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颀
自从西南科技投资公司八千万元资金被骗走之后,吕丽娜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许多,不仅精神恍惚、心力交瘁、经常失眠,而且在一天早晨洗漱时,竟然发现自己头上出现了几根白发,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冷,精神几乎崩溃。
出事之后,吕丽娜天天盼着公安局抓住那个假行长,追回被骗走的巨额资金,但内心又很怕抓住他,因为一旦骗子落网,自己最担心的那件事也就瞒不住了:
吕丽娜与“傅行长”签约前的一个晚上,“傅行长”突然来电话,请她到一个私人俱乐部吃海鲜。那天作陪的是“傅行长”几个商界的朋友。席间,“傅行长”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说有一件珍宝请吕丽娜帮着看看。
吕丽娜轻轻打开盒子,掀开上面的金黄色绸布,忍不住惊叫起来:“我的天哪!这不是传说中的那条‘天下第一绿翡翠珠链吗?”
“傅行长”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点头道:“好眼力!我听说吕总监是这方面的行家,所以想请您给我鉴定一下。”
吕丽娜对翡翠确实很有研究,自己也有一些不错的翡翠藏品。她仔细端详着这个“天下第一绿”珠链,接着“傅行长”的话头说道:“听说,这串珠链取料于缅甸最好的玉料产地雾都河中游的会卡场口,是由业内顶级的玉雕大师,历时八年精心切割、打磨而成。质料费、人工费、运费、安保费等等加在一起核算,每一粒链珠价值三百多万元,全链价格超过一个亿,这绝对是如今国内市场上最贵的奢华首饰。”
吕丽娜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项链上移开,点头说道:“嗯,货真价实。这么珍贵的宝物是你的?”
“傅行长”得意地点点头:“这是我们信托项目合作方给我们银行的抵押物,一旦出现风险,我们就有权对其处置。”
这时“傅行长”身边一位胖胖的朋友笑着说:“吕总监你就放心吧,如果傅行长的信托产品出了问题,把这链子卖了就够还你的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晚的情景就是骗子们做的一个局,在座的几个商人都是“傅行长”的同伙,他们的目的就是再忽悠吕丽娜一把,让她最后下定决心买那份根本不存在的“海南发展信托基金”,可是在当时,吕丽娜竟然完全相信了他们。
晚餐结束后,“傅行长”送吕丽娜出门,见旁边没人,“傅行长”小声对吕丽娜说:“吕总,刚才当着外人我不方便说,我们这个基金有一个规定,对购买基金单位的财务负责人可以提取百分之一的佣金,银行方面对这笔钱给予保密,直接把钱存入信用卡后交给您本人。说白了吧,就是说这笔钱您的公司不知道,是给您个人的。”
吕丽娜心里一惊:“哦?现在跟银行做业务也有回扣了吗?”
“傅行长”笑道:“改革开放了嘛,过去不可以的事情多了,现在不都可以了吗?”
吕丽娜心里迅速地计算了一下:八千万,百分之一就是八十万!是她两年的年薪啊,面对这笔巨额回扣,她的心乱了。
事到如今,吕丽娜真的很后悔,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收下那笔巨额回扣、没有被那串翡翠项链所迷惑该有多好。现在自己的问题不光是工作失误造成资金被骗,而且已经是犯了受贿罪,一旦败露就会面临牢狱之灾。
在沉重的思想压力之下,吕丽娜终于难以支撑,住进了医院。
就在郑跃进为堵住资金窟窿“拆东墙补西墙”四处奔忙的时候,出了一件大事。
这天晚上,郑跃进家的电话响了,郑跃进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李大军打来的,他无奈地摇摇头拿起电话:“大军吗,你小子又来催命啦!”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哽咽的声音:“是跃进吗?”
“彭小姐?怎么是你?”
“跃进,出事了!李大军死了!”
“什么?”郑跃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赶紧追问一句:“你刚才说大军怎么了?”
