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为治
文峰塔轶事
从重庆市区渡江到南岸,沿石梯到黄桷垭镇,再沿镇石板路西行约百米,可见一座略带欧洲中世纪情调、别具风格的石门,门上刻有汉字和英文并写的“广益中学”校名。一进校门,便能仰望高耸入云的文峰塔。20世纪40年代,我在广益中学求学,听得不少关于文峰塔的轶事。
广益中学是一所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校。1892年,英国伦敦基督教公谊会在重庆市区办学,两年后经清政府批准创办广益书院,1898年改称广益学堂。1904年,学堂迁往今南岸黄桷垭文峰塔东侧,更名为广益中学。
文峰塔位于重庆长江南岸文峰之巅的笔架山中峰上,据说是清朝道光年间川东兵备道曹澎钟倡议修建的。他以为:“建塔其间,可助山川秀拔,郁起人文。”有人亦将“文峰”解释为具文化、文明、文雅的高峰。文峰塔作为广益中学的象征,内涵丰富,自然成为广益中学的标志。广益的校旗、校徽,都以文峰塔为背景,校章上刻有“登高自卑”的校训。学校的印章、毕业留念章、运动会的各种纪念品、信封等,都有文峰塔。
重庆有“三塔不见面之说”。“三塔”即重庆寸滩的北塔、南岸龙门浩的觉林寺塔以及黄桷垭的文峰塔,均是重庆府的标志。因文峰塔最高,抗战时期,重庆防空司令部把它作为瞭望所以察日机轰炸重庆来去的情况。当年课外活动,我们喜欢到文峰塔下去玩,有一天,塔下大门未锁,值班人员又不在,我们趁此机会进入塔内看稀奇。塔内二层以上为木板,二层以下为石阶梯,三层以上楼层只有檩子。为了安全,我们只趴在二层楼窗口,眺望蓝天白云和长江及对岸的楼房。
文峰塔周边有否鬼神?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记得大概是初二时(1944年),我们几个同学到文峰塔下玩,一个调皮的同学将塔边一个石菩萨推下坎,使石菩萨头身分裂为两段。几个月后,文峰塔下边修了一个简易的“小土庙”,这个石菩萨被供奉起来。据当时庙里的人说,这个菩萨“显灵”,为“人们报梦”,故助资修建,有人称它是“飞来佛”。
我们班有个同学比我们大七八岁,是一个“天棒”(四川俚语,概指胆子大),但他从不欺负小同学。一天下晚自习回“益兰堂”宿舍,大家与他开玩笑说:“敢不敢上文峰塔去看有没有鬼?”他说:“敢!上去后,怎么说?”我说:“打一个手板。”话一说完,他便拿个手电筒冲上去,到了文峰塔后,他用电筒往下照,表示在文峰塔下什么也没有看到,回来打了我一个手板。
忆英籍教师荷尔德先生
荷尔德何许人也?抗日战争时期在广益中学求学的人都知道,荷尔德先生是从伦敦来华,在广益中学担任英语教学和学生生活管理的老师。
荷尔德个子高大,能说不太流利的中国话。当时,我在广益中学读初中一年级,全年级3个班的男生都住益兰堂楼上,均属他管。初次上课,他自我介绍说:“我叫荷尔德,因我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是给英国国王外出时扛大旗的(即旗手,英文表述为flag holder ——编者注),为了纪念先辈,父亲给我取名荷尔德(Holder)。”并说:“来华前对中国有许多误解,例如朋友对我讲,中国人吃饭(用筷子)不如用刀叉方便,必须两人互相喂才行。”同学们听了哈哈大笑。诙谐朴实的话语,让我们开始对他有了好感。
在一次讲课中,荷尔德说:“英国人对父母很有孝心,特别是圣诞节,父母喜欢什么,就送什么。”他母亲喜欢吃橘子和坐藤椅,他便在圣诞节半夜翻窗悄悄送去。第二天天亮,母亲看见了很高兴。圣诞节前两天,我和同学们与他开玩笑,要他圣诞节请同学们吃红蛋。他听后很高兴,在圣诞节前两天雇了一个工人,染了两大盆红鸡蛋。圣诞节之夜趁同学们熟睡时,他悄悄地在每人枕边放上两个红蛋。第二天早上,大家看见红蛋,都惊喜不已。
