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 洁
(天津大学 教育学院,天津 300072;南宁职业技术学院 高等职业教育研究所,广西·南宁 530008)
职业教育作为民族地区培养新一代技术技能型人才的教育类型,涉及到民族地区自然与人文生态如何共生、少数民族传统技艺如何与现代工业技术沟通互融等重要问题,必须从长远发展的角度加以思考,并在国际、国内发展的大方向下认识少数民族职业教育的特殊使命,探索特色发展的框架和路径。
由于历史、地理等诸多客观原因,我国少数民族地区的职业教育整体发展水平相对落后于发达地区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面对客观差距,当前少数民族职业教育发展存在两种取向:一是跨越式发展,力图赶超发达地区的职业教育;二是特色化发展,正视不同地区职业教育发展的无法复制性,认同少数民族地区与发达地区职业教育之间的合理差异,探索个性化发展路向。这两种取向各有优劣,表征了不同的价值选择。在现实环境下,“赶超”的路径力图在短期内改变少数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落后面貌,弥补民族地区与发达地区之间的差距,却屏蔽了民族地区现实的生存状态,陷入自欺欺人的困惑。相比之下,特色化发展路径关注民族地区复杂的、丰富的历史基础和现实存在,遵循多样化的行动准则,在现有基础条件和体制格局下,认可合理差异的特色化发展路径是少数民族职业教育彰显区域特色并参与普适性竞争的战略选择。
进入现代以来,部分民族地区的发展方式体现为资源消耗或过度开发。民族地区丰富的自然资源和文化资源本应对经济增长起到推进作用,但掠夺性的开矿筑坝、乱砍滥伐,将低附加值的原始产品或粗加工产品进行异地转移,一方面破坏自然资源;另一方面吞噬和消解民族文化基因。这种涸泽而渔的发展方式表面上加速了资源开发,践行了经济追赶,实际上是依靠民族地区自然资源、文化资源的高消耗来求得工业化的快速发展。急功近利的“灰色”发展方式,资源利用率低、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环保与文化形势不容乐观,易将民族地区经济推向恶性循环,形成“带走资源和财富,留下贫穷和污染”的后果。面对已遭破坏的自然生态系统,以及与生态自然共生的传统文化资源,民族地区应该摒弃片面追求速度最大化的“边建设、边生产、边破坏、边治理”老路,转变观念,构建自然与人文和谐发展的良性框架,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维持少数民族赖以存续的自然生态环境,[1]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应积极适应并服务于这一转变。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推进,少数民族传统技艺与现代工业技术相遇后,少数民族传统技艺传承的境遇发生突变,遭遇“断裂”危机。现代工业技术以先进生产工具为标志,通过高效能、高回报的形式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减轻了劳动的负担,并带来丰富的物质和种种便利。因此,现代工业技术代表着先进、文明和进步,以一种超越时空、超越文化、超越民族的普适性态势对少数民族的传统技艺提出严峻的挑战。相比较而言,少数民族传统技艺是顺应特定的自然生态环境,以人力、畜力等自然力为主,面向简约生活的感性经验技术。少数民族传统技艺的独特内涵和表现形式使其无法抽象地孤立存在,而必须通过有形与无形结合、主体与客体结合、物质与非物质结合等特殊的非线性动态形式进行传承。
少数民族地区职业教育与发达地区职业教育之间存在客观差异。长期以来,我国的教育体制结构与户籍制度相应,属于区域二元分割结构。在历史存在的客观差距之上,民族地区的公共教育资源稀缺;少数民族个体则由于地域边远、辍学率高、升学率低等原因,较早脱离正规教育体系,少数民族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已成积存的历史问题,而且这种状况在短期内难以得到根本性的改变。
在当前中西部民族地区的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城镇化步伐加快的背景下,要从根本上解决由历史、文化、经济、社会各方面综合产生的问题,亟需对少数民族群体进行补偿性现代工业技能教育,在职业教育机构中扩大招生对象的范围,增加各种补偿性的现代工业技能培训,提高少数民族群体的素质和技能。
