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静
初夏的夜晚,踩着小区里细碎的灯光,与爱人并肩散步,柔柔的风,一丝丝地抚在身上,舒服极了。突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声似曾熟悉的叫声,一声,一声,又一声,没错儿,是蛐蛐,真的是蛐蛐啊,我有些欣喜起来,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应该是一家孩子养的吧。想像着那只歌唱得正动听的蛐蛐,住在高高的楼房里,楼房里必定还有属于它自己的小房子,每日里它养尊处优,吃着小主人喂的菜叶儿或青草,吃美了,就展开歌喉唱上一曲,实在是幸福得不得了。
我小的时候蛐蛐是每家每户的常客,夏天或秋天的夜晚,它们成群结队,在庄稼地里,村庄里,院子里,甚至家家户户的锅台上,歌声此起彼伏。
秋收的季节里,父母总会去地里干活儿,往往天黑了还不回家,而我和弟弟妹妹,就等在家里,那时农村里几乎天天停电,只有半夜里才来一会儿,我们也不点油灯,就那样,姐弟三个坐在外间屋的门坎儿上,瞅着渐渐黑下的天色,盼着父母回家,那时,锅台上的蛐蛐,已经陆续从洞里出来参加属于它们的联欢晚会了,它们独唱的,合奏的,唱成一片,可不知为何,那歌声却如同呜咽的河水,无比凄凉,唱得我泪都快流出来了,在它们凄凉的歌声中,我再一站起身,走到大门口,向巷子口张望,看父母回没回。
等待着等待着,不知等蛐蛐们唱了多少曲,总之,一曲比一曲低沉甚至哀怨,大门“吱”地一声,响起,父母回来了,我们像迎接大鸟儿的雏鸟,叽叽喳喳地围着爸妈转个不停,母亲洗手做饭,她坐在灶前,忙活着,蛐蛐们唱得更欢了,它们已经一改刚才的低沉调儿,换上了欢快的曲子,独唱的合奏的,动听极了。
多年后,我长大走出农村,很少再有机会听见蛐蛐的叫声,母亲说,蛐蛐只会在土房子里出现,如今的房子都是砖瓦结构,很少再见着蛐蛐了。母亲告诉我,我的一个仍住在老房子里的远房大娘家里每到夏秋,仍能听到蛐蛐的叫声。母亲给我讲了一个笑话,她说你都想不到你大娘有多幽默。原来,有一回,她的女儿来她家,在锅台上发现了蛐蛐,追着要打死,大娘却煞有介事地把女儿拉住,嗔怪着说:“你可别把它打死,我这一天到晚安静的要命,还指着它弄出点响声来,就伴儿呢!”母亲笑,你瞧瞧她多能说话儿,还和一个蛐蛐就伴儿?
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里生出一片凄凉,大娘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头儿早早地去世了,两个儿子不是很孝顺,平日里没事儿,很少来母亲这里,而女儿嫁得比较远,来得也少,大多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守着空落落的院子。不用看,只需一想,就知道有多凄凉。
又听见蛐蛐儿的歌声,耳边又响起童年时,那些傍晚蛐蛐开联欢会时唱得或凄凉或欢快的歌儿,那些早已流走的年年岁岁和着蛐蛐的歌声一起如向东流的河水,一去不返,只有那能够使蛐蛐的歌声从凄凉变成欢快的父母亲情却依然温暖,永不过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