荷尔德对学生的管理很认真,早晚自习课都仔细查看是否有学生缺席。对懒惰的学生,他逐个到床边喊醒,督促起床。对于星期日不想上自习而去爬山玩的同学,他逐个“捉”回教室。
荷尔德平时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做游戏、摔跤、拳击、放幻灯片和留声机,与同学们同乐,甚至从英国带来的自行车也借给同学们骑。
1983年6月20日,这位80岁高龄的和平友人远涉重洋,从英国来华访问,到重庆后由老朋友和昔日学生作陪,乘专车到文峰塔母校探望。荷尔德指着球场说:“这个球场是当时西南第一个足球场,是陶校长(指英国人陶维义先生,担任广益中学校长时间为1901-1909年——编者注)携带第一个足球到广益的。”荷尔德来华时,计划去北京、成都、重庆、上海,然后回国。他到成都后,受到老朋友和学生们的热情接待。据成都的同学当时告诉我:“荷尔德这次来华,曾坦率地说出对新中国的感受有二:一是离开英国时只有他姐一个人送他,到了中国后有这样多的朋友和学生欢迎他;二是竟没有想到大家现在的工作和生活这样好。”遗憾的是,当他到达上海完成夙愿、准备回国时,竟于6月30日病逝了。荷尔德先生被安葬在了上海公墓。
广益足球教我“打好位置”
“打好位置”是“大球”比赛中的专用术语,意即每个参赛队员在比赛场上都有一定的位置,不能随意满场跑,要坚守自己的岗位,尽职尽责。比如在足球比赛中,如果你的定位是后卫,就要守卫好球门,不让对方把球踢进球门;如果是右前锋,没有特殊情况,就不能跑到左边去踢球。
广益中学的足球在重庆可说是赫赫有名。曾任英国皇家足球二队中锋的陶维义担任校长后,携带第一个足球入川,于1905年在学校建起西南第一个标准足球场,1907年组建首支有球服、球鞋的正规足球队,广泛开展足球运动。此后,历届校长重视、热爱足球运动的热情不减,学校足球水平长盛不衰,多次击败英、法舰队水兵队而名声大噪。1937年广益中学获重庆市第一届运动会中学部足球冠军,校队多名队员代表四川队、华西五省队参加全国运动会的全国及川东片区足球赛等赛事。1944年,“亚洲球王”李惠堂率领“东亚足球队”来到战时首都重庆,开脚就是与具有传统足球体育项目历史的广益中学进行一场辅导性的友谊赛,广益学生潘国卿还深受球王器重。受到广益足球的熏陶,“打好位置”这一原则成了我后来工作的座右铭。20多年前,我在重庆财贸学校主管教学工作,曾为四川省保险公司培训保险人才。当时,主管保险的四川省银行张行长(也是广益中学校友)在开会时碰见我说:你要把保险专业抓好。我当时回答:“赢球算我的,输球算你的。”想不到同校一位老师听到这话,回重庆后对校长讲了,说我与省分行行长乱开玩笑。我听后,觉得好笑,回答说:1950年初,我与张行长都是人民银行足球队员,他是后卫,我是前锋,这句话的含义是“各负其责”,指的是:你支持我们才能办好,我们办好也是应该的。这是分工合作的团队精神。
“必须打好位置才能赢球”,这是广益足球的好传统。回想60多年来,我在工作上本着坚守岗位、分工合作、各负其责的精神办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不协作的情况。“打好位置”这一规则对我的影响可谓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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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