“李大军死了,昨天晚上被人打死了!”彭小姐一边抽泣着,一边重复了一遍那个可怕的消息。
“啊?被人——打死了?这怎么可能?”郑跃进惊呆了,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他急切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彭小姐在电话那边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断断续续地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出事的经过讲清楚:
前些日子,由于郑跃进“体外循环”的渠道出了点问题,该打过来的资金迟迟不能到账,造成李大军在海南筹措的那些资金不能按时“借新还旧”,资金链岌岌可危,没办法,李大军就向当地开地下钱庄的“胡红子”借了一百万元,维持项目的周转。
“红胡子”大名叫洪德明,因为长着一脸浓浓的络腮胡子而落下这么个外号。这家伙的地下钱庄是典型的黑社会性质,不仅利息奇高,而且经常是暴力讨债,他手下有一帮负责收债的流氓,动不动就会把那些拖欠债务的小老板打得半死。
李大军借的那笔钱也没能按时归还,“红胡子”几次打电话催要,李大军并没有当回事,他觉得自己跟“红胡子”关系还行,前些日子刚刚请“红胡子”吃过一次龙虾大餐,当时“红胡子”跟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甚是亲热,估计不会说翻脸就翻脸的,大不了到时候再请他吃顿饭、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
“红胡子”见李大军对他不理不睬,认定李大军是在藐视他,于是就动了“教训一下那小子”的念头。昨天晚上,“红胡子”带着一帮手下,把李大军堵在了他在海口郊区的别墅里。
李大军见“红胡子”带着一帮人进了屋,还半开玩笑地说:“我说胡子,为区区一百万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吗?一周之后,我连本带息给你送过去还不行吗!”
“一周以后!哼,那时候说不定老子就被公安局收进去了,老子现在就要!”
“现在就要?我现在手里没钱,你就是打死我也没有啊。”
“还想蒙我?前几天我亲眼看见你工地上有工人在干活,没钱的话你能继续开工吗?得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今天就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欠债还钱。”
说着他转身对手下命令道:“给我把保险柜弄开!”
几个打手拎着电钻和撬杠,走向摆在卧室墙角的保险柜。endprint
李大军见“红胡子”如此不给面子,也急了。抄起挂在墙上做装饰用的那把日本军刀,大吼道:“住手!你们敢在我家里犯浑,别怪我不客气!”
李大军的强硬反而刺激了“红胡子”的杀气,他疯狂地对手下喊道:“你们给我上,做了他!”几个大汉像饿狼般地扑了上去,一阵乱拳,打得李大军满脸是血,抽搐着倒在地上。
这时保险柜已经被打开,里面只有区区几千块钱,这让“红胡子”非常失望,他走到李大军面前,用脚踩着李大军的头喝道:“把钱藏哪了?快给我交出来!”
李大军咧了咧满是鲜血的嘴,冷笑了一下:“你入室抢劫,就等着坐大牢吧!”
已近乎疯狂的“红胡子”被李大军的轻蔑彻底激怒了,他顺手举起桌上的一个大花瓶,向李大军头上狠狠砸了过去……
挂上电话,郑跃进忍不住泪流满面。他和李大军同学多年,在学校时就一直受到李大军的照顾和保护,李大军曾为了掩护他逃跑而被小流氓毒打。现在郑跃进一闭眼,眼前还能清楚地浮现出鼻青脸肿的李大军向他使劲地挥手、让他快跑的情景。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老同学的惨死让他非常难过,但更让他难过的是李大军从他手里借走的那五千万元资金这下恐怕是归还无望了。海南的钱回不来,郑跃进在燕南市企业间挖下的资金窟窿就无法填平。那些企业一旦知道自己单位的钱面临巨大风险,肯定会到银行来闹,那样一来,郑跃进“体外循环”的行径就要曝光了。郑跃进干过多年的信贷员,躲债、讨债、耍赖不还钱的事例见得多了;因为放了“黄账”,被批评、被撤职、黯然离开信贷岗位的同事也见得多了。郑跃进一夜未眠,翻来覆去也想不出一个走出困境的好办法。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郑跃进给彭小姐打了一个电话,商量偿还资金的问题。让他没想到的是,彭小姐对他的态度明显与以前大不一样,变得十分冷淡。她说自己现在正忙于料理李大军的丧事,还要配合公安局处理这起恶性杀人案件,忙得不可开交,没有精力考虑李大军遗留的债务问题。她甚至用轻蔑的口气指责郑跃进:“大军尸骨未寒,你不说到海南来送老同学一程,却急火火地打电话逼债,真是有些冷血!”
放下电话,郑跃进终于明白了,在彭小姐的眼里,他郑跃进不过是一个能够提供资金帮助李大军发达的支行行长而已,毫无感情而言。现在李大军没有了,资金拆借没有了,保持原有关系的基础也没有了,他与彭小姐的一切都结束了。
想到烂在海南的巨额资金和绝情的彭小姐,郑跃进仰天长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endprint