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伟
2014年七月,骄阳如火。站在没有树的空地上,格外的热。
北京市朝阳9剧场外门前,相声“连锁店”宽和茶园的掌门人李宽正对着电话嚷嚷,脑门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因为已经沟通好的演出场地出现问题,他对电话那头表达着强烈不满。
李宽与走在北京街头的那些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一口京腔。挂断电话后,李宽抱怨“这种事经常有”。管理团队尚未成型,即使是演出场地的一些细节问题,包括位置、座椅等,都要靠他自己协调。
“宽和”两字的来历,除去与他名字有关,在李宽最初的想象中,这里应该是一个24小时营业的茶楼,有演出的时候观众买票免费喝茶,或者买茶免费听相声;没有演出的时候,可以看书、聊天。在这个休闲的地方,可以找到安静与平和。
这个梦想暂时还没有实现。现在李宽希望宽和茶园能够尽早独立运转,由成熟的团队进行管理,“作为一个演出和听相声的平台,希望它能融入社会,或者交给街道去经营和管理。”
曾经反感说相声
28岁的李宽出生于相声世家。父亲李金祥是相声名家唐杰忠的弟子,每逢演出,李金祥总把李宽带在身边。
小时候的李宽对说相声非常反感,“觉得说相声的都是江湖人”。看到父亲到处跑,接触各种各样人,还得说很多话,非常累;每次都要提前两小时到场,但每场演出的时间却只有十几、二十分钟。
“特别麻烦,也挣不到多少钱。”李宽决心以后不干这个。李宽17岁时,父亲李金祥病重入院,收到了病危通知书后,他把未成年的儿子托付给多年的好友李金斗。
看着病床上的父亲,还没成年的李宽忽然觉得,父亲说了一辈子的相声事业应该有人去继承。
不久,李宽搬到李金斗家里,一住就是三年。李金斗不仅教弟子们说相声,还给他们讲相声的历史、老一辈相声艺术家的故事。慢慢地,李宽开始觉得,把相声传承下去是个有价值的事情。
在李金斗创办的周末相声俱乐部里,李宽不仅参加一些演出,还参与一些管理工作。
2014年春节前后,68岁的李金斗从周末相声俱乐部退休,李宽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一个月后,他决定自己单挑一个“摊儿”,创办北京第一家相声连锁店——“宽和茶园”。
这样的决定,一方面考虑到相声的确有它的市场;另一方面,李宽也想确认自己一个月的思索是否经得起实践的检验。
“相声现在有很多种方式,比如主流和非主流、小剧场相声、院团相声、电视相声等,虽然表演手段和风格略微有区别,但都是相声,都要接地气,要有深厚的功力和符合展现平台的技巧。”
连锁店的经营模式,首先是考虑到为年轻的相声人提供更多的演出平台。
“一个作品如果有一两个小亮点,偶尔演出还可以,但是在宽和茶园这么多剧场,每个星期有十场八场演出的时候,就会觉得经不起推敲。”李宽说这迫使演员们不得不在内涵和功力上下功夫。
对观众而言,相声连锁店的方式,可以把时间成本从观众身上转嫁到演员那里,“将来希望把剧场开到每一个社区、街道,沿北京二环到六环织一张网,让每个人都能在家门口看到自己喜欢的相声。”
十块钱听一场相声
2014年3月底,宽和茶园在北京的第一家分号——永外曲艺会,在永定门管村社区活动中心开张。社区给了他们免费的一个场地,大概可以容纳150名观众,所以这个分号从开始就没有什么经济压力。
为了回报社区的支持,经过认真讨论后,演员们都同意不从那边挣钱,而且要提供尽量高质量的演出。很快,宽和茶园就向当地群众宣布,十块钱听一场相声,永远不涨。
“北京人都有曲艺情怀,”在永外曲艺会上,李宽发现很多六十多岁甚至八十多岁的老人也来看演出,“也有的是夫妻俩一块来,看他们坐在一起开怀大笑,很温馨。”
永外曲艺会开张之后,几乎场场爆满。
看到第一家分号的成功,李宽开始扩大经营,在北京陆续开出五家分号。现在,河北、辽宁、山西、山东等省也正在陆续开办分号。李宽说自己管不过来,只能辅助管理,具体经营还得靠分号自己。