随着全球化、工业化、现代化进程的加快,少数民族传统技艺的传承发展受到越来越大的冲击。对此,我们应采取有效措施加以保护,而不是顺其自然地等待民族传统技艺传承体系的自觉反应或调整。因此,民族地区的现代职业教育肩负着传统技艺传承发展的特殊重任。
少数民族传统技艺带有文化制约性,区别于一般手工技艺和现代工业技术。少数民族传统技艺是在交往、实践过程中充分唤起活动者生活经验和体验,通过感性直观的方式在一定的环境和情感中进行传递的。[2]少数民族传统技艺强调功能性、适应性、特殊性,表现在其与本民族特有文化习俗和生存环境的和谐共生。一般手工技艺强调艺术性、创新性,对设计艺术观念、审美、新工艺、新材料等的演化迅速做出与时代相宜的调适;现代工业技术强调过程化、规模化、标准化,技术程序、环节的学习成为现代工业技术学习的首要层面,现代工业技术体系对技术意义的理解和认识体现为“控制意志”、“求力意志”与“效率意志”,最大限度地促进工业生产率增长则是现代工业技术的根本追求。[3]
少数民族职业教育肩负着促进民族传统文化的生存发展以及与现代文化、他民族文化间融洽相处、共同繁荣的重任。在当下世界性的跨文化图景之下,传统与现代间的碰撞、交流与沟通使得少数民族文化不可能孤立地与世隔绝。[4]民族教育应具有文化传播的“双重性”,[5]民族地区的职业教育不仅要传递现代高效率的工业文化和技能,充分汲取世界文明的成就,而且要倡导少数民族对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珍视与热爱,并在此基础上实现本民族文化的创新与发展,带动自身民族文化品质的提升。对此,应从职业教育目标、内容、途径等方面培养少数民族学生在跨文化图景下关于多种文化和谐共处、共生共荣的观念和技能。
少数民族职业教育是根植于民族地区特殊土壤之上的意义完整的体系,其所肩负的特殊使命从根本上说是方向性的问题,关系到民族地区职业教育机构的“标”怎么立和“路”怎么走。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应在充分认同特殊使命的前提下,从复杂的职业教育发展体系中挖掘和培育特色,在发展的进程中积淀和提升,逐步形成特色鲜明的发展框架。
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特殊使命源于少数民族地区与非少数民族地区之间的差异。少数民族地区与非少数民族地区之间的差异是全方位的、立体的,包括自然生态环境、人文风俗文化、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等方面,既有能直接感知的差异,又有不易感知的差异。国家教育发展战略关注少数民族地区与发达地区的差异,通过各种双语教育、扶贫项目来推进少数民族教育事业的发展。由于“外在的显性差异是内在隐性差异的表现,一定条件下外在差异又掩盖着内在差异”。[6]少数民族地区与发达地区之间的复杂差异被聚焦到外在的、显性的“差距”上,特别是职业教育的经费投入、硬件设施水平等易于比较的量化指标差距成为诠释差异的重点,而在传统文化、风俗习惯方面存在的内隐差异受到关注较少。少数民族地区与发达地区之间由于历史、地理原因存在的客观差距确应在发展过程中弥补,但差距只是差异的一种,而并非全部,因而不应将差距的理解扩大为差异并替代民族教育的发展方向。对于少数民族职业教育的发展而言,差异是矛盾的表现形式之一,也是进步和发展的推进器,应该承认、尊重并包容地域、文化、经济等方面客观存在的合理差异,使合理差异成为少数民族职业教育的优势和特色的生长点。
少数民族职业教育在地域、对象、类型等方面清晰而又被普遍认可的特殊性,要求民族地区的职业教育需在普适教育质量标准的要求之上构建特色的发展框架,才能有效履行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特殊使命。
1. 低维度特色
少数民族职业教育低维度的特色在理论上关注的是存在性先决条件的影响。对于存在性的先决条件,可以理解为“形而下”之维的实体范畴,即少数民族职业教育中清晰、实证的具象、具识,可进一步分为物理性、实证性的差异,由许许多多具体的情境差异组成,体现为经验特征,通过观察、分类、取象、比较等科学方法的形式反映出来。
