霸希腊的原因。[10]于是他极力提倡尚武精神,认为只要自身强大了,举国之内人人都具备军人的素质与体魄,西方列强便不敢欺凌,也不可能欺凌。
由此可见,资产阶级维新派所提倡的军国民教育思想,其出发点主要是抵御外侮、救亡图存的爱国思想,是在当时客观社会环境条件下提出来的,适应了当时社会的需要。
1.2.2 政界要员及其社会名流人士的提倡
在军国民教育思想产生与发展的过程中,当时的一些主要政界要员与社会名流人士功不可没。康有为1895年《上清帝第二书》中就主张“以民为兵”,并建议开设“学堂学习布阵、骑击、测量、绘图”,“以强天下势”。[11]这其实也就孕育了军国民教育思想的萌芽,反映了其变法图强的强烈愿望。
梁启超有感于日本举国一致的武士道精神,受其启发,主张塑造中国的武士道精神,塑造中国魂。在《祈战死》之后,他又写下了《中国魂安在乎》一文,在文中,他以犀利的语言指出日本有日本魂,而中国却没有中国魂。于是,他呼吁:“今日所最要者,则制造中国魂是也。中国魂者何?兵魂是也。有有魂之兵,斯为有魂之国。乎所谓爱国心与自爱心者,则兵之魂也。”[12]在梁启超看来,兵魂即国魂,希望中国亦如日本那样凭借武士道精神去教育国民、武装国民、从而拯救祖国,表达了他以祖国的兴衰为己任、强国强民的强烈愿望。
继蔡锷在《新民丛报》上发表《军国民篇》后,同年蒋百里在该报发表的《军国民教育》一文,提出军人精神教育有爱国心、公德心、名誉心、素质和忍耐力等四大纲。他主张,军国民教育的实施应通过学校教育,训练学生行军、射靶、击剑、竞舟、野外演习等能力;通过社会教育,以社会组织军队化、社会风俗勤苦化和新闻、文学、戏剧、美术等形式,激发国民的爱国热忱,达到御侮卫国的目的。
而资产阶级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则以政治家的气度,期望军政学各界“发愤为雄,研究军学,使四万万同胞均有尚武之精神,使中华民国富武力之保障。”1919年,精武体育会成立十周年之际,他欣然为该会的《精武本纪》作“序”:“盖以振起从来体育之技击术为务,于强种保国有莫大之关系”,并亲自题写“尚武精神”的条幅。
孙中山为精武体育会题写的“尚武精神“条幅
民国首任教育总长蔡元培先生也十分重视军国民教育,他把军国民教育列入民国教育方针五项内容之一,在全国推行。蔡元培在其《对于教育方针之意见》一文中,针对清末教育宗旨中“忠君”、“尊孔”,响亮地宣布“忠君与共和政体不合,尊孔与信教自由相违”,应予以取消。而对“尚公”、“尚武”、“尚实”三项则加以改造,使其符合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要求,重新表述为公民道德教育,军国民教育、实利主义教育,又增添世界观和美感教育,提出“五育并举”的教育方针。[14]他从中西比较入手,指出“西洋人之体操,军国民主义也”;中国“六艺之射御,军国民主义也”。[15]认为实施军国民教育不仅有助于御侮自卫,收复国权,而且可抑制国内军阀势力的扩张。他说:“夫军国民教育者,与社会主义橓驰,在他国已有道消之兆,然在我国则强邻交迫,亟图自卫,而历年丧失之国权,非凭武力,势难恢复。且军人革命之后,难保无军人执政之一时期,非行举国皆兵之制,将使军人社会,永为全国中特别之阶级,而无以平均其势力。则如所谓军国民教育者,诚今日所不能不采者也。”[16]
1901年汪荣祖指出,中国自鸦片战争之后的多次军事失败“原因固然甚多,但最根本为尚武精神之缺乏。”[17]伍达也指出:“振起尚武精神,一洗文弱之习,大之与人种强弱问题,国家存亡问题皆有直接的影响,而合诸今日情势,尤属当务之亟也。”[18]张之江在其《国术言论集》中指出:在不竞争不能生存的二十世纪舞台上,武化与文化是应该并重的,试观日本现在的称霸东亚,德国过去的雄视西欧,……决不是偶然得来的,总理说(孙中山)政治修明,武力强盛,才可和别人竞争这话尤其使我们知道积弱的中国,提倡武化之不容或缓,道出了尚武对强国强种的重要性。[19]
由此不难看出,政界要员或社会名流人士大都主张实施军国民教育,以达到培养人才、尚武强国的目的,他们的主张代表了当时为挽救危亡社会较普遍的一种认识,对社会极具影响。可见,政界要员与社会名流人士对军国民教育思想的产生与发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正是他们的积极奔波与宣传,军国民教育思想才得以产生并在全国范围内迅速蔓延开来。
[1]向常水.清末民初湖南的军国民教育思潮[J].湖湘论坛,2001(2):81.
[2]徐方平.清末民初军国民教育思想成因探悉[J].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3):95-96.
[3]梁启超.饮冰室文集类编.上海:中华书局1936:216.
[4]陈 晴.军国民教育与中国近代体育.武汉体育学院学报,1996,1(112):88.
[5]房列曙.中国近现代史[M].合肥:合肥工业大学出版,2004:124-125.
[6]李喜所.近代中国的留学生[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146-147.
[7]梁启超.饮冰室文集类编[M].上海:中华书局,1936:224-225.
[8]梁启超. 饮冰室文集类编 [M]. 上海:中华书局,1936:693-694.
[9]曾业英.蔡松坡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16.
[10]吴庆华.我国近代军国民教育的报晓声[J].武汉体院学院学报,1999(2):28-29.
[11]陈景磐.中国近代教育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0:283.
[12]梁启超.饮冰室文集类编[M].上海:中华书局,1936:694.
[13]孙中山.孙中山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2:536.
[14]孙培青.中国教育史(修订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358-359 .
[15]李华兴.民国教育史[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208.
[16]陈景磐.中国近代教育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0.[17]易剑东.试论近代武术军事功能的演化[J].成都体育学院学报,1995(1):25.
[18]伍 达.教科以外之教育[J].教育杂志,1913(4).
[19]张之江.张之江先生国术言论集[M].中华民国二十年三月三十一日版: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