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玲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用这句电影台词评价近期证监会对金融资管业老鼠仓或内幕交易的“雷霆整治”行动,颇有几分恰当。
5月15日,前明星公募基金经理王亚伟在华夏基金管理公司期间管理的“华夏大盘精选基金”被曝正式遭证监会立案调查。而从4月末至5月9日证监会通报三起老鼠仓案以来,已有十多名基金经理,因多年前的“老鼠仓”行为被证监会立案、处罚或者移送公安机关,另有多名基金经理在涉嫌的传闻中悄然离职。
证监会方面称,2013年10月以来共受理涉嫌利用未公开信息交易股票案件线索38件,近期公布和查处的正是这其中的一部分。单5月9日通报中就明确了“涉及十多家基金公司和两家保险资管公司”,坊间因此传闻监管层掌握了一份50人名单,而眼下正是调查收网阶段。
令监管当局短时间内如此高效的办案神器,是被业内称为“大数据”的技术手段。《中国经贸聚焦》记者向基金业内人士和相关技术专家了解到,新兴技术已被应用到广泛的侦查和内控措施中,今后将形成常态化监控。
神话“王亚伟”或面临终结
有“中国股神”之誉的基金经理王亚伟并非第一次面对内幕交易的质疑。2009年,由他掌管的“华夏大盘精选”和“华夏策略”两只基金买入*ST昌河和中航地产,不久之后这两家公司就停牌宣布重组事宜。而他重仓吉林森工后两个月,国家“林业振兴规划”就宣布出炉。
在王亚伟时期,“华夏”成为公募基金里唯一可以和私募基金业绩抗衡的金牌基金。基民中甚至传闻,挤破头都买不到“华夏”,必须大资金走后门才行。王亚伟的“冷门股”投资大法因他本人的讳莫如深,在基金圈内都成为无人能解之谜。他因此被监管层约谈的消息也屡上报端,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2012年4月,王亚伟以“无法承受过多关注”为由离开了华夏,在深圳成立千禾资本进军私募。然而今年4月中旬,他掌管的昀沣信托计划因涉及资产重组股票停牌前的敏感期交易,再次被证监会约谈。
“约谈通常是监管当局在掌握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对市场参与者采取的一种行政警告手段,尚不具备法律意义。”北京威诺律师事务所主任杨兆全向《中国经贸聚焦》记者解释说。但5月15日有媒体引述权威人士消息称,王亚伟曾经管理的“华夏大盘精选”基金被证监会正式立案调查。杨兆全说,这就完全不同,这意味着证监会掌握的证据已较为充分,只要达到了一定的交易金额构成犯罪,那么下一步就是移交公安机关了。
这是王亚伟第一次被立案。杨兆全律师说,构成“内幕交易罪”需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非法获得内幕信息,二是进行了交易,三是交易行为明显异常。其中第一条需要当事人“自证清白”,否则就视为满足条件。“也就是说,王亚伟必须能够证明自己有正常的消息来源或者有正常的研究结论,通过公开渠道发现和判断出公司有重组迹象。如无法提供证据自证,即视为非法获得内幕信息。”
屡次声称自己没有任何内幕消息的王亚伟,这次可能为了脱罪而必须公开他的“独门秘籍”,“王亚伟神话”在揭秘和破灭之间或将走向尽头。
清算风暴“大数据”发威
在监管层的这场“清算”风暴中,其他落马的基金经理也许没有王亚伟这样广泛的公众知名度,但在基金圈内也大多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如2013年公募基金经理冠军厉建超,在当年执掌中邮核心优选、中邮战略新兴产业基金时,创下了62%的收益率。2013年7月,厉建超突然离职,2014年2月厉建超被警方带走。又如曾执掌汇添富蓝筹稳健混合基金的苏竞,曾带领该基金以64.3%的增长业绩获基金业“金牛奖”,2014年初被警方带走调查。目前已卷入“老鼠仓”传闻并已离职的华夏基金经理罗泽萍,被誉为“最会赚钱的五位女基金经理之一”。
5月9日证监会发出通报指出,目前调查中的“老鼠仓”案表现出“涉案人员范围扩大,呈现链条化”的特征,由以往的基金经理本人,扩展到上游的研究人员、后台的交易人员,甚至下游的托管银行工作人员。犯罪形式上也出现了知情人泄露未公开信息,周边的亲朋好友参与交易,甚至知情人买卖未公开信息牟利的情况。截至目前,调查涉及基金管理公司十余家,并首次涉及保险资产管理公司两家。
除此之外,老鼠仓涉案金额也呈现扩大化趋势,在四五月被调查的案件中,初步统计,最大涉案金额达十多亿元,最小涉案金额也超过两千万元。
“这次被查出来的都是些历史上以往的陈年老账。”广发基金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基金经理这样告诉《中国经贸聚焦》记者。公开信息显示,证监会通过沪深交易所的“大数据系统”将2009年之后的交易数据进行了全面比对,因此大量过去无法定罪的老鼠仓和内幕交易,这次都纷纷现形。
