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师的成功学

李翔

“禅师”菲尔·杰克逊所著的《11枚戒指》，副标题为“成功的灵魂”。毋庸置疑，它可以被归类为成功学书籍。不过，负责任地说，禅师的成功学还真属于比较高级的“成功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的确很成功。虽然菲尔·杰克逊不是史蒂夫·乔布斯或者马克·扎克伯格这样的硅谷创业家—我们这个时代最主流的“成功者”，但在经历过公牛王朝和湖人王朝的篮球迷眼中，菲尔·杰克逊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领导天才之一。另一方面，一个能熟练引用老子和铃木俊隆，会向自己的球员推荐诸如《禅与摩托车修理术》和《柯莱利上尉的曼陀林》的人，他断不会以粗暴的方式来解释“成功”。

商业喜欢从运动中学习，是因为球队的确可以被视为人类组织的一个极端化代表。一支球队中必然有能力超强的领袖球员，有不甘心当配角的雄心勃勃者，还有很多注定的配角；一支球队要面临更加快速的成功和失败的考验，一周之内即可能天堂地狱两重境遇；教练则要担负起管理明星球员和刺儿头球员的职责，同时还要不断激励球队，既要面对成功，也要面对失败的考验；至于外部舆论，球迷们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当然最糟糕的是没有人在乎。更要命的是，球队作为一个团队，其未来是不确定的。球员和教练的流动性比商业组织还要大。在这种情况下建立集体团队文化，难度更大—转会制度是对个人英雄主义的激励而不是对团体文化。

尽管自述在内心深处患有某种人群恐惧症，“对成为众人焦点很排斥”，但菲尔·杰克逊却是球队中少数巨星之外的注意力焦点。他率领的公牛队和湖人队总计取得过11次NBA总冠军。他管理过包括迈克尔·乔丹、科比·布莱恩特和大鲨鱼奥尼尔这样的超级明星球员，也管理过类似大虫罗德曼和阿泰斯特这样的联盟著名刺儿头。

在《11枚戒指》中，菲尔·杰克逊引用一本管理学书籍《部落领导学》中对部落的分类，将组织分为五个阶段：

第一阶段，大多数街头混混的理念，成员的特点可以描述为绝望、富有敌意，他们统一的想法是“生活真糟糕”。

第二阶段，主要成员大多情感冷漠，他们把自己视为受害者，对一切事务都持消极对抗的态度，他们的观点是“我的生活真糟糕”。

第三阶段，关注的焦点是个人成就，成员的座右铭是“我很伟大（但你们不行）”。这一阶段的他们“必须赢得胜利，对他们来说，胜利是具有个人感情色彩的。从个人角度，他们要比对手做得更多、想得更多。这种情绪导致的结果，就是成了一群‘孤独的勇士”。

第四阶段，致力于集体的荣誉，有着“我们很伟大（但他们不行）”的想法。这种类型的球队需要一个强大的对手，对手越强大，自己所在的组织便越有力量。

第五阶段，这是少见的阶段，对一切充满好奇，而且有强烈的“生活很美好”的信念。

菲尔·杰克逊带领的球队中，1995到1998年的公牛队到达过第五阶段。而在随后执教湖人期间，他至少将这支球队提升到了第四阶段。在《11枚戒指》中他频繁地引用道家和佛家研究者的语录，将之与管理学结合。其中他反复提及的有两点：一是放弃去控制的努力；另一点则是努力回到当下。这两个法则看上去很玄妙，符合“禅师”深不可测的特性，但如果听他解释，就会发现其实并不复杂。

湖人队的里克·福克斯评价菲尔·杰克逊说：“大部分教练在赛季开始时就会打定主意，并且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球员，但我觉得菲尔总会带着开放的心态面对我们：让我们看看每个人会怎么表现自己，让我们看看球队在压力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看看他们是否有能力自行解决问题。在那个时间段，他总会给人一种不是太担心球队的感觉。他从不惊慌，从不对任何事有过度反应，因为那时时机还不成熟。”因此，菲尔·杰克逊在NBA中，是以在球队落后时不叫暂停而著称的。

这就是菲尔·杰克逊“不去控制”的理念。他自己说：“根据多年的经验，我发现越想直接树立权威，可能越没人听你的。我学会了自我设限，尽可能广泛地把权力分配出去，只保留最后的权威。这样做反而强化了我对于球队的控制，因为它把我从琐碎的小事中解放出来，能够专注于球队的整体规划……我总是想培养出一种所有人都担任领导角色的环境，从没有经验的新秀，到经验丰富的超级球星莫不如此。如果你的主要目标是让球队成为一个和谐的整体，那么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球队上便毫无道理可言。”

这是他能够和众多才华出众但特立独行的NBA球员相处，并且让他们服从自己战术安排的原因。他引用铃木俊隆的话说，“控制其他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们更多的空间，让他们胡闹，然后观察他们。”

“忽视他们不是好的选择，那是最糟糕的方法。”铃木俊隆的原话是，“第二糟糕的办法，是试图控制他人。最好的方法，是观察他们，仅仅观察他们，不要试图控制他们。”

第二个菲尔·杰克逊总在强调的法则是专注于当下，而不是过多地纠结于过去或未来。这一点尤其突出，可能同商业运动联盟的无情有关。一支球队随时可能会被解散，它的球员会被总经理交换到其他球队，今日还在打配合的队友，明天就可能成为争得头破血流的对手。“正念就是记得回到当下。”菲尔·杰克逊引用越南一行禅师的话说。

菲尔·杰克逊执掌湖人队期间，不止一次面临球队要发生巨变的可能性。开始时是因为这支球队的两个超级巨星之间的冲突。2003—2004赛季时这种冲突到了必须要取舍的阶段。菲尔·杰克逊本人也卷入了这种冲突。“如果湖人必须在这两名球星之间做出选择，我倾向于留下奥尼尔，因为围绕奥尼尔打造一支总冠军球队的难度要小于围绕科比打造总冠军球队。”这是菲尔·杰克逊的观点。但是球队老板巴斯博士却更倾向于留下科比·布莱恩特。于是，连菲尔·杰克逊本人都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湖人要终止和他续约的谈判。这意味着禅师本人也要离开球队。

在这种情况下，菲尔·杰克逊要求奥尼尔保持克制，不要再同科比争执。他甚至为此感到幸运：“如今，我终于可以在不担心未来的前提下，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赢得一个总冠军这个眼下最重要的工作上了。至于未来，木已成舟。”

“我经常引用一句禅语：顿悟之前，砍柴，挑水。顿悟之后，砍柴，挑水……关键在于：要把注意力集中于眼前的工作，而不要沉迷于过去或者担忧未来。”他说。他引用铃木俊隆的说法：“学习禅道不仅帮助人更敏感地把握住当下发生的一切，而且让时间慢了下来，因为它减弱了我着急走向未来，或者沉迷于过去的倾向。”

他从禅宗中学到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些。“在领导学方面，禅宗有三方面至关重要：放弃支配力、相信这一刻、慈悲为怀。”他较多的是在讲述放弃支配力和相信这一刻这两点。慈悲为怀，论述较少，只是说，“无论我承受了多大压力，我带着悲悯之心和球员建立个人情感上的联系，这非常重要。”而最打动我的一句话还是“顿悟之前，砍柴，挑水。顿悟之后，砍柴，挑水”这句话。菲尔·杰克逊在这本书里也将它扩展到了其他人生问题上：“至于生活中的其他问题，尽管环境不断改变，但我的建议依然如故：砍柴，挑水。”这并非鼓励人们逃避未来，而是希望人们能集中注意力于当下正在做的事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