不同地方的场地也完全不同。比如永外曲艺会场地较小,容纳一百五十人左右;天方剧场可以容纳三百人。沧州分店更大,位置开在沧州大剧院,可容纳一千四百名观众。
李宽觉得把连锁的经营模式和传统的相声艺术结合起来,对相声、对观众都是一种机会,“连锁真正的意义是把观众与剧场、观众与演员之间的障碍都解决了,就是个方便。”
以密云、怀柔或石景山的观众为例,李宽说,如果他们开车去国家大剧院看一场相声演出,不堵车也要一个多小时,而在“连锁店”的模式下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但师傅李金斗至今也没弄明白,相声“连锁店”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大概就是一味地铺摊子,开得多就是连锁,所以一直担心李宽的资金会出问题。“师傅主要是担心客源,哪有那么多人来听?”李宽说,低价和近距离的社区化模式恰好解决了李金斗担心的问题。
与永外曲艺会的半公益性质不同、宽和茶园在北京的其他分号采取了低价位商业经营模式。票价多在30至50元,依据位置前后、桌椅配置等略有不同。
“像京剧、相声这样的传统曲艺的小剧场的演出,非常艰难。”李宽的朋友,宽和茶园的策划参与者陈忆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一方面经营者得不到社会资金的支持,偶然找到了,也很容易断裂;另一方面,传统曲艺并非主流文化,“江湖味较重”,所以宽和茶园的模式在陈忆眼里比传统班社更科学。
免费赠票被谢绝
“宽和茶园演出的作品,重复的概率非常小。”李宽说,除相声外,还有三弦、快书、大鼓、快板、双簧等,宽和茶园的常驻演员接近百人,“即使观众每周都来看演出,基本上一年内看不到重样的节目。”
开张短短三个月,李宽得到了诸多支持,前辈、师兄弟、同行好友纷纷捧场,很多人分文不取;一些观众看完后,也会帮忙转发微博、微信。李宽曾经提出送一些免费票回报给转发微信的观众,但被一些观众谢绝了,他们坚持掏钱买票,“这让我觉得这个事情深得人心。”
相声行业里有句话叫“各使家衣”,意思是各有自己的传承,各有自己的看家本领。但在宽和茶园,演员们可以互相学习和切磋,“如果非常喜欢别人的节目,对方还会一点点耐心地教,氛围非常好。”李宽说,任何一个行业,如果能做到这点,都会很繁荣。
李宽说,虽然逐渐赢得了观众的口碑,但因为场地费用以及演员的演出成本等,现在宽和茶园每个月平均亏损五万元左右。
好在票房情况越来越好。有的分号开张第一周卖不出十张票,但第二周就能卖出二十张左右,然后到四十多张……“预计到年底,应该能实现盈利。当然,即使盈利也会很少。” 李宽觉得,票房之外的一些附加价值,更值得看重。
最近演员们出镜的频率和商演活动明显在增加,“以后我们也计划向话剧、影视剧转型,希望能做独立的影视作品。”
年轻人的机会
经常在宽和茶园演出的近百名演员中,以八零后的年轻人居多。
宽和茶园的定位是演出平台,李宽说,所有演员都可以自由流动,薪酬按月结算,“如果签约,演员固定下来,就违背了创办这个平台的初衷。”
目前宽和茶园的演员酬劳为每场两三百元,每人一个月大概有十场演出。“现在聚拢的一批年轻演员的素质非常好,如果观众不是抱着一个看名人的心态来看演出,应该会很满意。”
有时候,李金斗、石富宽、孟凡贵等相声名家也可能作为嘉宾演员出现。
观众的需求永远是第一位的。李宽的师兄万宇告诉本刊记者,在CBD商圈的朝阳分店,因为年轻观众多,他们就提供时尚、超前的话题节目;而永外曲艺会老年观众多,则多选择有京味儿、文学性和知识性较强的段子;位于西直门的天方剧场分店,观众群体多样,甚至可能是住店的外地人,“这里的包袱要易懂,笑料密集度更高,也就是通常说的皮薄馅大。”
虽然创办了这个连锁相声店模式,但李宽希望宽和茶园能尽快脱离自己独立运转,因为他的目标,是做一个“不太有名的相声演员”,每周能在小剧场里演出一两场,然后再去外地演出一两场,挣点钱养家就可以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