对应到实践层级上,少数民族职业教育低维度的特色发展框架体现为直觉性要素的特殊性,其表现形式包括地理位置、人员构成、教学资源等方面的特殊发展路向和要求。少数民族地区的地理位置存在清晰的空间差异,交通、信息方面的特殊性对职业教育的区域分布产生影响,各种乡镇文化技术学校、农村技术推广站等职业教育培训网络建设尤为重要;在人员构成方面,民族地区职业教育的师生构成中少数民族成员的比例较大,决定了职业教育除了满足文化、经济发展的基本职能外,还承担着社会政治、民族团结、国门教育等特殊职能;[7]在教学资源方面,如何充分利用广播、电视、互联网络等先进的现代化教学手段,逐步建立信息、教育、技术一体化的综合性立体网络,降低民族地区由于环境、交通等自然条件造成的职业教育高成本,是民族地区职业教育资源使用和发展的重要路向。
2. 中间维度特色
少数民族职业教育中间维度特色在理论向度关注的是区别性适宜条件的相互影响。对于区别性的适宜性条件,可以理解为要素条件之间关系性、结构性的特征,即少数民族职业教育内外部各种要素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有机联系所呈现出来的,在内部与外部之间、整体与部分之间区别于非民族地区和其他类型教育的特殊结构和关系。
对应到实践层级上,少数民族职业教育中间维度的特色发展框架体现为关系性要素之间的特殊组合,其表现形式包括专业结构、课程设置、教学方法等方面的特殊发展路向和要求。专业结构是关系到专业设置数量、范围、基础、导向等要素的关系性特征,少数民族职业教育的专业结构要根据民族地区实际情况进行设置和调整,体现“应势而立,适需而调、量力而设、长短互补、效益整合”的专业结构布局原则;在课程设置和教学方法等方面,要关注民族文化和多元文化的相融共生,[8]在当前出现自然生态与文化生态失衡危机的背景下,寻求思维方式和实践路径的积极转变,增加自然与人文共生的绿色工业文化、民族传统技艺传承的工艺等相关课程,使得受教育者既掌握全球化和现代化所需的科学知识和技能,又具备民族地区特有的富有生命力的传统技艺和工艺文化,为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技艺和文化的传承提供有力保障。[9]
3. 高维度特色
少数民族职业教育高维度的特色在理论向度关注的是价值性复杂条件的影响。对于价值性复杂条件,可以理解为“形而上”之维的、非实体的价值范畴。基于价值性理解的特色摒弃了要素数量逻辑、推理对少数民族职业教育目的和意义的掩盖与偏离,即少数民族职业教育中不能简单地使用科学量表或科学测试进行测量和比较,而需要经过细致观察、敏锐感知和深刻洞察才能综合地认识和理解的特色领域。
对应到实践层级上,少数民族职业教育高维度的特色发展框架体现为意义性要素之间的特殊组合,其表现形式包括理念和价值探索等方面的特殊认识和基本要求。少数民族职业教育发展的价值理想应向人的发展回归,以民族成员发展为旨向,提高民族成员与生产、生活直接相关的谋生技能,同时重视促进民族成员的人格和生命发展,使其能成为一个独立的、自由的生命主体。在民族职业教育本真的生命价值之上,促进民族自然、文化生态系统相融通,进而促进民族地区经济、文化的整体和谐发展。高维度的特色一旦形成便具有较强的统摄性和稳定性,通过发展理念、价值追求结合具体情境的方式,使少数民族职业教育显现出意义理解层面上的综合特征。
少数民族职业教育的发展框架是理论与实践领域中不同维度和层级之间特色要素和关系的有机统一。以上低、中、高三个维度所划分的是特色呈现的综合程度,高维度目标和理念的特色必须置于实质性的人、财、物、事之中,生成专业、课程、教学等方面的合理差异,在合理差异的基础上形成优势和特色,进而支撑少数民族职业教育履行特殊使命。
[1]申大魁. 我国少数民族高等教育生态环境研究——教育人类学视角[J]. 贵州民族研究,2013,(2).
[2]肖凤翔. 隐性经验的习得与高等职业教育课程改革[J]. 教育研究,2002,(5).
[3]陈向阳. 论当代技术教育的四种可能进路[J]. 自然辩证法研究,2011,(10).
[4]孙杰远. 文化共生视域下民族教育发展走向[J]. 教育研究,2011,(12).
[5]王锡宏. 少数民族教育双重性理论与实践探索[J]. 贵州民族研究,2003,(4).
[6]廖盖隆,孙连成,陈有进等. 马克思主义百科要览(上卷)[Z]. 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3.
[7]王 枏,黄健毅. 广西边境学校职能现状的调查研究[J]. 教育研究,2011,(3).
[8]孙杰远. 论自然与人文共生教育[J]. 教育研究,2010,(12).
[9]孙 翀. 从民族传统文化视角探索少数民族职业教育的发展[J]. 民族教育研究,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