而何谓大数据呢?这位基金经理解释说,它是将基金公司的账户交易记录和沪深交易所的所有交易记录进行全方位比对,然后查出在基金公司下单前,有哪些账户提前下单。锁定那些交易金额较大,或者多次和基金公司“同步”操作的账户,再通过银行、公安和通信等相关信息网络进行筛查,顺藤摸瓜,最终确定嫌疑对象。
相比过去依靠举报,大规模突击检查等获得线索的方式,“大数据”不仅快捷、高效,而且获取的证据也更加确凿,涉事方根本无从抵赖。“稽查大队的人甚至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带走基金经理的电脑。”
在刚刚一审宣判的马乐老鼠仓案中,原博时基金经理马乐甚至私下买了3个手机号,用不同手机号操作不同银行卡开设的股票账户,并按时丢弃这些手机号码,但也照样被检察机关“火眼金睛”地识破了。
《中国经贸聚焦》记者从一家主营电子数据取证、刑事技术产品的专业公司了解到,通过计算机、手机等电子存储介质能找到、恢复各种电子数据,通过金融公司内部业务系统可进行大数据的智能分析,该公司也为司法机关及行政执法部门提供了包括取证设备、数据分析软件和专业团队进驻整套的服务,前提条件是当事公司的积极配合。endprint
出于客户保密上的原因,该公司表示无法向记者证实是否向证券监管机构提供过上述产品或服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目前除了个别非常刁钻的案件,大部分信息领域违法违规事件都能借助大数据分析及电子数据取证技术来发现及调查。
基金经理行业生态管窥
和证券监管层发起的这场“打鼠”风暴同时发生的是基金经理大规模的离职潮。根据同花顺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4年5月16日,短短4个多月内离职的基金经理已经逼近120人,而去年同期这个数字只有63人。2013年全年离职的基金经理总数也不过140人。
因为不满公募基金业绩和监管压力,以及抱怨薪酬不对等,公募基金经理流向私募基金早已不是新鲜话题,而2014年监管层加大老鼠仓打击力度,导致不少基金经理“被公司离职”显然也是促使离职队伍成倍增长的重要原因。
然而公募基金经理真的收入太低了吗?复旦大学财务金融系教授谢百三对此持否定的观点。“基金公司一个普通研究员的年薪一般在40万元,而一个基金经理的年收入起步至少100万元。”他对《中国经贸聚焦》的记者表示,他对监管层大力打击持支持态度。在他看来,公募基金行业自身的道德自律和外部监督都有待加强。
曾经担任基金公司独立董事的谢百三表示,每月8000元的报酬和监管层不合理的投资约束制度令他辞去了这项工作,基金公司这一外部监督力量在谢百三看来,只有并不十分专业的人士才会留任,直接导致这部分外部监督弱化甚至缺失。
“制度建设本身始终都要比事后打击更重要。”谢百三说。不过,建立一套怎样的基金公司内部运作、激励和监管制度才能令公募基金更健康地发展,截至发稿前,谢百三也未能向本刊记者提供更为明确详细的答案。
这个行业是否道德自律低下,是否老鼠仓已成公开化趋势,某经理明确否认。“老鼠仓这种事毕竟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同行同事间是绝对不会公开议论这种事的。”对于眼下的监管风暴,这位基金经理形容整个行业目前的心态就如同“党员群体面对反腐风暴”。“我只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吧。”
而与此相对的另一种声音则认为,监管层的打击力度根本还不够严。理由就在于,虽然大量老鼠仓显形,但是法院最终的判决结果却都非常轻。自2008年唐建和王黎敏被证监会开出第一张“老鼠仓”罚单以来,所有获罪的基金经理中,只有2012年号称“最大老鼠仓”案的李旭利真正坐牢,被判四年徒刑,并处罚金1800万元。
杨兆全律师解释说,这主要是因为“老鼠仓”2009年2月才真正补充入刑法,2012年6月,两高出台了针对内幕交易和泄露内幕信息罪的司法解释,认定交易额50万元或者获利15万元以上为情节严重,成交额250万元或者获利150万元以上即判定情节特别严重。“关于老鼠仓没有专门的司法解释,但是法官在量刑时可以参考这一标准。另外,对于发生在这一司法解释出台前的交易,很可能被判定尚不适用这一解释,而被轻判。”
目前正处于二审阶段的“马乐案”,部分交易即发生在2012年6月以后,其交易和获利金额甚至超越了李旭利案,但一审法院却认定马乐认罪态度较好,有自首情节并且退赔了所有赃款,还是对他实施了缓刑判决。检察院认为该判决过轻,提出了抗诉致该案进入二审。
这场针对资管行业的整肃风暴还将如何发酵?未来是否会触发制度层面出现新的改观,以促进行业健康发展,是目前投资者和从业者都在关注并期盼找到答案的话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