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待客

◎ 程乃珊

海派待客

◎ 程乃珊

上海人待客，热情周全，自己平时再节俭，待客却一点也不肯马虎。这份南方人少有的豪爽，就叫海派。

上海百姓人家常储备一些待客的糖果干点之类，今日说的“清茶一杯待客”，对老派上海人来讲，是十分不满足的。有客来，清茶一杯之外，怎么着都要装一只盆子出来。记得小时候，父母时常会买一斤多什锦糖回来，先将那有漂亮玻璃纸、锡纸包的拣出来另外放开，余下的就“赐”给我和哥哥。那拣出来的，就要以备待客的不时之需。所谓“装盆子”，是一种礼貌，糖果、瓜子之类直接放在桌面上是不礼貌的，也显得很不卫生。上海人家，怎么着都会有几只高脚玻璃果盘以待客装盆用。

老上海人比较含蓄，但八卦心理总是有的。于是，做客时看人家待客盆子的内容，便多少可对该户人家的家境估摸一二，满足一下好奇心。旧时电话不普及，串门做客大多没有预约，遇上突然袭击，这样的情况十分真实。

“唷，罗师母的先生大概蛮赚得动（赚得多）的。那日，临时去她屋里厢，照样端出两只盆子，一只糖果，一只鸭肫肝，一甜一咸。那点糖果考究起来，全部是伟多利的货色……”

“我看现在黄家日脚（生活）也不如从前，紧多了。上礼拜去看黄师母，她端出的那一盆糖，糖纸都粘牢了，剥也剥不开，也不晓得放了多少辰光（时间）了……”

正因如此，上海人特别讲究待客之道。当然，除了面子之外，也与上海人的海派天性、追求生活质量有关。

即使小孩子来做客 ——邻居小朋友、儿女的同学、亲戚的小辈来，哪怕就是来送样东西、带个口讯，都要以礼相待，怠慢不得。即便不留下吃点心，也要带几粒糖果、花生回去，才不算失礼。

家里来了客人，如果没有点心招待，老派上海人心里会懊恼好一阵子，哪怕临时做，也要渥两只糖水蒲蛋端出来。

上海人要面子，但也讲究经济实惠，太过奢华的待客之道会令来客不自在。所以，待客之道是很考验当家人的持家水平的。一般平实人家，桂花飘香时会自制糖桂花封好，待日后在赤豆汤、糖芋艿里调味用。过冬的年糕，切好片，晒成年糕干；百合也剥好，晒成百合干；柠檬上市时，切成片，用糖水渍好、封好。如是，一年四季都可以有炒年糕和百合汤、柠檬红茶作待客之用，平实有料，令来客倍感温馨。

（摘自《老上海，旧时光》湖南文艺出版社 图/赵胜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